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守藏史

第一百七十三章:曾侯乙編鐘·論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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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

當風允手指劃過琴弦之時,美妙的音符就像彌漫的云霞一樣從琴身不斷升騰而出。

裊裊琴音,天地齊鳴。

這宮殿內的樂器,都隨之而動,無人而奏。

包含道韻的樂聲,隨著一層層的波光,將風允的玄道,推出,化作云霧之風,涌向眾人。

在場的人如醉如癡,被這青澀卻不落俗套的琴技帶入朦朧當中,所視之物,觀行天地——

似在春田耕作之農,弓腰種禾苗。

似在夏雨行水之舟,撐竿披孤蓑。

似在秋風采摘之鐮,笑顏揮汗水。

風允以玄門觀世之法,通過琴聲,將殿中的諸位士大夫,皆帶入了世間最為質樸的地方,讓其感受人道之純粹……

即使風允已彈完一曲,眾人的心緒還依然沉浸在那美妙的道韻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而這如云霞般的樂聲,在楚國的大殿屋梁間,也繚繞不散。

良久,坐于席上的曾侯才醒悟。

其身上氣息隱隱有升,似乎是因為這琴聲所致。

禮樂,此為曾侯之道也。

今日,風允卻是先增曾侯之禮,后又添曾侯之樂。

“天籟不絕,余音繞梁啊!”

曾侯感嘆之聲,也讓席下的諸位醒來。

但零星之間,不少的士大夫都有氣息變化,可見是受到了玄道的影響,其中最為凸顯的,就是風允身后。

“嗡!”

屈原早先聞風允與老子論道,就隱隱有孕育本命之器,此時再聞玄道,其心中的器也越發凝實,淺淺觀望,似一纖長古琴。

除屈原外,還有身側莊周,他身上氣勢朦朦朧朧,收獲廣大。

見此,曾侯又贊嘆道:“風子不吝賜教,以美眾人,心之大善,賢且大德。”

對此稱贊,風允笑而不語。

早先老子就詢問他,他欲獨行此道,還是傳于世人。

風允不曾猶豫,他不欲獨樂。

此時以樂傳玄,不曾私藏也。

“風子,此琴無名。”曾侯抬頭,望向宮殿之上的大梁之上,那股道韻還久久不散。

“不若就叫繞梁吧,以彰今日之德。”

說著,曾侯望向風允手中之琴,隱隱惋惜。

因為,此時這琴經此一起,怕是名聲大噪,將成名琴也,其堪比本命之器,將化神異。

這樣的存在,就是在他的庫藏中,也不見幾個,此時略感不舍。

“琴為曾侯所贈,就名繞梁吧。”風允應聲,對繞梁之名,并無察覺不忒。

何況……

繞梁,余音繞梁。

倒是一典故了。

“嗯…”曾侯頷首,不再去看繞梁琴。

“恭喜風子,得一好琴。”

“風子琴技,多番新穎,大德大禮啊。”

不少從玄道中有收獲的人都向風允恭維,風允淡笑而坐,也不駁這些人的面子,一一回禮。

不多時,曾侯才道:“今,已有風子之禮樂為先,那寡人也應盡地主之禮儀。”

“來人,抬寡人以曾國之力,所鑄的大雅之樂來!”

曾侯起身,高呼道。

大雅之樂?

殿內,各國的士大夫都詫異紛紛,前些年舉行的禮樂雅會,也不見什么大雅之樂啊。

風允身后,沈尹華不知為何,屈身上前,對風允道:“風子,這大雅之鐘,是楚國之銅所鑄。”

“楚國之銅?”

風允詫異。

說話間,隨著一陣陣艱難的腳步聲,一群甲兵抬著一屏屏掛著大鐘的架子,來到殿中央。

其下大上小,共有三排。

紅漆金銅,在殿中的燭火之間,金光燦燦。

不少的樂師與舞師快步而來,在這巨大的樂器之下,站立,以備曾侯之令。

大雅之樂——編鐘!

銅之初為紫紅交映,顯出金色,遂為金銅之彩。

若是不用,其生青銅銹也只在幾年之間。

觀看這些光澤,應是新鑄。

不少士大夫蠢蠢欲動,望著這將整個殿中占滿的編鐘,欲上前觀摩。

見此,臺上的曾侯大笑。

“諸位可近之一觀,其上有數千字,一書曾國之禮樂。”

不少士大夫聞聲,都上前觀禮。

風允望之,此時人數之多,擁擠不已,遂詢問沈尹華:“什么楚國之銅?”

一旁的屈原與莊周也望來。

沈尹華目中無奈,悄聲道:“曾侯欲尋銅礦,而揚粵之銅最多,遂準備以糧食布匹交換,但在此前,楚君和楚國權貴籌集銅礦,悄然贈送楚國之銅……怕就是鑄就了這件器物。”

望向編鐘,沈尹華搖首,起身。

“風允,老夫得先帶兩位公主前去觀大雅。”

說罷,就帶著羋月,羋姝前往。

而屈原此時面色漲紅,沉默無聲,再望向這編鐘時,只覺得無顏久呆。

這分明是諂媚姿態!

