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顯出昏黃,火焰在林間延燒,荒草間是蔓延的血線,整個原野上都是人廝殺的身影,地面更是被染成了赤紅色。
箭矢不斷在天空飛舞落下。
廝殺的戰場左側,兩里之外,一伙步騎參半的兩千兵馬從山野林間躍出,‘張’字的旗幟飄蕩,為首將領,乃是張苞,他倒懸蛇矛,率軍掩殺過來。
“什么?哪里來的軍隊!”
周田生聽到斥候的匯報,陡然間明白,那陷陣營一開始就打著消耗他部下的體力,讓另一支兵馬以逸待勞。
“為何還有一支兵馬,趙帥不是說各曲都會纏住對手嗎?夏國這營兵馬哪里來的!”
他策馬奔出了幾步,然后停下:“讓后隊填補,前隊徐徐后撤,不得慌亂!”
“是!”
“一定要保持陣型!”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戰場之勢隨時都會變好,對方又是沙場宿將,比他厲害心里多少有準備的。
周田生先是驚慌了片刻隨后冷靜下來,立即下達撤兵的信號。
各種命令漸漸有條有序的進行,這讓掩殺過來的張苞沒找到機會,頗有些遺憾和感慨。
不過,高順那邊,還是讓人吹起了進攻的號角。
遲疑了一下的張苞,當即相信高順的判斷,率領騎兵先行沖殺過去,朝著后撤的軍隊左后方切入!
果然,張苞率一千輕騎殺到的時候,這一側的軍隊在后撤中,竟有一處空當,當即率軍沖殺過去。
“讓騎兵上!”
觀望戰場的周田生趕緊發出命令,讓山坡下等候九百騎兵從側翼穿插上去,試圖擋住張苞的沖殺。
然而過去時,那邊后撤的軍隊,被夏國輕騎襲擾,已然形成潰退的趨勢。
這支初建的領山軍在潰退里,各營各隊間盡量做到相互遮掩,可終究為時已晚,已潰敗的前軍,與想要遮掩保護的其余兵馬,混雜在一起,整個戰場兩邊加起來超過一萬人的戰場被攪動的混亂不堪。
陷陣營沖上去,張苞的輕騎側旁掩殺,隨后一千步卒趕過來,將混亂制造的更大。
密密麻麻的尸體倒在原野上,火箭點燃了附近樹林,后撤的領山軍也在周田生的命令里一邊整軍,一邊抵抗,穩住陣腳。
好在里面有兩千人是他從邊境帶來的嫡系,潰敗了一陣后,便穩住了陣腳,讓對面的兩支夏國軍隊再沒有可乘之機。
到得天光降下,周田生看著只剩三千多人的隊伍,幾乎人人帶傷,他雙眼發紅,捏緊了拳頭,不久回到駐扎的軍營,旋即,自帶了親兵趕往中軍大營那邊。
“趙帥,你出來!”
他邊走邊大喊,營內的士卒紛紛望過來時,中軍帥帳那邊,已有趙康芝的親衛迎上來,“周將軍,為何在營中大呼小叫。”
視線之中的周田生并未回答這些帥帳親兵,伸手將他們推開,雙眼布滿血絲,徑直走向帥帳,口中道:“趙帥,為何有一支夏國兵馬出現在我這邊戰場,為何不提前通報!”
聲音響徹的同時,他掀開帳簾大步走了進去。
大帳之中,已經坐著幾個軍中將領,都是邊軍嫡系,見周田生進來,有相熟的將領起身迎上去:“回來了,快過來坐!”
“讓開。”周田生聲音低沉,目光望向首位上,正看著地圖的身影,約莫五十出頭,穿著甲胄,兩鬢已顯斑白。
他拱起手:“趙帥,我這邊戰場為何忽然出現一支夏國兵馬?”
大帳里,說話的聲音都停了下來,眾人當中,一個將領心虛的埋下頭,心中七上八下。
隨后,又抬起臉來,低聲道:“周將軍,你這什么語氣與主帥說話。”
“你閉嘴!”
