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不南渡

第058章 所謂大丈夫

“陛下....”

李生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曹髦與賈充的那番話,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當初是賈充派他們前來,讓他們盯著曹髦的一舉一動,可如今,賈充卻當著他們的面,搖著頭表示不必再監聽。

這讓他們格外惶恐。

難道陛下早就知道了?

曹髦平靜的看著他們,轉身走進了殿內。

眾人頓時不知所措,而曹髦心里卻很清楚。

以賈充的信譽和為人來看,不監視自己那是不可能的,賈充到目前為止,都表現出了對他極大的熱情。

可以說,若不是早知道賈充的為人,曹髦只怕也會被他所欺騙。

賈充這個笑面虎最拿手的本事,就因為曹髦的先知之能而被廢掉了。

想想看,若是曹髦沒有融合未來的記憶,那他還能看穿這個狗賊的為人嗎?只怕在臨死之前,才能知道這廝有多狠辣。

而現在嘛,無論賈充如何偽裝,都是沒有用處的。

哪怕賈充現在就是指著自己的祖墳發誓要效忠曹髦,曹髦都不會相信他。

可是,現在是個可以利用的好機會。

曹髦是不會放過的。

他走進西堂后,不動聲色的說道:“李生進來,其余人且等著。”

眾人不敢違抗,再也沒有像前幾天那般一同進去。

李生低著頭,跟著一同走進了殿內,關上了大門。

當李生臉色慘白的跪在曹髦面前的時候,曹髦只是長嘆了一聲。

“朕從不曾虧待你,若不是賈充告知,我都不知原來你是他派來盯著朕的。”

李生惶恐的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皇帝。

他頓時痛哭了起來,“陛下饒命啊!”

曹髦搖著頭,“賈充這個人,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以犧牲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親人,何況是你們這些人呢?”

“朕將你當作心腹來對待,從不曾有輕視,你為什么要這般對待朕呢?”

“陛下...他以奴婢的家人作要挾,奴婢自幼失去父母,是兄長撫養長大的,奴婢....”

看著面前痛哭的李生,曹髦并沒有再訓斥他。

“原來是為了家人啊。”

“那就可以理解了,有什么能比得上家人的親情呢?”

曹髦仰起頭來,臉色很是哀傷。

“我雖然沒有兄長,當初卻也有人將我當作自己晚輩來照顧....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受了委屈...”

曹髦再次看向了他,“你起身吧,朕不會怪罪你的。”

“賈充往后若是還要你盯著,那你就照辦吧,朕也不為難你,保護好你的兄長。”

李生只覺得羞愧難當。

曹髦是第一個將他當人看的貴族。

他的臉色通紅,兄長的模樣在腦海里浮現,一次次的壓制著他某些瘋狂的想法。

李生再次嚎啕大哭。

過了許久,李生從內殿走出來,雙眼通紅的看向了另外一個內侍。

“陛下讓你進去。”

周生低著頭,沉默著走進了內殿。

就這樣,曹髦一一單獨召見他們。

他們也不知道曹髦在里頭跟彼此說了什么。

這真的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而曹髦在見完這些人后,終于盼來了自己最渴望相見的人。

“焦君!!”

曹髦不敢太大聲,只是激動的上前,拉住焦伯的手。

這是君臣兩人的第一次私下交談。

焦伯雙眼通紅,就要給曹髦行禮拜見,曹髦死死拉住了他。

“焦君!伱我之間,不必如此!”

“整個廟堂內,朕就只有您一個心腹了,朕的性命,就托付在您的手里了!”

“愿為陛下效死!”

焦伯趕忙說起了外頭的情況,“我將消息帶給了毌丘君,他在城內還有人手,他們四處散布諸葛誕跟司馬師私通的事情,城內已經是傳的沸沸揚揚!”

“眾人都很鄙夷諸葛誕的行為。”

“毌丘君讓我告知陛下,他愿意為您而赴死,他府內還有個叫劉路的...他也是這般說的....”

