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意
沈玉瑤自以為隱蔽的動作,全被人看到了眼里。
不僅二夫人將她的行為看的一清二楚,就連常敏君和桑擰月,也看了個正著。
當即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啼笑皆非。
沈玉瑤是嫡親的姑姑,你給親侄兒見面禮,那就光明正大的給。這本就是該有的禮節,誰也說不得你什么。
可你這偷偷摸摸的,搞的跟做賊似的,看上去就特別的搞笑。
果然,這還是個孩子,一團孩子氣。
二夫人隨即也看清了,沈玉瑤給鶴兒的是一個諾大的夜明珠。
這東西價值連城,但這是大哥的第一個兒子,瑤兒作為親妹妹的,給這個千呼萬喚來的小家伙再怎么貴重的見面禮,那都使得。
不提瑤兒,就是她,今日給小家伙準備的見面禮也厚厚的。
二夫人和沈玉瑤又留下說了好一會兒話。
他們說他們的,鶴兒只管睡自己的。
小家伙是真好帶,尿了一次后就開始張嘴打哈欠。奶娘看見后趕緊將孩子帶了下去,等給孩子換了尿片,喂飽了奶,再抱回來時,鶴兒赫然已經睡著了。
奶娘得了桑擰月的示意,依舊把鶴兒放在之前的小床上。
沈玉瑤就依舊趴在小床邊,巴巴的看著鶴兒。
看他小嘴巴一啜一啜,好似還在吃奶。看他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此刻安靜的好似個與世無爭的仙童。
沈玉瑤看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等二嫂喊她回家時,她還“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這是做什么。
不過隨即意識到,這是到點了,該回府上了,沈玉瑤即便依依不舍,但到底是站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出了花廳。
桑擰月見她做出如此模樣,便再次挽留她和二夫人留在府里用膳。二夫人只推說“下次”,還開玩笑似的說:“娘在家里等消息呢。自從昨天見了鶴兒,娘心里想的什么似的。只是家中有事兒,娘走不開,如今怕是巴巴的盼著我們回去,好將鶴兒今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都告訴她。我們這就回去吧,不然娘今天怕是吃不進午膳的。”
“如此,那我就不留夫人了。夫人得空再與瑤兒過來玩就是,左右我在家也閑著,你們來了我還有個伴兒。”
二夫人自然滿口應下,隨即又說,“咱們這關系,以后愈發親近了。你再稱呼我二夫人反倒顯得疏遠,倒不如你我互相稱呼對方的閨名?”
二夫人提出這個提議,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擰月喊她二夫人,確實太疏遠了,可若是跟著瑤兒一樣喊她二嫂,她又萬萬當不起。
昨日老夫人和大哥都說了,要擇吉日過來下聘,那擰月指定就是未來的大嫂。
擰月年輕,且還未和大哥成親,二夫人喊她“大嫂”肯定喊不出口。而擰月不稱呼她二夫人,喊她“二嫂”,她更不敢應。
思來想去,如今也只有互相稱呼對方閨名這一項最合適。至于等擰月真嫁給了大哥,那時候該怎么稱呼再說吧……
二夫人帶著依依不舍的沈玉瑤回侯府了。
侯府眾人在昨天被震動了一波,好在大家適應能力都很好,到今天已經看不出太吃驚的模樣了。
但若是細心觀察,不難發現往日勤快的丫鬟婆子們,今天似乎懈怠了許多。
而且,他們不知都貓到哪里去了。你四處瞅,瞅不見一個人影。可若是尋出來一個,那就能連帶著發現一窩……
就真的是,大家都很八卦。
二夫人和沈玉瑤直接去鶴延堂見了老夫人,果不其然,老夫人一看見她們,不是問他們這趟過去如何如何了,卻是一開口就問:“鶴兒今天可好?小家伙吃用的好么?可睡的憨實?”
