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哲明知道他是陛下的探子,卻在他面前說這等話,分明就是篤定了他這話傳不回去。
蔣玉松籠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覺攥緊。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陛下的人,王守哲就會不敢動他。畢竟此人一直以來,都表現得極為謹慎,且智計百出,要想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弄死他,別人做不到,不代表王守哲做不到。
說不定,王守哲為了這一天,早就已經做了十種八種方案。
一滴滴的冷汗,從蔣玉松額頭滑落。
他唯一能自救的方式……
“玉松先生是個聰明人。”王守哲喝著靈茶,慢條斯理地說道,“守哲今日既然已揭開了這蓋子,就必然是要一個結果的。”
蔣玉松的臉色發白,深吸一口氣道:“守哲家主,您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難道就不怕我假意答應,之后卻反咬一口么?您也說了,陛下現在正處于情緒最敏感的時期。”
“我說過,玉松先生是聰明人。不管陛下愿不愿意,他的時代終究是快要過去了。”王守哲云淡風輕地說道,“權力更迭已不可避免,難不成玉松先生還會為了一個即將落幕的陛下,放棄自己和家族的大好前程么?”
“亦或者說,玉松先生更加看好康郡王?想拿我守哲的人頭作投名狀?我想是不會的,若先生當真看好康郡王,那日便不會將對康郡王不利的言論如實傳給陛下。”
蔣玉松身軀一震,不敢置信道:“守哲家主,您竟然連我傳遞的消息內容都知道?”
“先生,你可是在王氏的地盤上。”王守哲笑了笑,拱手道,“守哲在此,謝過玉松先生當日的如實稟報。”
至此,蔣玉松才苦笑了一下,卸下了所有抵抗心理:“在碰到守哲之前,玉松自認為也算是心思縝密細膩,頗有城府。眼下和守哲家主一比,方覺自己竟稚嫩得好似蒙童。只是,玉松心中還有一個小小疑問。”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守哲家主年齡也不大,也不曾入廟堂為官,更是沒有見過大帝。為何能將人性,甚至是帝皇心性琢磨得如此透徹?”
王守哲不由莞爾。
他能說,上輩子權謀劇和看多了么?
有這樣“開闊”的眼界為前提,這輩子,他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也在不斷思考,反復琢磨,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能運用順暢了。
何況他雖未見過大帝,但璃瑤卻見過,也曾寫信給他談論過此事。
他從未小看過大帝,但他也知道,無論大帝再怎么雄韜偉略,擅謀擅斷,在這大限即將到來之際,也逃不脫人之本性。
敏感,多疑,更是每一位帝王晚年之時都逃不過的魔咒。
他這次是有心算無心,“欺負”了大帝一把。
何況,就算他的算計被識破了也問題不大,因為他說的絕大多數都是實話,少部分夸大的地方,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帝子之爭的手段之一而已。
他身為安郡王的支持者,為安郡王謀劃和行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大帝心中該早有心理準備,若真識破了,多半也只會覺得他手段稚嫩,被一眼就看破了,笑話他不自量力竟敢算計帝王而已。
何況。
若是換做兩三千歲,正值壯年時的大帝,自然是威勢赫赫不容褻瀆,就算再給王守哲幾個膽子,也不敢隨意捋他虎須。無論是覬覦帝位,還是表現的野心勃勃,敢拉攏大帝的密探,那都是自討滅門,純粹作死。
這就是不同時代,時機不同,能用的手段也不同的道理所在。
當然,實話肯定不能說,說是古籍也不合適,蔣玉松讀書不少,這么說反而容易露餡。
王守哲頓了頓,隨即微微一笑:“玉松先生的問題問得很好,只是此乃守哲自己的秘密,你便當做守哲在這方面頗有天分吧。或許未來的哪一天,會真相大白。”
“既然是守哲家主的機密,玉松自然不會追問。”
蔣玉松有些失望,卻也不意外。
他長身而起,看向王守哲的眼神除了敬佩之外,更是多了些尊重,深深一揖道:“玉松拜見主公,今后還請主公多多提攜。”
“這……先生應當拜安郡王為主公吧?”王守哲略微有幾分意外,“那可是有登頂大帝可能性的大人物。”
“先前承蒙主公夸贊玉松乃心思細膩之輩。”蔣玉松灑脫地笑了笑道,“其實早在定下五十年之約后,我便開始暗中觀察王氏了,那時便對守哲家主佩服之至。這段時日在王氏小住,玉松細致觀察過王氏的方方面面,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守哲家主能在短短七十年間,便讓平安鎮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能力遠見絕非一般人可比。再加上守哲家主為人謹慎,思慮周詳,未來必有更大作為。若是玉松要拜主公,更愿意拜守哲家主。”
“如此也行。”王守哲想了想,便掏出一個天機留影盤,啟動后說道,“玉松先生隨便說些吧。”
“這……說什么?”蔣玉松表情錯愕。
“說一下當今陛下,談一下康郡王的為人處世。沒事,隨便談些真實的看法,千萬別有什么顧忌。”王守哲笑起來溫潤如玉,風度翩翩,表現得很是“思慮周詳”。
蔣玉松的臉色有些發黑。
這不是傳說中的投名狀么?