風允思索一二,起身。

“走,何曾見過這樣的編鐘,只觀其態,就知曉是舉國之器,若是演奏,不知是何音啊。”

風允拍拍屈原的肩膀,屈原才恍然跟上,與莊周跟著風允身側,來到這編鐘之側。

“風子。”一手持鐘錘的樂師上前,為風允介紹道:“上層為鈕,中層為甬,下層為镈,依照音色,合律合奏而列。”

“鐘架橫梁為木,繪飾紅漆……”

其樂師介紹,風允稱贊。

“禮樂之盛地,名不虛傳,此編鐘,怕是曾國之要啊。”

聞聲,樂師喜。

風允也觀畢,就帶著屈原與莊周歸坐。

莊周道:“這需多少銅才能鑄就?”

風允目之編鐘,思索。

“若是以楚之計量,鐘與其裝飾底座,應有萬斤之銅。”

“萬斤?”莊周眼中閃過莫名,其后又無感。

他低聲道:“萬斤就是萬金,不管其聲再震,亦太過奢靡。”

一金,大致價值為五十貝幣。

其五十貝幣就是市上一匹細布的價。

“一萬匹細布啊。”屈原低喃:“楚之人口百萬,其布娘多織,也要倆三月才能織出一匹細布,這還是不計蠶絲之數。”

屈原捂住眉心,其怒意升騰。

第一次,他認為楚國對曾國,是為阿諛奉承。

一旁的沈尹華望之,嘆然不語。

風允還在注視那編鐘。

曾侯乙編鐘,其名聲在后世之大,此時卻在風允眼前,即將奏響面世之音。

“奏《人舞》!”

曾侯見眾人皆觀編鐘后,喜悅而令。

“咚!”

編鐘之聲,浩瀚如深山之鳴,浩浩蕩蕩,直擊人心。

“原,這樂如何?”

風允在間隙之間,目視編鐘與舞師而不改,低聲問屈原。

屈原不敢去看那用無數楚人之辛勞所得的編鐘,低首,偷偷以袖掩目,啜泣道:“其聲洪亮,如通神光…”

“神若視之,怕卻只是看見了無數楚人的哀鳴。”

“人之美,何須如此重器而鳴呢,一枯木,一蘭草,也能奏出高山流水之音啊。”

風允頷首。

“這就是欲望啊。”

“寡欲養人,可不養人族。”

“唯有欲望,才能讓人作出不可思議的行為。”

“聽,這樣的聲音,不正是人族在音律上的進步嗎,即使它是因為欲望而出。”望向喜悅而視編鐘的曾侯,風允并無鄙夷之心,也無批判之意。

“人族的傳承,就是在欲望中誕生的……”

“因為人需要,所以有了創造,而在創造中,又有了多種多樣的選擇。”

“選擇之后是拋棄與存留,延續……如此往復,生生不息,隨著歲月的積攢,人族所存在的世界,也越來越豐滿。”

聽到此處,屈原不禁低聲問:“風子,那就要因為人族豐滿,而摧殘人嗎?”

莊周也湊近聆聽。

此時,這編鐘之聲,似乎不能再入莊周與屈原的耳中。

風允目光不變,依舊望著編鐘,那精湛的樂舞,似乎讓他入迷。

“我贊成人族以欲望的驅使而前進,就像是溪水匯流一般,滔滔不絕,以成江河,匯入人族汪洋。”

“同時我也是希望每一個人,讓他們看清欲望的本質,脫離掌控,學會選擇…”

屈原蹙眉。

莊周卻眸光一亮:“這太難了,風子。”

他似乎抓住了一個契點,但轉瞬即逝。

“你還沒有經歷,怎么能去想脫離欲望的掌控呢?”風允雖然沒有看向莊周,但莊周明白是在說他自己,遂靦腆一笑。

“風子也曾被欲望驅使過嗎?”

