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動靜,和那畫面。
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哪怕是夕照山處還在廝殺的二代們,以及那些永生教邪修,和朝廷兵將。
還有智慧自我的,紛紛都看過去。
無他,實在是耶律天正所言,過于驚悚令人側目。
“什么叫做都縫在了身上?”
“莫非是耶律天正將整個行省衙門,除了包含章外的所有大官,都縫在了身上?”
葛賢原以為,自己這理解許有偏差。
但接下來的一幕證明,他沒想錯。
皮囊燒融剎那,一頭真正意義上的“巨物”現身。
耶律天正!
他赫然已是變作一坨巨型血肉,如山如岳,并在上面縫了大量詭異的頭顱和肢體,一股混雜無比的炁機氣柱沖霄而起,內里顏色斑斕,互相碰撞,隱約間可見得一尊尊不同靈神的虛影顯現出來。
而居中之身,正是已化作“半人半蛇”的耶律天正。
眾人看過幾眼,便紛紛移開目光不敢多瞧。
實在是污染過于復雜,且濃烈了。
葛賢多堅持了片刻,雖然也是一臉震驚的收回目光,不去看那扭曲、恐怖的景象。
原先的猜測,直接變作現實。
那一顆顆明顯皆為“高官”的頭顱,葛賢并不全認得。
但有限的幾位,也已足夠驗證了。
“江浙行省兩位參知政事,趙瑨,謝天翔。”
“這二人身份僅次于耶律天正和包含章,在秘冊上記載,二人各自拜的是天狗靈神以及兵災靈神。”
“前者好說,正是天狗。”
“后者看那位謝大人的模樣,該是傳說中的‘朱厭’。”
“二人皆為蛻凡圓滿之境,還差些火候才能踏足通神,當然都再無機會。”
“如今下場都慘,被耶律天正擊殺后,縫在了身上,與其他官員一樣,都成為傀儡,或者換一種說法,都成為了耶律天正身上的全新器官。”
“看得出來,耶律天正在修一種很新的仙,也不知道是誰教的。”
……
這真相,不只是葛賢瞧見了。
這戰場內所有的圍觀者,都隱隱猜到了。
而包含章,則在大驚失色后陷入暴怒。
無法遏制的,嘶吼道:
“耶律天正,你這頭孽畜,老烏龜,綠王八。”
“你怎么敢如此做,你惡癖復蘇便復蘇,只管去找丞相求藥便是,為何要轉投永生教?”
“投就投了,為何又要殺了這么多同僚,即便你用了永生教的‘縫尸秘法’篡奪他們的力量,可你如何消化得了?”
“代價呢?”
“你的心魂還能忍耐幾日不分裂?”
隨著包含章的大罵,戰場諸人更驚。
好家伙!
耶律天正非但在他眼皮子底下將整個江浙行省給賣了,還悄然將行省內幾乎所有高級官員一網打盡,全部殺了,縫在了自己的身上,當成是器官奇物來用。
須知這些大官,每一位都是蛻凡境,且拜的靈神也各有來頭,本命神通也都不弱。
如今,全歸了耶律天正。
他也從一頭天樞上相靈妖,變成了一頭堪稱是傳奇級的縫合怪。
按說縫了這么多蛻凡尸骸在身,妖炁不同,神通不同,血脈不同,早該互相沖突,走火入魔才是。
可偏偏沒有,除了因為永生教縫尸秘法精妙外,恐怕也有他原本是天樞上相靈妖的關系,通曉諸鬼神根底,自然可進行協調布置,這才能完美融合。
葛賢瞧著,也驚嘆不已。
同時,也開始替包含章捏了一把汗,他的政治思想一般,但也曉得此時包含章所面臨的不止機會,還有兇險。
實際上,兇險還要大些。
“這里的禍事,太大了。”
“朝廷將兵權給包含章,本就是要他轄制耶律天正的,造成如今這局面,可以說包含章是完全失敗。”
“今日他僅僅只是平定了叛亂是不夠的,還要將耶律天正、永生教都留在這里,否則朝廷只怕會認為他也是惡癖復蘇,白白拜了曲直靈神,一雙曲直神瞳都該挖掉。”
“當然這也算是為難他包含章,若換一個人來干這些事,絕對瞞不過他的眼睛。但耶律天正,這廝拜的可是萬法天樞上相,包括包含章的底細在內,皆瞞不過他那通曉萬神的天賦。”
“殺人放火,賣省縫尸,輕而易舉。”
“可惜朝廷才不會聽你解釋,只看結果。”
葛賢這些念頭。
同樣浮現在了那位包大人心頭。
叛亂已平!
