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芳谷這個地方,在云州都有很大名氣,傳聞這六十里花谷,是仙人遺留人間。
從谷口進來,便是滿目翠綠,且綠的層次分明,草色與樹色層層漸進,讓人覺得只這一色便是人間絕景。
可再走三五里,忽然間山谷中便燦爛起來,五光十色,秀滿人間。
一眼看過去,這世上所有顏色皆在此地,無一疏漏。
縱使最厲害的畫師,也不能畫出這里色彩的十分之一。
原本滿心憂郁的成郡王謝拂蘭一見到這般景色,連他的心境都變得溫柔起來。
“歌陵有百花莊。”
成郡王一邊走一邊贊嘆道:“每到這個時節,歌陵中的文人墨客就會去百花莊中游玩,從大玉立國至今,百花莊中的詩篇已有千余。”
他看向四周:“可是那些大家,若是到了這游芳谷,怕是一篇文章也做不出,只會驚嘆連連。”
謝雅談笑道:“百花莊里的花兒和這里怎么比,一如螢蟲,一如皓月。”
別說有多大的煩心事,天下間的百姓,最煩心之人也比不得成郡王。
連他到了此地都能暫時忘掉這煩心,足以證明這里的景色確實足夠治愈。
“世人說,游芳谷是仙人遺留,我來之前還嗤之以鼻,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可看過之后才覺得,若非仙人,又怎么可能造出如此人間美景。”
謝雅談聽父親這樣說,忍不住笑道:“怕不是那仙人,把仙境中一處移到人間來的。”
兩個人邊說邊笑,邊走邊看,大概半個時辰后,見前邊峽谷一側的山壁竟是開裂了一道巨痕。
就像是一個大到離譜的豆腐塊,被人斬了一刀,沒有完全斬開,從上往下裂了一多半。
最讓人震驚的就是這里,那裂口兩側的崖壁上,竟滿是顏如白雪的花兒,不,白雪也比不得,這滿壁都像是以羊脂白玉精雕細琢出來的花朵。
成郡王嘆道:“說空谷幽蘭是意境,這里便是心歸處。”
就在這時候,從對面走過來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人,看起來大概二十幾歲模樣。
青衫皂靴,領口處,繡著一朵與崖壁上一模一樣的蘭花。
“可是王爺到了?”
那年輕人至近前,俯身行禮。
成郡王點頭:“你是何人?”
年輕人道:“師尊讓我來此處迎接王爺,至遠蘭小筑相見。”
成郡王隨即明白過來,這是那位天下第一神秘的墨門門主派來的弟子。
墨門,興于千余年前,最盛時,朝中官員,半數為墨門信徒,連當時的皇帝,也自稱墨門弟子。
時至今日,墨門雖已不在被天下人熟知,卻依然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
大玉立國之后,修建歌陵城,主持建造的便是墨門弟子蘇庭逅,歌陵修建了三十余年,蘇庭逅嘔心瀝血,在歌陵建成之后不久便病故了。
蘇庭逅做工部尚書三十幾年,他一造的歌陵城,毫無疑問就是當世第一雄城,也是當世第一堅城。
歌陵城建好之后,當時的玉天子曾說過,只要這歌陵城中糧草充沛,便永遠都不會有被攻破的一天。
所以成郡王一直以來,都希望和墨門有情分的東方素能求得墨門支持。
而且,他覺得墨門有支持他的理由。
當年蘇庭逅病故沒多久,朝廷就以謀逆之名抄了他的家,而后通緝墨門弟子。
在那之后的十年間,墨門弟子十去七八,剩下的人也都躲藏起來,不敢再暴露身份,墨門的傳承幾乎都斷了。
時至今日,墨門傳人依然不敢以此身份示人。
東方素和墨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今的墨門門主,欠他很大一個人情。
這種謀逆的大罪墨門弟子當然不敢再有沾染,當年的血洗,依然還沒有被遺忘呢。
今日總算能見墨門之人,成郡王謝拂蘭覺得,這大概也是天意。
隨著墨門弟子的指引,他們從一側沒有人的地方進山,穿過一片林子,又走過鳥語花香,足足一個時辰之后才看到一片茅屋。
任誰能想到,曾經讓天下英雄聞風喪膽的墨門,如今竟是藏身在這深山老林中。
茅屋簡樸,渾然天成,但看起來別有一番淡泊意境。
成郡王到門口的時候,見有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家,就在那里等著。
他猜著這位就是墨門門主,連忙緊走幾步上前,以郡王之尊,竟是行了個晚輩之禮。
老人家嚇了一跳,也緊走幾步上前扶住成郡王:“王爺,這可是折煞老夫了。”
兩個人寒暄幾句,隨即被門主引領著進了茅屋。
不多時,話題便聊到了正事上,其實成郡王早已迫不及待,剛才也只是耐著性子閑聊罷了。
“歌陵城門”
門主輕撫著胡須說道:“確實用的墨門秘術,當年修造城門的時候,那些工匠本也要被秘密處死,我門前輩蘇庭逅有仁心,為了救這些工匠,在城門中留了一條暗道。”
一聽這話,成郡王的眼神亮了。
門主道:“歌陵城門,分里外七層,主城門重達萬斤,沒有奇技構造,難以開啟。”
“當初前輩蘇庭逅窮盡畢生心血,打造七層城門,隨他一起修造的,有上百工匠。”
“玉天子擔心這些人泄露輕巧開門的秘密,決定將他們都秘密處死。”
“按照天子本意,這些工匠要在修建城墻內兵道的時候,被封死其中。”
說到這,門主感慨了一聲。
“蘇師祖為了救這些無辜工匠,在城墻內的兵道中,又修建了一條密道。”
他看向成郡王:“從此密道可直通城內,也可登上城墻。”
成郡王連忙問道:“那皇宮呢?”