一炷香后,蔣玉松臉色慘白地離開了王守哲的小院。
冷風一吹,他的后背竟然涼颼颼的,回首看向王守哲的小院時,眼神更是有些畏懼。
難怪和王氏的孩子們提起守哲家主時,會把人家孩子嚇得當場嚎啕大哭,還說是什么“大魔王”之類。
當時他還有些納悶,守哲家主待人從來都是如春風般的溫暖,對家族孩子們更是呵護備至,更是培養出了璃瑤、宗安這兩位出色的大天驕。如何能得“大魔王”之雅號?
可就在剛才,他終于領教到了何為“大魔王”。
那些被留存在天機留影盤內,作為投名狀的話,若是叫陛下聽到,必定是個凌遲處死加滿門抄斬的結局。
若是被康郡王聽了,也必然會不顧一切將他剁成肉泥再說。
“好吧,反正上了守哲家主這條船也沒打算下來。”蔣玉松苦笑著搖了搖頭。
如今投名狀已交,以后還是盡心竭力地辦事吧。
一想到守哲家主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蔣玉松就有些頭皮發麻。守哲家主實在是膽子太大了。
正在蔣玉松思緒飄飛之時,一條穿著花裙子,挎著漂亮書包的小青龍,昂著傲嬌的頭顱,在距離地面尺許高的位置騰云飄過。
作為一條正經的元水青龍,王璃瓏有著身為龍的驕傲。凡是能用飄的,她就絕對不用爬的。
在小青龍身后,還跟著一個有氣無力,仿佛對人生已經失去了希望的頹廢男孩兒。
這男孩兒自然是王安業。
天天照看著他的璃瓏姑奶奶,王安業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變得一片灰暗,心太累。
這璃瓏姑奶奶,簡直比吳憶蘿那鬧人精還麻煩。
“這這這……這是一條龍?”蔣玉松揉了揉眼睛,被嚇得小心肝兒都要飛出來了。
他當然知道常識,能被稱為“龍”的,最低都是七階!
而且,也只有到了七階的兇獸靈獸,才能幻化身形,大小如意。
“看什么看?沒見過龍嗎?再看,再看就吃了你,嗷嗚”
王璃瓏“兇相畢露”,沖著蔣玉松張牙舞爪了一番后,才繼續傲嬌地飄回了守哲小院。
王安業無奈地向后背又濕透的蔣玉松行禮,安撫道:“先生對不住了,我家姑奶奶沒壞心眼兒,她就是喜歡嚇唬人,您不用害怕。”
然后,他就邁著兩條小短腿緊追了過去:“璃瓏姑奶奶,等等我。”
片刻后,院子里傳出王璃瓏甜甜嗲嗲的聲音:“爹爹,人家放學回來了,求抱抱”
“瓏兒今天在族學乖不乖?”