但留下耶律天正?
包含章也是并無把握,此時他甚至都老對手強行抓在原地,昔日一位位同僚都湊上來,一種種本命神通轟殺上來,片刻間就將他的曲直靈妖身轟出了不少傷勢。
盡管他也不斷釋放出“清明神火”,試圖讓這些同僚們解脫了去。
可惜,無用。
剛燒融一尊,第二位顯著靈妖法身的同僚便擠了過來。
不多時,被燒融的又復活過來。
如此反復,包含章直接落入下風。
若非及時召喚隕石脫困,只怕就交代在耶律天正那血肉模糊的懷中了。
而在這個時候,戰場內也再度響起耶律天正之音。
葛賢因為聽多了耶律天正的“黑料”,只當這位頗為傳奇的封疆大吏,皇家軟飯男是個尖銳扭曲的性情,聲音也該如此。
先前他未顯出本相時,頗有些瘋狂。
沒想到如今顯出那縫合血肉之軀,倒還變得冷靜了,其聲音甚至是有些悅耳。
醇厚溫和,令人聽罷后不由得生出好感來。
“包含章,包大人,包老弟。”
“你這人實在是太過迂腐,事已至此竟還問這些你本就有答案的問題。”
“還讓我去求藥?呵呵,若朝廷還有藥,世道會崩壞至此?那些反賊亂軍還能趁勢而起?”
“你若得了空可去問問脫脫,他可有任何手段,助我壓制惡癖?”
“哼,一樁也無。”
“至于說那些同僚,不過是同朝為官罷了,又不是我兒我女,我爹我娘,我殺了他們,說不得還是一種解脫。”
“對了,你還問我代價?”
說到這一句時,原本還溫良如君子般的耶律天正,倏然變了。
好似真就是“精神分裂”般,一張風度翩翩的臉驟然變得扭曲,濃烈的怒火涌動起來。
那一大坨血肉,各類肢體都蠕動起來,諸如肉翼、膜翅這類器官也是瘋狂扇動,竟生生拔地而起,朝著騰空的包含章追殺過去。
剎那,那地界下方,幾無光亮。
遮天蔽日!
在那處戰場,只要抬頭去看,入目所及全是蠕動血肉,惡臭且恐怖。
誰能想到好好一尊不論去往何地都受尊敬的天樞上相靈妖,如今變作這般模樣。
而此時,兩尊通神境法身之對比也出現,真正的小巫見大巫。
先前還能壓著耶律天正打,如今包含章則開始險象環生,有數次都差點被耶律天正強行摟住,差點中一發“懷中抱妹殺”之類,被那無盡血肉淹沒,或是生生勒死。
其間,耶律天正也暴怒嘶吼:
“代價?”
“我本可以不用支付任何代價的,我賣了江浙行省得來的酬勞,足夠我無任何障礙吸收煉化眾位同僚,掠奪眾靈神之力為己用。”
“我不光修煉了縫尸秘法,我原本還能得到靈欲交合奪血神術的,只要我能煉出紅丸軍,我就能借此踏足顯圣境,我還能成為永生教新一位大祭司,我將獲得教中秘傳靈欲交合奪血神術,我將可以生生奸死那臭婆娘,將其一身赤烏血脈、天賦還有秘術,全部奪取過來。”
“未來我將誕下的新血脈,也將擁有赤烏之體,我耶律家,也將成為赤烏皇族。”
“可是這一切,都被你毀了。”
“那臭婆娘跑了,我的大祭司之位也沒了,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啊。”·
“為什么,為什么……”
聽著這一聲聲嘶吼,葛賢有種默默縮回金剛缽中的沖動。
還好這里距離戰場有些遙遠,且耶律天正還在與包含章糾纏,否則這當口耶律玉燕這瘋婆娘若是猜出他葛貨郎是背后告密的,揭破出來,那陷入癲狂的耶律天正只怕就要沖著他來了。
懼歸懼,卻也阻擋不了葛賢的吐槽:
“事不密,則不成。”
“這老綠王八做官都到一高官官的地步了,卻連這般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這么大的事,哪怕是自己的女兒,也應該瞞住大部分細節,尤其耶律玉燕還是天不怕地不怕,早已心魂扭曲的瘋子。”
