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守藏史

第四章:小叔子

黃昏將盡,風允也快到了家。

他與兄嫂暫居一院,不過兄于幾年前征入軍中,現為邊城士兵,長年不在家中。

家中唯有嫂子與侄兒。

在風允未曾蘇醒前世記憶前,都渾渾噩噩,以家中的幾口薄田度日,因為不善耕種,待交完租后,勉強糊口已是不易,還時常需要嫂子接濟。

而剛剛走到家外,就見一敦實女子左右環顧,面色慌亂。

待瞧見風允時,她才松了口氣似地趕到風允面前。

“小叔子,你怎拿了你大兄的直裾,出去亂跑!”

嫂子面相憨厚,普普通通,此時見到風允卻惱怒異常,但他也清楚風允性子,不會胡作非為。

“你手上是什么?”

見到風允無事,她才注意到風允手中的糧食與布匹。

周圍的鄰家人站在矮土墻內,往外來瞧,都驚訝于風允手中的東西。

一匹細布,一匹粗布,兩斗米……

不等嫂子發問,風允緊忙道:“阿嫂,我去了典籍宮,被錄用了,這是月俸。”

“典籍宮?”嫂子一愣,不敢相信,雖說她也不清楚什么典籍宮。

但一個宮字,就可明白是君主之所,是那些士族呆的地方。

而且還有月俸,這不是士族才有的待遇嗎?

見嫂子不信,風允拿出懷中的鑰匙,這是典籍宮外室的鑰匙,上面還有大庭國的國紋與典籍宮三個字。

嫂子看不懂字,但見到國紋,她立即清楚這做不得假。

可沒有誰會偽造國紋,這是殺頭的重罪。

“哎呦,你真成了?”嫂子激動地擺手,她環顧左右那些鄰里,傲然抬頭道:“快和阿嫂說說,這典籍宮是做什么的?”

嫂子聲音極大,像是說給旁人聽的。

但風允搖頭。

“阿嫂,我一路走來已是累了,還是回院里說吧。”

嫂子笑意不減,看向風允手中的貴物,她緊忙道:“好,先去院里把東西放好,我讓黑犬把飯菜安置好。”

嫂子推著風允近院,然后對旁邊的矮墻內大喊:“風黑犬,去廚灶里把飯菜安置好!”

一個瘦瘦弱弱的男孩,頂著兩個角髻發飾,從院內的土屋中探出頭,癟嘴應道:“知道了!”

見此,風允也笑笑。

此時的生產男耕女織,男女之間的社會地位相差不大,女子在家中亦有很大的權力。

而嫂子又是個拿事的人,風允這幾年都是由嫂子看管,嫂子對他如長姐,又如阿母,風允自然不會在小事上違背嫂子。

“小叔子坐,快和阿嫂說說,這典什么宮的,你在那是做什么……可別是簽了身契,叫人騙了!”

嫂子突然面色一慌。

風允卻道:“阿嫂,若是我被賣了,怎會能回來。”

將手中的布匹放在院內的石桌上,粟米放在地上,風允從懷中拿出四串貝幣。

看見貝幣,阿嫂眼睛又直了。

“這也是月俸?”

月俸二字,阿嫂倒是記得清楚。

她仔細打量。

這么多東西……

“細布得五十枚貝幣一匹,粗布得三十枚貝幣,兩斗粟米得七枚貝幣,四串貝幣是二十枚,這,這算下來,你一月能有百多個貝幣的月俸……”

“百個貝幣可就是兩石粟米,緊著吃,夠一家三人吃上一年的……一個月月俸。”

嫂子說著,卻是哭泣起來。

“快和我說說,你是在那宮做什么的…你大兄在邊關跟著貴族子弟,為其出生入死,月里也不過是十來貝幣……”

如今,各國的士兵多是貴族子弟,不過這些子弟都是軍官,而非戰場殺敵的士兵。

一般殺敵者多為奴隸,是為奴兵,貴族子弟的私兵,無軍餉。

其上者有征兵,征兵者無軍餉,是為國之服役,征而應該,每每是征兵幾載方可歸家。

而在上是為親兵,為貴族子弟的護衛之兵,或是家養奴兵中的好手,提為親兵,或是征兵好手,尋得依附,或是平民自愿應之為主公……

就像是之前在典籍宮內,那些護衛之兵就是親兵,依附于大庭君主,派以各個宮殿,防衛做事。

風允的大兄就是親兵,其主是前往邊關混一軍功的貴族子弟,對其下親兵尚可,每月些許貝幣,比之在家中耕作要好不少,還能抵消征兵之役。

“阿嫂……”

風允將自己在典籍宮中的事先說清,嫂子也顧不得哭了。

“你學會了字?”嫂子是知曉風允家室有留下些許殘簡,卻不想風允竟然依靠殘缺的竹簡學會了字,還能在典籍宮這樣滿是文字的地方置業,領取屬于下士一半的俸祿。

“大父大母若是知曉小叔子有了這等本事,必定欣慰。”抹去臉上淚,嫂子道:“瞧瞧你,有本事卻沒行頭,君子在外,怎能沒有好衣裳……穿你大兄的這破東西可不行。”

嫂子道:“你得這細布,我趕夜為伱做一身曲裾禮服,一身直裾平衣,你也好去置業,免得被同行看低。”

嫂子在家除了日常的耕作外,還為人縫補衣物,手藝精湛,風允也有此意。

但……

風允將一串,共五枚貝幣遞給嫂子。

“阿嫂需收,這是成衣錢。”

嫂子回拒:“不能要,不能要,成一件衣也不過半枚貝幣……”

“阿嫂,你幫襯我甚多,何況大兄在外,我也有安照你和小侄的義務。”風允再拿一串,遞給嫂子。

“這是菜錢……粟米我已有,阿嫂拿去一同煮飯就好,我未曾及冠,與大兄還是一家……”

嫂子默默看著風允安排事宜,也沒有再插嘴。

直到風允述完,她才應聲道:“好,你大兄不在家中,你如今也已十六,有了置業,就聽你的安排。”

收起風允給的貝幣,她將細布拿起。

“阿嫂,粗布就給侄兒和您做身衣物吧,下月若領了細布,您再做好的。”

嫂子不答此話,卻也拿起那粗布。

轉過來,她道:“進廳吧,先將飯食了。”

……

飯畢……

黑犬小子不過七八歲,此時趴在細布前張望,還想上手去摸。

嫂子一拍,黑犬立即不敢了。

風允食過飯,準備離廳去自己的屋內,卻聽見嫂子道:“等等,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