“今天人家很乖的,就吃了兩個先生,五個同學,嘻嘻嘻”
“你這個小調皮蛋,去吧,你母親給你熬了提神補腦的赤血鱔片多種復合果仁靈米羹,專門等著你放學回來,給你補身體呢”王守哲的聲音格外“慈祥”。
“爹爹,人家突然想起和同學約好了去她家寫功課,再見!”
話音未落,蔣玉松就感覺身旁有一道青色帶花的閃電疾馳而過,帶起了一連串的風聲。
可還沒等多遠,那道“閃電”就被突然出現的王氏大婦柳若藍一把揪了回去:“你這丫頭,功課本來就拉胯,在族學學得又那么辛苦,不補補腦怎么行?”
“咦,安業也在啊?你低頭耷腦地縮在角落里做什么,太奶奶差點就沒瞅見你。話說你這有好幾天沒來探望太奶奶了,今日來得正好,算你有口福,我的赤血鱔片多種復合果仁靈米羹熬得多了些,你平日里學習也累,和瓏兒一起吃吧。”
這句話,如同在王安業晦暗無光的人生中,又是降下了一道晴天霹靂。
他的心都要碎了,眼角淌下了不爭氣的眼淚,臉上卻還要扯起一個乖巧的笑容:“業兒最喜歡太奶奶熬制的羹了。”
“那你哭什么?”
“這是歡呼而激動的淚水。”
“真是個乖孩子……太奶奶最疼你了。”
在連續傳出的聲音中,蔣玉松機械地邁動著腳步,越走越遠。
他的腦子里,一頭還在震驚于守哲家主居然養了條龍,還是當女兒養的,另一頭卻又被那溫馨的一幕感動了。
正所謂見微知著,守哲家主夫婦對待孩子們如此耐心呵護,而孩子們也是如此愛戴他們。這種溫馨的小家庭,真叫人羨慕啊。
能跟隨如此主公和主母,值了!
時日匆匆,龍無忌在平安鎮如魚得水,指揮著二郎們學習鐵甲艦的操控,更是時不時地駕船去東海晃蕩一圈。
龍無忌和蛟龍幫成員,自然是意氣風發,仿佛即將要龍如大海,遨游九天。
王守哲當然不會讓制海權隨意歸入龍無忌麾下,因此,必須派遣家族成員進入外海體系。其中,既需要有王氏直脈的優秀子弟,也需要有旁系子弟和家將們的協同。
王氏曾經開發過青蘿衛,對海事并不陌生,也早早地就培養起了海事人選。
無邊無垠而充滿神秘的大海,是很多熱血男兒向往所在,年輕一代的王氏族人,旁系優秀族人,家將,都紛紛請愿加入海拓隊伍。
王氏族學越辦越紅火,在平安興安青蘿衛三地,都實施則有教無類的策略,培養出了一代代有文化有理想的人才。
對此踴躍參加的大氣象,王守哲也是頗感欣慰。
只是這一日。
他閑暇無事,在小院內喝喝茶,欣賞欣賞滿院子的奇花異卉和珍奇植物,日子逍遙而愜意。
驀地。
一個長相娟秀,氣質打扮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出身的年輕婦人,滿面委屈,哭哭啼啼地沖進了小院:“爺爺,爺爺您要給萍兒做主啊。”
而她的身后,則是跟著一個英俊高大的年輕男子,他滿臉慌張和驚恐:“娘子,娘子有話好好說,莫要驚擾了爺爺休息。”
“這……”饒是以王守哲的心性,都忍不住心中一驚,急忙說,“萍兒莫急,先坐下,有話慢慢說。”
這是王守哲的孫媳婦宇文氏,通常而言若未發生天大的事情,斷不至于跑來和夫君爺爺哭訴。就算有事兒,也多半會去找王守哲的兒媳婦徐氏,或是狠一點就找柳若藍。
這是直接驚動到王守哲了,多半不是小事。
“是,爺爺。”宇文氏忙不迭收了哭容,乖巧地坐下了,一切靜待爺爺處置。
至于她身后的王室昊,則是滿臉尷尬和惶恐,不敢看王守哲。
“孽障!”王守哲臉色一寒,怒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混賬事,惹得萍兒如此惶恐失措?”每個家族,哪怕是竭力管教孩子了,也總會出有些令人頭痛的子嗣。
就連皇室,也還龍無忌那等連隆昌大帝都無奈的混世魔王呢。而王守哲的嫡脈子孫中,宗安這嫡次子王室昊,正是最容易惹王守哲惱怒的小子。
“噗嗵!”王室昊嚇得面無人色,直接跪下說,“爺,爺爺,我,我就是報名去了海外拓展團。我想,咱們王氏總得出一個嫡脈去鎮鎮場面吧。”
王守哲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完成家族任務了?”