莊周詢問。

風允道:“我從未摒棄自己的欲望……我所脫離的,是這個世界強加給我,我所不欲的欲望,這也是個人的選擇。”

此時風允才從編鐘身上回眸。

看向莊周和屈原。

“我所不欲,勿施于己,世人不欲,勿顧其聲,天地不欲,勿行其道。”

莊周愣愣,渾身一震。

屈原愕然,苦思冥想。

“以觀世間根本,求達處世真理。”

風允目中,陰陽魚眼跳動。

屈原與莊周隨著編鐘之聲,跟著風允來到了天地之間,乘風而上,遠眺世間人族的繁衍生息。

“你們瞧。”

風允一指遠處,那是部落之人,殺獸取皮,以成衣物。

再一看,又是部落之人鉆木取火,以火而食。

但其間,一些強壯之人,能獲得更多的食物,更好的衣物。

“有巢氏以樹枝為巢穴,庇護人族,而人族不滿其狀,后又有人以土塊為墻,造就屋瓦,后王公貴族又以燒制之陶,高山之林,搭建宮殿。”

“這是文明演變,也是欲望的驅使。”

“其中勞民傷財,不計其數。”風云變幻,其云霧之下,已經是無數赤膊勞力,在肩扛重物,為君主搭建國之城墻。

“隨著歲月,人族的欲望會隨著一個個人的欲望,越來越多,這些欲望構成了人族的天地。”

“而在這片欲望天地下的人。”

四周再變,風允帶莊周與屈原來到一普通人家。

觀其一生。

從降生時的嬰孩咿呀,求其母乳,單純質樸……

至成年時的無奈艱辛,為其生存,身不由己……

到死亡時的萬事牽掛,為其一生,哀嘆無奈……

“比起人族數千以記的歲月,人的一生很短暫,一個人的欲望再大,也只是人族的滄海一粟。”

“但,這卻是一個人的一生……”

風允沉默許久。

“人族的欲望,是無數人欲所凝聚。”

“而個人的欲望,卻被外界的人、事、物所驅使,身不由己。”

“這是值得思考的事情啊……”

“嗡!”

風允的觀世之法消去。

莊周與屈原回到了曾侯宮殿之中。

那編鐘之聲也在此時停下。

“彩!”

“大雅之音啊!”

殿中,士大夫們紛紛夸贊其聲,眼中對這樣的禮樂,羨慕不已。

其申國大夫最為殷切,似乎在思考申國可否也能鑄之?

可這樣大的青銅器物,不僅僅在材料數目上有難度,其澆鑄的工藝上也有難度。

其它器澆鑄只為形,這樂器除卻形外,還想顧及音色……

再看那曾侯,被這一聲聲恭維之聲,樂無言表。

一時間,整個殿中都是曾侯的歡快笑聲和士大夫的吹噓。

風允居在右首。

對這編鐘,即使知曉了其消耗國力,也不由贊嘆。

“此編鐘,當為禮樂大雅,奠定了今時之音,可比擬古之大樂。”

得風允的稱贊,曾侯更喜。

不過此番也沒有忘記雅會的流程。

“哈哈哈,讓小輩們論禮,就以這編鐘之音為題。”

“現在,可思考一二。”

“諾!”

席間,士大夫行禮,其正賓席位上的論禮之人,都在苦思。

屈原也是正賓。

可即使隨風允觀世,也還未曾從那萬匹細布的悲哀之中走出來。

“國曰民重,民曰國重……原,與其悲哀成泣,不若思考,如何能得此大勢。”

風允之觀世,可不只是讓人如走馬跑燈一般,觀看世間就結束。

其觀世之后,還有處世,御世。

可他觀屈原,一感性之人,別說御世,怕就是自己處世也難成啊。

搖首。

風允只是將玄道的三世之法交給屈原,只是給屈原多一個選擇,僅此而已。

“屈原。”沈尹華望向屈原,從編鐘之聲中醒悟,他方才發現屈原還在垂頭喪氣。

“你莫忘記此番來曾國,是為了一展楚之禮樂,讓各國重新認識楚國,此時如此姿態,可對得起楚國培養?”

聞聲,屈原愣然。

“楚國培養……”

“是啊,我身負禮樂之擔,怎么能這時候悲傷呢?”雖是這樣說,屈原卻淚目而望,看著風允。

他這時才明白,風允所說的——成年之人,身不由己,他的‘欲望’被外界的人、事、物所驅使。

“沈尹華先生放心,屈原…必不會墮楚國禮樂之名。”

這是屈原的選擇。

他的一生已經注定,為楚國而興、為楚國而亡,即使無奈,也不會有一絲懈怠。

這時,曾侯言:“就先以風子所帶的……楚國,為首臺吧。”

首臺。

此時論禮,其下有人欲與首臺論,就可上場,若能辯過,其首臺落敗,亦可稱擂臺也。

這還是楚國第一次為首臺。

不少士大夫都暗惱,卻是被楚國撿了便宜。

這首臺之人,壓力極大,為此眾人都會給些面子,少有被第一輪擊落的。

“伱去吧,屈原。”不知為何,此時的沈尹華,面色已不似當初來曾國之時,似也被何事所打擊。

“諾。”

屈原面目堅定,起身而入臺。

此時一樂師拿來一小鼓。

“我來擂鼓。”風允出聲,招來那內侍。

擂鼓,論禮之時,其勝而擂,敗而竭也。

那內侍緊忙遞來。

屈原聞聲,對風允深深一禮。

“原,必不讓風子失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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