焦伯的語速很快,他知道不能耽誤太久,將宮外的情況詳細的告知了他。

曹髦這才說道:“好,好,皇宮內有您,皇宮外有毌丘甸和劉路,朕何需懼怕他司馬師?!”

“這段時日,您就不要再去找他們了,賈充這狗賊,定然會加緊監督,這樣吧,您可以在皇宮內聯絡一些可以信任的人,朕對此處不熟,可您在這里多年...”

“您定然是知道哪些人是真心為廟堂的,可以偷偷聯系他們...”

焦伯趕忙說道:“陛下,臣認為冗從李昭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與他相識多年,他為人正直,忠心耿耿,因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故而無法升遷,他武藝了得,廟堂內的侍衛大多以他為首...”

“好!朕相信焦君!既然是焦君所舉薦的,那定然是賢人!”

“臣....”

焦伯本來還想多夸一夸,沒想到,皇帝這般干脆。

他朝著曹髦再次行禮,“臣絕不辜負陛下的厚望!”

很快,焦伯也是紅著眼走出了內殿,隨后是趙成。

曹髦很快就與這些內侍黃門們私談了一番,眾人的神色各異,再也沒有了平日里的氛圍。

可曹髦對他們的態度卻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笑著說道:“諸位,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往后,賈公就要輔佐朕了,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且弄些飯菜來!”

這一天就這么匆匆過去。

當李昭安排好了今日的輪換,準備離開的時候,焦伯卻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李昭一愣,卻沒有搭理他。

“子亮....今日皇宮里的事情,聽說了嘛?”

“嗯...”

李昭的態度很是冷漠。

焦伯苦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么。

當初賈充找到眾人,對他們威逼利誘的時候,李昭始終沉默不語,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立場。

賈充勃然大怒,想要殺掉他。

可惜,這位皇宮的侍衛頭領,他妻子姓卞。

沒錯,太祖的武宣皇后卞夫人的那個卞。

賈充并非是司馬師,只能是更換了他的官職,另外選擇一個人來擔任侍衛頭領,他從“隊長”變成了“副隊長”。

而在當時,直接應允了賈充的焦伯,在李昭看來,就是不忠不義的小人。

從那之后,李昭就再也沒有給過焦伯好臉色。

可正是李昭的這態度,才讓焦伯愿意相信他。

兩人有多年的交情,焦伯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君啊,我沒有您那般強勢的妻族,如是不從,早已被處死,你因此而輕視我,我也不怪罪,只是,我不留著自己的性命,如何能輔佐賢君?如何能為陛下解惑呢?”

李昭依舊沒有看他,神色冷漠。

“我不曾怪罪,道,不同,不相為謀。”

“您又怎么知道我們并非是同道之人呢?”

李昭一愣,看向了焦伯。

“你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的道?”

“李君的道,不就是要為天下鏟除國賊嘛?”

焦伯說的很小聲,并沒有敢當著眾人的面高呼“國賊司馬師”。

李昭看向焦伯的眼神頓時就不同了。

要不是知道焦伯的為人,李昭現在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賈充派來誘殺自己的。

焦伯不動聲色的說道:“此處并非是說話的地方,不要停下來,往外走吧...”

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的朝著殿門走去。

“陛下的仁德,想必李君也是看到了。”

“陛下所遭受的委屈,你比我更加了解。”

“可當今陛下,乃是非常英明的皇帝,絕對不會輕易為賊所欺...他讓我舉薦值得信任的人,我說起了您的名字,他當即就讓我來找您。”

“李君,您有強勢的妻族,跟我這種寒門不同,若是安心做官,遲早都能擔任校尉...”

“你愿意拋棄這些榮華富貴,與我一同赴死嘛?”

李昭冷漠的抬起頭來,正視著遠處。

“大丈夫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

“為天下大義,何惜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