“這,這還沒有……可是爺爺,我就是向往大海啊”王室昊一臉苦澀,家族給他安排的任務可不簡單,是讓他生滿五個娃。可他目前為止,才和宇文氏生了一個王安叡。
“那你就給我在家,和萍兒好好過日子。”王守哲臉色不善道,“就憑你一個區區初入靈臺的毛頭小子,去海拓團能干什么事兒?罷了罷了,若藍,你孫兒又鬧了……他爹不在家,勞煩你動手吧。”
王守哲懶得與他廢話,直接喚了柳若藍來。
果不其然,柳若藍一聽就把王室昊揪到了房間里,一通猛揍,揍到他服氣了,然后把他發還給宇文氏,溫柔地笑道:“萍兒啊,咱們家這昊兒就是性子野,倒是委屈你了。往后要有不順心,就來找奶奶說。去吧,你們好好過日子去。”
“謝謝奶奶,謝謝爺爺。”宇文氏溫柔款款地道謝,然后把被揍服了的男人扶了回去,如此倒是可以過一段安生日子了。
等孫子孫媳婦走后,王守哲也是一陣頭疼,室昊這小子,真是屢教不改。看樣子,還是得想想辦法了。
唉作為一個大家長,可真不容易。
同一時間段。
出了大乾,穿過廣袤的漠北高原之后再往北走,經過一片高寒地帶之后,便會抵達一處不凍港。
從這里出發,穿過廣袤的颶風洋,便可以抵達另一片面積格外廣袤的大陸。
在那片大陸上,存在著一個非常強大的國家——寒月仙朝。
比起大乾,寒月仙朝的實力更加強大,歷史更加悠久,國土面積更是大乾的好多倍。漫長的歲月,不僅給它帶來了強大的實力和底蘊,也是讓它發展出了獨樹一幟的文明。
跟仍舊處于發展中的大乾比起來,寒月仙朝乃是當之無愧的仙朝上國。
寒月仙朝。
赫蘭州,南山郡。
郡城內,在最繁華的那條街道上,都有一家名為“留仙烤肉”的餐館。
這是一家以燒烤為主要營業項目的餐館。
餐館內的裝修粗獷大氣,墻壁上懸掛著繪有兇獸、神獸圖案的掛毯,地面上鋪著色彩絢麗的石磚,就連桌椅餐具都是特制的,或者像樹葉,或者像骨器,頗有些異域風情。
餐館內,來往的侍者皆身負修為,身形靈動,行走如風,雖然多半都只是煉氣境兩三層的修為,使用的身法也比較基礎,但很明顯都是正兒八經的玄武修士。
門口附近的柜子里,一盤盤兇獸肉整整齊齊地摞在冰晶陣庫中,看上去鮮嫩晶瑩,讓人很有食欲。旁邊另一個柜子里,還擺著佐菜用的調料,靈蔬,靈果,一切都井井有條。
門口的牌子上,還用鮮艷的色彩寫了幾行大字:“優惠大酬賓,自今日起的三天內,本店五階靈犀白牛肉不限量供應。”
其中,“五階靈犀白牛肉”,以及“不限量供應”幾個字更是加大加粗,格外醒目。
此刻。
餐館的柜臺前,一個氣質嬌憨的女子正在跟餐館老板對峙。兩人一人一頭,捏著牛肉盤子的兩邊,動作仿若靜止了一般。
女子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長裙,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看起來嬌憨可愛,赫然是王守哲的大侄女,王璃慈。
跟隨師尊云陽上人來到寒月仙朝,不知不覺便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如今的王璃慈已經八十八歲,外貌卻仍舊跟當年一般無二,仍舊是那副憨憨的樣子。
不過,她的實力卻在這三十年間突飛猛進,去年就已經突破了天人境六層。
繼續保持這樣的修煉速度,她大概率能在一百五十歲之前突破到紫府境。
王璃慈對面的店老板則是個穿著錦衣的中年人,頭上帶著頂頗具寒月特色的頭冠,下頜上留著一撇小胡子,看起來頗有些精明相。
“老板,這是我的五階靈犀白牛肉。”王璃慈手上使勁,想要把托盤從老板手里拿過來,不想竟沒抽動,她嬌憨的臉上浮起一抹疑惑,“老板,你怎么不松手?”