沈玉瑤酸溜溜的道:“張口鶴兒,閉口鶴兒。你也就昨天見了鶴兒一次,到如今提他足有八百遍了。我還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呢,我從小到大,也沒見你這么稀罕過我。”
老夫人揮退了要往她身上膩歪的閨女。
她最心疼的大兒子給她生孫子了,如今她眼里心里都是鶴兒,其余人等,包括親兒子、親閨女,全都給她靠邊站。
老夫人說:“自來新人換舊人,鶴兒就好比是那新人,你就是那舊人。你自己也說了,我從小到大都沒稀罕過你,那你還往我跟前湊什么?趕緊一邊去,別耽誤我和你嫂嫂說鶴兒的事兒。”
沈玉瑤氣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跺跺腳,咬咬牙,往老夫人旁邊一坐,“我今天還就不走了。”
她不走歸不走,左右也沒人去攆她,但老夫人此時也確實無暇關注她就是了。
老夫人拉著二夫人的手,問她打聽鶴兒的情況。
二夫人倒是很能理解老夫人的心情。畢竟鶴兒確實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嬰兒。更何況他還是大哥的子嗣,不出意外的話,會是這侯府未來的繼承人,那也就是婆婆盼了十多年的嫡長孫了。
嘖嘖,這身份多金貴啊,也由不得婆婆不在乎。
二夫人將鶴兒的事情說了又說,總算讓老夫人滿意了,老夫人這才放開了她。
這時候午膳也準備好了,老夫人直接留了二夫人和沈玉瑤用膳。
飯后,兩人要回去歇息了。老夫人就叮囑兩人:“反正你們閑著也是無事,等歇過晌就過來我這里幫忙。我這就準備過去桑宅提親了,可我瞅著有些東西得重新置辦,你們兩人來給我打個下手,出個主意。”
兩人自然一口應下。
老夫人等兩人都離去后,才和崔嬤嬤說了大致提親的時間。
初步預定在三天后,那天滿朝文武官員都休沐,不管是大郎還是桑將軍,都能抽出空來。
崔嬤嬤也覺得這個時間好,既是吉日,時間上來說也不倉促,足夠他們將早先準備好的賀禮再好生挑揀一番了。
兩人計劃的很好,然后,下午時就風云突變。
滿京城突然就傳起桑擰月的是非來。
雖說自從昨天進京時,她就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更因為沒名沒分生育了沈廷鈞的長子,為一些當家主婦所詬病。
但大家也只是關起門來在自家說說罷了,誰還能把那話說到外邊去不成?
畢竟不管怎么說,那桑氏女如今也是正三品的官員家眷了。她兄長被簡拔進軍事學堂,如今圣券在握。她又生了沈廷鈞的長子,以后前途絕不會小。
這種情況下,除非是傻子,不然誰會說些不中聽的去得罪她?
也正是因為這種種想法,外界對于桑擰月的風評雖說不太好,但也都在可控制的范圍內。
但今天午后開始,街上突然傳起了桑氏女種種不堪的謠言。
謠言倒也沒有明說她勾搭沈廷鈞,只說她在侯府借住時就不安分,沒少亂折騰攀高枝。
還說,她在前頭婆家時就不安分,她原來那個相公就是被她克死的。人死后她不想著守孝,硬是想了法子折騰的原婆家的人支離破碎。她則趁著家里亂糟糟的時候,卷了家里的財產一走了之……
桑擰月突然就從一個名聲有瑕的女人,變成了一個心思惡毒、無惡不作的下作女人。
而這些謠言為何傳的如火如荼,不過短短半天,就有了燎原之勢,那也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于,是桑氏女原來的婆婆站出來揭露她、痛斥她的惡行了。
這位是真苦主,在城門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人都哭暈過去了。
人都同情弱者,加之桑擰月未婚生子,到底讓人詬病。也正因此,本就身處輿論漩渦里的桑擰月,在前婆婆暈倒之后,徹底成了女干惡女子的代表。
流言紛紛,百姓們義憤填膺,甚至那性格沖動的,還抱著打抱不平的心思,直接跑到了武安侯府門口,在門口就喊著:桑氏女惡毒,千萬得讓她與侯爺斷了聯系,不然侯府會家宅不寧等話!