周田生偏頭朝他低吼一聲,認得此人,乃是趙康芝的小舅子。
那邊,首位長案后的趙康芝從地圖上收回視線,朝低吼發怒的周田生笑了笑,“戰場總是有疏漏的地方,何況夏國兵馬乃是天下最強之兵,打法多變,忽然舍棄了對手,轉攻他處,在戰場也是屬實正常不過。”
大帳里,眾將也在附和,幫忙說話。
“趙帥,別以為末將是農人出身,看不出來!”周田生目光移到剛才埋頭的將領身上,抬手指過去,“伱偏袒自己人!他失職,放走了對手,可我麾下將士,卻死傷慘重!”
帳內諸將沒人感到意外似乎早已知道了。
那低頭的將領猛地站起來:“周田生!”隨后也吼道:“你敢這么跟我姐夫說話?!”
趙康芝朝他小舅子也吼了過去。
“這里沒你說話份,把嘴閉上!”
周圍將領紛紛過來打圓場說和,“周將軍此乃戰時,眼下就算了,往后再說也不遲!”
“就是就是,先把夏國人打退再說!”
周田生后退一步,從眾將包圍下后退一步,咬了咬牙:“說得輕巧,那可是我周田生從越地帶出來的人,他們當中跟我還是同一個村子的,今日一戰,你們知道死了多少嗎?!”
“那你想怎么樣!”趙康芝也在此時猛地拍響案桌,唰的一下站起來:“夏國兵馬你打的贏嗎?!你當是越國的軍隊?”
“我跟他打了兩個多時辰,就算贏不了,也未必會輸,還是輸得這么慘!”
周田生同樣大吼回去,隨即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帳內諸將:“我終于算是明白了,我們為何打不過夏國軍隊了,都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互相攀交,互相包庇。”
“放肆!”
趙康芝被氣的滿臉通紅,他拍拍案桌:“你知道什么?!咱們將所有軍隊拿上去拼命,拼光了怎么辦?”
“你們的兄弟就是人,我的兄弟拼光了就活該?!”周田生想要拔刀,但是他明白,一旦做了這個舉動揮了揮手,帳內的這些將領,還有外面的帥帳親兵就會沖進來,將他砍成肉泥。
一員面色棕黃的將領從旁邊過來:“周將軍,事已至此,大家還是好生說話。”
周田生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你們留著軍隊,是想要價還價,是想跟夏國皇帝做買賣,你們其實早就想投降了,只不過打的兇悍一點,才能體現價值!”
他的聲音低沉,那邊的趙康芝沉默了好半晌,算是對他這句話的默認。
周圍幾個將領也都沒有說話,只見周田生閉著眼睛,喉嚨間呵呵的發出低沉輕笑,但笑聲多是無奈、悲戚。
“我的兄弟,都是你們的墊腳石……呵呵……”
說著,周田生擦了一下眼角,朝首位的主帥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帳而去。
趙康芝的小舅子,緊繃的身子垮下來,重重吐出一口氣,“還以為他要拔刀呢,也是一個沒蛋的種,老子刀都準備拔出來跟他廝殺了!”
隨即,走過去跟姐夫趙康芝說道:“多謝了姐夫,接下來是不是就可以投降夏軍了?再打下去也沒意思了。”
他話沒說完,就被趙康只投來的目光打斷,那眼神兇狠的望著他。
聲音兇惡。
“你再多一句話,我弄死你!”
這句話說完,他的身形走出長案,帳內眾將紛紛排好隊列,“趙帥下令吧!”
趙康芝從長案上取過一封信函,交給一個將領,讓他派心腹將這封信,帶去夏國軍營,“待得到那邊的肯定,立即易旗,跟隨天子康成乾反攻盛康!”
眾將頓時都笑了起來,紛紛拱了一下手,當即轉身出了大帳,去往各自軍營,將主帥的意思下達。
不久,便是無數的聲音響應著,成千上萬的人潮沸騰起來,便是等待夏國軍隊那邊的回信。在這一刻里,許多人的命運在選擇中發生了改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