店老板看著王璃慈那張還帶著點嬰兒肥的臉,一臉的糾結和無奈:“小姑奶奶,你還能吃得下?”
“當然吃得下。”王璃慈肯定地點了點頭。
“可你都已經吃了二十盤了……”店老板欲哭無淚,“再吃下去,我店里面的靈犀白牛肉庫存就要不夠了。”
“可是,你那牌子上明明寫著‘五階靈犀白牛肉不限量供應’。”王璃慈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的純稚無辜,“難道你是隨便寫寫,不作數的么?”
店老板苦著臉,心里忍不住嘀咕。
他牌子上是那么寫的不假,可他這店里的一盤五階靈犀白牛肉就足有三斤,一般的天人境強者也就能吃下四五盤,就算是修煉戰體類功法的天人境強者,頂天了也就能吃下十盤。再多吃的話,靈獸肉內蘊含的澎湃氣血之力消化不掉堆積在體內,反而會對身體產生不好的影響。
這也是他敢寫“不限量供應”的根本原因。因為就算敞開了供應,修士的胃口極限就擺在那里,不可能真的無限吃下去。
而且,他這店是按照人頭收費的,不同的實力等級,收費不一樣。天人境修士的收費比靈臺境要高出好幾倍,這部分錢里實際上已經包含了五階靈犀白牛肉的消費。
靠著這個“不限量供應”的噱頭,他可是吸引了很多的人氣,錢也沒少賺。
可他實在沒想到,會碰上王璃慈這么個“怪胎”,看起來毫無威脅,肚子卻跟無底洞似的,怎么裝也裝不滿。
這下子,他可是虧大了。
僵持了好一會兒,店老板終于還是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開店最重要的就是信譽和口碑。到底是自己弄出的噱頭,就算含著淚,他也得遵守,否則消息一旦傳出去,他這店也就不用開了。
王璃慈端著那一盤子五階靈犀白牛肉回了雅座。
雅座中,還坐著另一個明眸皓齒,眉眼靈動的少女。那少女身后站著一個身穿金屬鎧甲,散發著強大威勢的人形傀儡。
桌子旁邊,還蹲著五只半大的小狼崽。它們整齊地蹲成了一排,藍汪汪的眼睛死死盯著王璃慈手里那盤子肉,不停地吐著猩紅的舌頭。
王璃慈無視了它們渴望的眼神,端著盤子直接坐回了雅座,對著桌子另一邊的少女道:“宛兒妹妹,快吃吧吃完這一盤我再去拿。”
“謝謝璃慈姐姐。”
少女沖著王璃慈甜甜地笑了笑,然后便拿起切好的靈犀白牛肉開始烤肉。
這少女是綏云藍氏的嫡脈,名為“藍宛兒”。
綏云州乃是寒月仙朝西部的一個州,跟赫蘭州之間還隔著一個墨北州。藍氏則是綏云州的一個三品世家,乃是當地豪強之一,實力雄厚。
當初云陽上人帶著王璃慈來到寒月仙朝之后,第一站便是綏云藍氏,并且帶著王璃慈在藍氏一住就是十幾年。
結果十幾年之后,那位欠了云陽上人兩只雞的“朋友”就再也撐不住,很有“禮貌地”請云陽上人圓潤的離開。
云陽上人厚著臉皮掙扎無果,只能跟以前一樣帶著王璃慈尋找下一處機緣。
不同的是,這一次王璃慈離開的時候,除了那五只跟她一起來寒月仙朝的小狼崽,還帶上了藍宛兒。
藍宛兒作為藍氏嫡脈,跟王璃慈一樣都是罕見的吞噬類的血脈,能靠著大量進食兇獸肉加快修煉。因著相似的血脈和愛好,在住進藍氏之后不久,王璃慈就迅速和藍宛兒混成了好姐妹。
藍宛兒的血脈覺醒程度沒有王璃慈高,也不像王璃慈那樣能靠著進食提高血脈資質,但也是天驕甲等的資質,資質比起一般的天驕要強出很多。
若是運氣好,她未必沒有晉升神通的可能。