先不說老夫人聽了這些話后,人都氣倒了,只說常敏君那邊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常敏君沒想瞞著桑擰月,況且這事兒相瞞也瞞不住。
她過來尋桑擰月時,桑擰月正與弟弟說話。清兒只一天假,今天稍晚些就得回書院。
姐弟倆上午時沒功夫詢問對方的近況,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可不要坐在一起好好說道說道。
正說的熱鬧,常敏君就過來了。
清兒在跟前,常敏君也沒有過多猶豫。坐下后就問桑擰月:“我之前聽你說,那王徐氏回徽州了?”
桑擰月不知道大嫂無緣無故的提起王徐氏做什么,常敏君就把街上發生的事兒一說。桑擰月聞言忍不住蹙起眉頭,清兒更是渾身壓制不住的戾氣。他陰沉著臉問道:“怎么,她又回京城了?今天這事兒和她有關對不對?”
常敏君頷首,桑擰月此時也開口說:“之前王家被查,王主簿與王家大郎夫妻,以及王家三郎入獄。王徐氏跟著大房的兩個孫兒留在京城。”
可惜他們的家產被收繳了,而祖孫三人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全都不事生產。
他們窮困潦倒,日子過不下去。王徐氏更是因為年紀大了,病倒在破廟里起不來身,差點被餓死。
也就是這時候,她那兩個孫子沒想著掙錢來照顧她,反倒是丟下她直接跑了。
他們在京城四處亂轉,就碰到了隨同窗一起出來查看今科考生生源情況的清兒。然后幾人發生了打斗,以至于清兒的名聲被害,被同窗避諱嫌棄。最終導致清兒在私塾被排擠,不得不轉學去了應天書院。
桑擰月最后一次聽說王家的情況,那時候王徐氏已經在慈幼局養好了身子,據說是回徽州去了。而她那兩個好孫兒,因為盜竊、行兇、傷人等惡性事件,被收監入獄,直至如今還沒有出來。
在桑擰月記憶中,王徐氏是個特別自私自利的人。她既然覺得兩個孫兒靠不住,又已經回了徽州,那便是做好了老死徽州的準備。可為何她又入京了,這件事她當真不知道,她也不清楚,她是何時回的京城。
桑擰月把大體情況和常敏君一說,常敏君就嘆了一口氣,“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要盡快找到王徐氏,讓她說出事實真相,以免有更多的人被誤導,再往你身上潑些別的臟水。”
“什么潑臟水?”桑拂月的聲音陡然在幾人頭頂響起。
幾人看見他,忙不迭站起身,常敏君問道:“你都去了一天了,我還以為你今晚上要留宿皇宮了。”
桑拂月擺擺手,“可別提了,御前奏答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兒,我今天險些被陛下烤糊了。”
桑拂月原本還以為,被陛下留膳是一大幸事,足可以說出去讓人艷羨了。可當真自己被留下和皇帝一起用膳,那滋味可真是……別提了。
也幸好今天陛下不止是留了他一個,還將太子秦晟與沈廷鈞留了下來。沈廷鈞還算靠譜,時不時暖場解圍,不然他一口飯都吃不下去。
好不容易吃完飯,陛下并沒有大發慈悲讓他直接回家。而是將他帶到了御書房,直接考教起兵法謀略。這些他倒是不怕,畢竟也學了十多年了。可陛下總是在言語間不著痕跡的詢問他閔州水師的詳細情況,這就讓人頭大了。
他生恐那句話說的不妥當,或是那個經他口給出的數據,和老丈人上奏的不一樣,到時候再被陛下抓住了把柄,連帶著牽累了老丈人和大舅子他們。
心思太重,以至于他每句話都得深思熟慮之后才說出口。這對他這個大老粗來說可太難了。就今天一下午,他身上的衣裳干了濕、濕了干,簡直沒有舒坦的時候。
不過好在是安全出了宮,這讓桑拂月由衷松了口氣。
可等他回到府里后,就又感覺到府里的氣氛有些微妙。他問過丫鬟夫人在何處后,直接來到了妹妹院子里,結果就見幾人面上都是憂色,而清兒更是面色鐵青。
這是怎么回事兒?
或者說,又發生什么不好的事兒了?
桑拂月看著義憤填膺的清兒:“你來說,剛才你們在說什么事兒?什么潑臟水?誰被潑臟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