“被耶律玉燕知道,也會被其隨身侍女知道,自然也會被我知曉。”
“而我,只不過是賣一賣情報得些好處,賺點人情罷了,哪里會想到釀出這些后續。”
“好在知曉是我出賣情報的各方,看著嘴巴都很嚴實,不至于讓我暴露天下。”
“雖說那樣能得名聲,可也將徹底得罪死永生教和耶律家,甚至還可能招惹上青丘狐族……與這些麻煩相比,區區名聲誰在乎啊。”
“如今只希望包大人給力些,將耶律天正以及整個耶律家都徹底留在這里,免得還給我遺留大仇家。”
葛貨郎正嘀咕著,忽而眼眸一亮。
如今戰場上還是耶律天正占據絕對上風,但他似未曾發覺,自己已中了包含章的放風箏廝殺法。
因縫了一眾官兒的蛻凡尸,耶律天正實力已超包含章。
但他妖身太大,速度便不如。
偏偏包含章還擁有隕石術、曲直神瞳、清明神火……等等本命神通,只繞著耶律天正打,看起來是險象環生,隨時可能翻車。
但每每關鍵時刻,都可避開。
一時間,二人再次僵持住。
當然,若無其他干擾繼續廝殺下去,包含章必死無疑。
可葛賢卻知,最后敗亡的只會是耶律天正。
除了被放風箏外,他那一眾屬下以及靈欲血卒,正在被瘋狂屠戮,數量驟減。
“此世既有這等可摧山岳的通神強者,也有紅丸軍、犬封軍這些超凡軍隊。”
“后者進行沖殺的破壞力,只要兵卒數量足夠,軍陣夠強,兵鋒夠兇,也能殺了前者。”
“原本這二軍,都將被紅丸軍殺絕,但如今場面是反過來的。”
“只待江浙行省駐軍殺絕永生教余孽,就可轉身配合包含章,圍殺耶律天正……嗯,很熟稔的指揮術,前一息還面臨生死危機,馬上就定計,將耶律天正吸引走,好讓駐軍從容屠戮余孽兵卒。”
“以包含章的才能,加上脫脫的支持,仕途只怕要大放異彩。”
“我對包家有不小恩德,這算不算又給我一條大腿?”
想到這里,葛賢面上不由又露出笑意。
再次肯定自己的選擇,仿佛已經能瞧見大量好處在朝著自己招手。
可很快,也不知他瞧見了什么。
赤條條龍軀被“嚇”得從金剛缽里站起,看著遠處戰場大罵道:
“我甘霖娘的老綠王八……敢情是故意中計,追殺包含章是假,假意遁逃脫身才是真,好生骯臟,好生奸詐。”
“好生無情,伱那女兒女婿還陷在戰場脫不得身呢。”
沒錯!
能讓葛賢這般失態,是因為他此時親眼看著。
原本還扭曲癲狂誓要殺了包含章的耶律天正,竟舍棄了血肉軀上一具蛻凡尸器官,讓他自爆,以阻礙包含章。
而他自己,趁著遠離戰場時,倏忽化作一團厚重血云,往江浙行省之外逃遁。
瞧著血云周遭正在燃燒的火焰,噴涌的氤氳,以及一扇扇血肉凝聚成的“膜翅”,顯然接下來這廝即將爆發出恐怖速度來。
戰場內其余人!
包括耶律玉燕、陸化龍、李媧這三位關鍵人物。
這一刻,也都被耶律天正的動作嚇著了。
尤其是八尺李媧,她之所以一直忍耐著沒有逃遁,還試圖捉拿白富貴和包明鏡,就是將希望寄托在耶律天正身上。
想著這位好歹是教內看中的“候選大祭司”,還是大原朝的行省丞相,必定有著大量神通手段,未必能翻盤,但出手帶著她們逃離應是不難。
她哪里想到,會挨這么一發背刺。
要知道,他無比疼愛的親生女兒、女婿可都還在自己身邊呢。
于是李媧不可置信的轉過頭,看向耶律玉燕,向來清冷的聲音竟有些抖顫,問道:
“你,究竟是不是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