這一次她跟著王璃慈一起離開,除了舍不得剛認識的小姐姐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尋求屬于自己的機緣。
藍宛兒身邊有家族給予的紫府境護身傀儡,安全問題也有保障。她們就這么一路走一路吃,不知不覺,就已經同行了十幾年。藍宛兒的烤肉手藝非常好,沒過一會,熱騰騰的烤肉就被放上了王璃慈的餐盤。
“璃慈姐姐,不知不覺,這顓頊城里的五家‘自助烤肉店’咱們就已經吃了三家了。你說,那些店家會不會又聯合起來,把咱們倆個列入店鋪黑名單啊?”她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
“沒事,寒月仙朝這么大,咱們才剛吃了三個州。還有好幾個州沒去呢,還能吃很久的。等全吃完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王璃慈卻不怎么擔心這個,大咧咧地說道,“實在不行,我帶你一起去海上。我來寒月仙朝的時候,曾在颶風洋里見過體型巨大的龍鯨,要是能抓到一條,肯定能吃很久。”
藍宛兒夾肉的手動作一頓,眼神蹭一下亮了:“龍鯨肉,好吃嗎?”
“根據我吃那么多兇獸總結出的經驗,龍鯨肉應該很肥,很嫩。”王璃慈說著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這種肉最適合烤了,烤起來肯定滋滋作響,撒上香料,絕對會很好吃。”
藍宛兒都被她說饞了,忍不住暢想起了龍鯨肉的美味。
跟著璃慈姐姐就是這點好,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辦法弄到好吃的,有時候路過荒山野嶺,她都能從犄角旮旯里找到各種稀奇古怪卻美味的吃食。
就比如這吃“自助烤肉店”的主意,就是璃慈姐姐想出來的。要不是有這一招在,憑她和璃慈姐姐的食量,身上的仙晶早就不夠用了。
“師尊這一趟去仙朝南部,也不知道一路上順不順利?”吃著吃著,王璃慈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師尊,頗為想念。
云陽上人前些年就已經達到了紫府境巔峰大圓滿。如今,他又要養王璃慈,又要積攢晉升神通境需要的資源,資金缺口十分巨大,不得不想辦法到處賺錢。
這不,前陣子她師尊就接了一個押鏢的活,押送一批物資前往仙朝南部,如今都已經走了三個月了。
“這一趟鏢雖然有一定危險性,但云陽上人實力強大,應該不會有事。而且,這是寒月吳氏的鏢,酬勞給得大方,機會也難得,只要安全送到,就能一次性拿到五萬仙晶的酬勞。等他回來,賺到的錢就又能支撐一段時間了。”藍宛兒安撫王璃慈道,“而且,我爹跟我說過,像我這樣的吞噬類天賦,只要晉升紫府境,領悟了自己的小神通之后,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容易餓了。我猜姐姐的情況應該也差不多。到時候,你師尊的壓力就不會像現在這么大了。”
“這倒是。”王璃慈點了點頭,“領悟小神通之后,我就能直接吞噬天材地寶中的能量了,吸收效率比單一的依靠食物獲取能量快得多。但我現在才剛領悟小神通不久,用起來還有點勉強,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還是得依靠進食補充能量。”