門主嘆了口氣后說道:“皇宮之中,至少有五條密道,因為這是蘇師祖的得意之作,他繪制了一份小圖,秘密送回師門保存。”
他看向成郡王:“這,竟成了蘇師祖的災禍因由,導致他滿門被殺,我墨門也因此而幾乎死盡。”
成郡王連忙安慰了幾句,然后問:“門主,這份小圖可還在?”
門主點了點頭:“在。”
成郡王心中大喜,急切問道:“那門主可否將城門構造圖,還有這皇宮密道的小圖,一并給我?”
門主看起來格外糾結,沒有立刻回答,表情都帶著幾分難受。
“門主放心。”
成郡王道:“我欲行之事,非壞天下江山,亦不會害億萬百姓,當今天子不仁,其位不正,我此舉也是為匡扶社稷,更是迫于無奈。”
“待事成之后,我必會厚待百姓,也必會為墨門昭雪,我在此立誓,若有違誓言,天打雷轟”
門主見成郡王摯誠,他心中又確實有不甘之意,沉吟再三后,吩咐弟子去把他屋子里的寶盒取來。
當夜,成郡王沒有離開墨門隱地,就在這住了一晚,他與門主促膝長談,直聊到快天亮才去睡了一會兒。
休息不足一個時辰隨即起來,在墨門隱地匆匆用過了早飯,便告辭離去。
他急著回林滿亭城安排其他事,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拓跋。
說實話,這些年來,他與拓跋烈之間,一直都秘密有所往來。
為了不落把柄,兩人之間的聯絡,都靠親信之人口傳,從未有書信留存。
拓跋烈對起兵之事,一直含糊其辭,從沒有表明過態度。
可他既然一直都在和成郡王有所聯絡,就說明他也不甘心被天子擺布。
但起兵畢竟是大事,是比天大的事。
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沒有一個合適的時機,起兵便是大逆不道,就算十萬北野軍善戰,也不會得天下民心。
起兵一事,最要忌憚的其實并非玉天子,而是天下重鎮手握兵馬的那些大將軍。
若起兵的理由名正言順,無需那些大將軍們舉旗支持,只需他們按兵不動即可。
可若是師出無名,只要戰事稍稍有些意外發生,這些擁兵之人,必會群起攻之。
路上。
成郡王看向馬車里的那個親信:“你在距離林滿亭城十五里的地方下車,那里有官道向北,你趕去云州城。”
此人名為高柴,也是跟在成郡王身邊多年的手下,算是成郡王可推心置腹之人。
高柴問:“若隋輕去得手,真能殺了陸綱的話,屬下就直接去和拓跋烈挑明?”
成郡王點了點頭:“已到了這般時候,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他看向窗外,聲音很輕的說道:“這個局,陛下最看重的一步棋就是拓跋,可他看重的,是如何吃掉這顆棋子。”
“我最看重的也是拓跋,是想把這顆棋子挪活,拓跋烈若還瞻前顧后,我死,他也不能活,這點他也清楚。”
高柴點頭:“屬下到了云州城后,若得陸綱已死的消息,立刻就去北野王府。”
成郡王道:“你要記住,直接把墨門的事告訴他,不要有所隱瞞。”
高柴道:“有攻破歌陵的辦法,拓跋烈也會心動。”
他看向成郡王:“可是王爺,拓跋烈這個人心機深沉,若他假意答應起兵,卻對王爺有不臣之心”
成郡王自然想過這個問題。
既然要起兵,拓跋烈何須非得供著他這個閑散王爺?
“最起碼,事成之前,他不敢對我下手。”
成郡王道:“除非是大事已成定局,才到他對我動手的時候,可我卻不必等到那時候。”
他看著窗外說道:“我只需要拓跋烈謀反之實只要一反,北野軍就沒了退路,到時候他們跟著拓跋烈是反,跟著我也是反。”
“我與拓跋太了解彼此。”
成郡王語氣復雜的說道:“只看,是誰最后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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