踏星

第七十一章 模仿與怪力

京城殯儀館外,一輛大巴停在門口。

“吳導,就是這里了?”張國榕好奇的指了指刷了白墻的殯儀館,好奇的問道。

“就是這里了,大家下車吧。”

拍了拍手,吳淵帶著入殮師劇組的主要演員們,從大巴上下來。

這是他們體驗生活的第一站。

在殯儀館外,已經有人等著他們了。

“吳導您好,歡迎你們來了解我們殯儀這一行。”

殯儀館的館長一張臉笑的就像菊花開一樣。

天可憐見,電影這門藝術出現這么多年了,還從來沒有哪部電影是聚焦于“殯儀”這個行業的。

現在居然有一部電影要拍入殮師的工作和生活,要為觀眾揭開入殮師這個職業的重要性,以及背后的心酸和不容易。

接到這個消息的館長,立馬拍著胸口保證,絕對會讓入殮師劇組享受到賓至如歸的待遇!

額,這么說好像有些不合適,但是心意是給到位了。

“來來來,里面請。”

“我們館的幾位師傅都在等著你們了。”

雖然說是體驗入殮師這份職業,但是也不至于讓張國榕他們真的跟著入殮師去為遺體做入殮工作。

每一個逝者都是要被尊重的。

除了醫學院里的大體老師,是為了醫學事業奉獻了自己的身體,其他任何一位逝者,都不應該成為被參觀的對象。

就算是為了拍電影也不行!

所以入殮師劇組并不能真的在入殮師工作的時候,在旁邊目睹他們的具體工作方式。

他們只能通過老師傅們的口述,以及用一些練習的假體,來模擬入殮師這份職業。

當然,入殮之后的殯葬儀式,在獲得家屬許可的情況下,幾位主要演員倒是可以作為賓客參加感受的。

在館長的帶領下,吳淵、張國榕、陳虹、李雪建、吳彥淑、孫莉等幾位主創,很快就來到了殯儀館的一間家屬休息室里。

三位穿著整齊的入殮師,已經在里面等著大家了。

三位都是男性,兩位看著已經四五十歲了,一位倒是比較年輕,才二三十歲。

“這三位就是我們殯儀館的入殮師,兩位年長的甘建祥和高雁師傅在我們殯儀館做了二十年入殮師了,十分的專業。”

“那個年輕的小伙叫紀峻,是高雁師傅帶的徒弟。”

其實干入殮師這份工作的人,除去工作本身的特殊性質外,其他地方也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

可能是第一次見到大明星,三位入殮師臉上都有些緊張的情緒,站在那手足無措的不知道應該做什么動作好。

見狀,吳淵主動走向前,挨個與他們握了握手。

在伸出手的時候,三人都明顯有些遲疑,似乎是平常很少和人握手,不太習慣這種“親密”的接觸方式。

“三位師傅好,我是這部入殮師的電影導演,我叫吳淵。”

“這次來我們京城殯儀館呢,就是想和三位師傅了解一下,入殮師的真實生活和工作情況是什么樣的。”

可能是平常朋友圈較為狹窄的原因,三位師傅都是比較沉默寡言的性格。

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后,才由年紀最大的甘建祥,磕磕巴巴的回道:“其實我們就是普通人,只是做著很多人接受不了的工作。”

“平常雖然逝者見過了很多,但是也沒說就能看破生死了,反而看到了很多人情冷暖。”

“我也不知道導演您想了解什么。”

“只要是我們知道的,您盡管問,我們盡管答。”

“好,那大家先坐下聊吧。”吳淵含笑點點頭,招呼著大家一起都坐下。

其實他也很需要從這些真正的入殮師口中,了解到這個行業的具體情況,了解到平常他們面對的,接觸到的生活是什么樣的,這樣才能更好的完善劇本的細節。

剛坐下,一直都在好奇打量三人的張國榕,就看向了那位年紀最輕的入殮師,輕聲問道:“干這行不害怕嗎?”

面對大明星的提問,紀峻十分靦腆緊張,伸手撓著頭,打著哈哈道:“剛開始肯定是會害怕的,畢竟是天天面對逝者。”

“第一次碰到遺體的時候非常害怕,感覺一切都是冰涼的,心里發毛,想快點結束。”

“沒想到后面一具接一具,恍惚之間我才知道,原來每一天都有這么多人去世,那天晚上我一個晚上都沒睡著,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是遺體的畫面。”

“不過后來干久了也就不怕了,倒不是膽子變大了,而是干久了其實心里也就想明白了,這沒什么可害怕的。”

“相反,現在一想到逝者人生的最后階段,是由我來為他們打扮、整理、讓他們有尊嚴的,體面的離開這個世界,也是一件欣慰的事情。”

“在我看來,他們雖然是逝者,曾經也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只是我們在幫助他們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我們要給他們最后的尊嚴。”

“我想就算這個世界上有鬼,他們也不會害我們,只會感謝我們吧?”

張國榕怔怔的看著紀峻,看著這位在大部分普通人眼里都應該“避之不及”的入殮師,看著他提到工作時,露出的那真摯欣慰的笑容,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千言萬語都哽在了喉嚨中,最終卻只是化成了一聲嘆息。

一旁同樣沉默聽完的吳淵,轉頭看向了甘建祥:“甘師傅,那你們這一行平常都是怎么工作的呢?”

“怎么工作?”甘建祥皺了皺眉,想了想后干巴巴的說道:“其實流程不復雜的。”

“就是先請出遺體,對遺體鞠躬,然后為遺體修復、沐浴、擦拭,修剪手腳指甲,然后穿衣,化妝。”

“有的時候還要給他們做按摩,以此來放松僵硬的遺體,方便穿衣。”

“具體到性別,如果是男性,則需要為其理發、剃胡須,如果是女性,則需要為她打粉底,涂腮紅、口紅。”

“最后一切都整理好后,就將遺體放入棺材內,家屬就可以進行告別儀式了。”

“當然,說起來是比較簡單的,但是具體到每一個步驟,都是很耗時耗力的一件事,而且不但需要掌握這些職業技術,還要能夠承受得住工作量大的壓力。”

比起一開始的磕磕巴巴,聊起職業的甘建祥立馬侃侃而談了起來。

看著他淳樸但明亮的眼神,吳淵在心里深深嘆了口氣。

因為人們對死亡的忌諱,大多數普通人都對入殮師有很深的偏見,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惡言相對。

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抱怨過,而是主動將自己的生活與外界隔絕了起來。

他們主動拒絕各種壽宴、喜宴、婚禮、生辰的邀請,習慣了不主動和人握手,將雙手隱藏起來。

甚至連“再見”“下次見”之類的寒暄都不敢輕易說出口,唯恐被誤會。

為了讓逝者人生最后一程能走的美麗,走的有尊嚴,他們選擇犧牲自己,成全逝者。

他們平日里不言不語,無聲無息,好像消失在了社會中,消失在了大部分人的視線里。

但是他們卻一直在默默的給死亡以尊嚴,給逝者以安康。

這就是入殮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