事實上,在十年前領悟出小神通之后,她就明顯感覺到了區別。
以前的她非常容易肚子餓,一天得吃上好幾頓不說,一旦長時間不進食,人也會變得虛弱,但自從有了小神通之后,她餓肚子的頻率明顯恢復了正常,就算長時間不大量進食也不會影響實力。
但相應的,她的食量也有了個階梯式的增長。現在,如果她愿意的話,她甚至能輕松吃下一整頭的五階靈犀白牛,就好像她肚子里有另外一個空間,吃下去的食物能儲存在里面慢慢消化一樣。
兩女邊吃邊聊,偶爾還喂一喂旁邊垂涎欲滴的狼崽子,不知不覺就又吃了十幾盤五階靈犀白牛肉。
這些狼崽子進店的時候都是按狼頭付過錢的,肉自然也有它們的份。
店老板一開始還“擔心”她們吃不下,每一次都“好心”地問上一問,到后來就徹底放棄了,干脆眼不見為凈地躲了起來,隨便她們自己拿了。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兩女才總算吃得差不多了。
“總算有點飽腹感了等會咱們一起去一趟姚氏空運吧。我想委托姚氏空運把這些小狼崽送回大乾。”王璃慈摸了摸肚子,心滿意足地長舒了口氣,“這些小狼崽也大了,得趕緊送回家族,不然等成年以后就養不熟了。”
同樣沒啥人生目標的藍宛兒,自然沒什么意見。
兩人又吃了一會兒,把盤子里的肉徹底吃完,才摸了摸吃了半飽的肚子,帶著五只半大的狼崽子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烤肉店。
“走了?”
看到兩人離開的背影,自閉中的店老板長出了一口氣,從里間走了出來。
總算是把這倆個姑奶奶送走了她們要是再吃下去,他都懷疑自己會不會直接被她們倆吃破產了。
“對了,咱們還有多少盤五階靈犀白牛肉?”他隨口問身旁的伙計。
伙計打開冰柜一看,整個人頓時僵在了原地,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店老板心中納悶,探頭看了一眼,表情頓時也僵住了:“沒,沒了?全沒了?”
他頓時兩眼翻白,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厥過去。
姚氏空運赫蘭州南山郡分行。
這是寒月仙朝大名鼎鼎的一品世家姚氏,所經營的一項業務。靠著姚氏獨有的云鰩飛舟,他們在各州各郡大批量運輸珍貴的貨物,雖然收費昂貴,可是服務卻有保障。
而且,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有專門的云鰩飛舟遠渡海外,去往一些遙遠偏僻的帝國國都,進行遠洋貿易,并帶回來一些具有當地特色的特產。
“小姑娘,靈獸乃是活物,運輸過程中還需要配備專業修士喂養照料,運輸費用比尋常活物要貴十倍。”
商行內,一位胖胖的天人境掌柜噼里啪啦地算著賬,一邊算還一邊在嘴里絮絮叨叨:“你這幾頭銀月蒼狼小崽血脈資質還不錯,因此一路吃喝可不能虧待了。”
“加上東乾國路途遙遠,我們的云鰩飛舟單程都得走半年,進入東乾國時還需要繳納海關費用。經過我行精確計算,這五頭小狼崽子運輸到東乾國都歸龍城,總計需要五萬仙晶。”
五萬仙晶?
吃貨團的王璃慈和藍宛兒面面相覷,這是開玩笑的嗎?
五萬仙晶,可以換多少靈肉啊。師尊冒險出去押一趟鏢,才能換那么多錢,還號稱是“酬勞豐厚”“機會難得”了。
更何況,以她們兩個的胃口,身上什么時候能存得下仙晶了?
“我,我沒那么多錢。”王璃慈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這五頭銀月蒼狼的小狼崽跟著她已經蠻久了,已經逐漸步入需要馴化的年齡了。再不投遞回家,家族的孩子們就不能馴化它們了。
“那小姑娘,你有多少錢?”胖掌柜和藹地說道,“我們姚氏很喜歡廣結善緣,看你們資質和潛力都不俗的樣子,也能給你們打打折。畢竟我們的云鰩飛舟去東乾國,十年才有一次機會。”
然后,王璃慈就掏出了癟癟的錢袋子,打開后里面是一堆叮呤咣啷的銅幣和角子,然后她眼巴巴地瞅著胖掌柜:“大叔,能不能先賒欠啊?等我師尊打工賺錢回來再付賬。”
“是啊是啊,胖掌柜大叔,先欠著吧。”藍宛兒也是可憐楚楚地瞅著胖掌柜,幫腔著說。
胖掌柜的臉瞬間僵硬了。
這兩個資質和實力看起來相當不俗的小姑娘,年紀輕輕百歲都沒到,按理說正是在家族中得寵的時候,怎么能窮得如此響叮當呢?
還有,那“掌柜”兩個字前面,能不能別加形容詞?
片刻后,胖掌柜大叔很“有禮貌地”請她們出去。
“胖大叔,幫幫忙,再不投遞,小狼們就要長大了。”
“油膩的白胖掌柜,人家給你唱個歌,你就幫幫璃慈姐姐吧。”
兩女眨巴著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斷懇求。
然而,胖掌柜的信念十分堅定,態度也越來越有禮貌了:“賒欠是不可能賒欠的。東乾國太遠了,你們兩個也太窮了……”
正糾纏間。
一位身穿白色仙袍,戴著面紗的女子走進了店鋪。
她身形高挑,氣質如冰霜般冷冽,尤其是那一雙眸子,更是深邃如冰,隱約還泛著淡淡的藍芒,極為特殊。
她身上仿佛帶著一股無形的威懾力,從進得門來,就這么短短幾步間,無形的氣場便已經籠罩了整個房間,讓人心中沒來由的便是一沉,不自覺心生敬畏。
就這,還是她沒有刻意釋放威壓的情況,若是將威壓釋放開,想必氣勢更加可怕。
看得出來,這必然是一位久居上位的強者,就算不是神通境,也得是像云陽上人那樣的紫府境巔峰,不然不會有如此氣場。
她眼神掃了王璃慈等人一眼,深邃的眼眸微微閃過一絲異芒:“小姑娘,你們是東乾國人?”
“仙子姐姐,我叫王璃慈,是大乾國隴左郡的人。這位是藍宛兒,是綏云藍氏的人。仙子姐姐你這么漂亮,這么厲害,難道在大乾國有熟人?”王璃慈一點猶豫都沒有,立刻甜滋滋地喊起了姐姐,抱大腿的姿勢熟練得讓人心疼。
胖掌柜一見那女子,尤其是瞅見她飄裊仙袍上獨有的寒月仙庭標志后,臉色頓時就變了。
他立刻湊上前來,點頭哈腰地解釋道:“這位仙使大人,那兩位小姑娘要投遞東西回東乾,可又出不起錢,并非是我們商行為難客戶。”
“大乾隴左么?”那位氣質深邃的仙庭女子眼神中,仿佛閃過一抹悵然,“雖不是歸龍人士,倒也算是老鄉了。罷了,念在同鄉的面子上,這筆賬算我頭上吧。”
“真的嗎?那多不好意思。”王璃慈眼睛一亮,隨即又反應過來,神色黯然地拒絕道,“還是算了吧,投遞費太貴了,可不能麻煩您。”
“無妨,我出得起這錢。”仙庭女子見璃慈長得可愛,心腸也好,不覺便生出了幾分好感,“難得碰到同鄉,一會請你們吃頓飯,也與我聊一聊大乾的近況。我都好多年沒回去了。”
“請吃飯?”
吃貨團兩姐妹王璃慈和藍宛兒滿眼驚喜,哈喇子都快淌了出來。
出來寄個快遞,竟然還有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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