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獐頭鼠目的男子走入院中。
此時,院中站滿文武群臣,男子竟然是一邊喊著“讓一下”,一邊在俊美的一眾江東文武間穿梭,顯得十分滑稽。
那一刻,孫權剛剛凝聚起的眾人氣勢,頓時弱了幾分。
或者說,從一開始,轟然應諾的人中,便一直有雜音。
孫權選擇的,也許是現今最高效的方式,可是他不是曹操,也不是劉備。
曹操說一不二,是十幾年征伐天下凝聚的人心,他會犯錯,但他的命令,曹營上下沒有人敢打折扣,即使是錯的,也會執行下去。眾文臣敢找上北府大門,卻會被曹操一眼看的鴉雀無聲。他根本就不需要所謂的制衡,他就是權勢。
劉備以仁德揚名天下,跟隨他的,都是一群有著一樣理想的人,別說關張趙了,就是糜竺、簡雍、孫乾、劉琰等人,也跟著他流亡天下,從未離開。他不像曹操那樣獨斷專行,可他要執行的事情,依然是政令暢通,言出必行。他也不需要制衡,因為他的身邊。全是過命的兄弟,志同道合之人,他們的道,就是匡扶漢室,正本清源。
但孫權不一樣,當孫權切斷桌角的那一刻,他選擇了用強權壓服諸人。
可是他的權力,是制衡得來的,他本是一架天平,現在天平選擇了不公平的方式去處理公平。
童謠的事情,只是暫時被封印,卻不可能完結。
眾人的心,也不像表面那樣容易平復。
龐統笑盈盈的,他看到江東現在上下一心,剛好應對眼前的困局,也看到江東的君臣矛盾不可調和,被壓制的終究會反彈。
龐統使用的是另一種連環計,他進門就說江東的不好,把不和的種子埋在孫權心中。
但是,他如此直言不諱的說起,卻會因說的太明顯而讓孫權仔細思考,不會現在爆發。
至于以后爆發,打贏曹操,孫劉必然是要爭一爭江南的。
到那時,他自有辦法,讓這顆種子發芽。
他和曹無都是讓江東群臣不和,但龐統是要讓事情推遲一段時間,曹無卻要這矛盾馬上爆發。
于是聽了一會兒的曹無進廳了。
張昭臉色陰郁,他之前當著龐統的面說殺龐統,現在卻被告知童謠之事不能再提,臉上掛不住且不說,一心幫助孫權找出作亂之人,卻被孫權打擊,心中憤憤。
程普、黃蓋哈哈大笑,他們連日來,最怕孫權不出兵,現在孫權終于答應,自是開心的,他們還不知道,矛盾的種子正在生根。
這一切的表情,都被進廳來的曹無收入眼中。
他知道,他又一次遇到了宿命的節點,孫權切桌角這樣的名場面,果然是會發生的。
不過,好在他已經準備了足夠的計謀儲備。
曹無,或者說他扮演的張松,拍著巴掌道:“我主在長江上游秣馬厲兵,早就等著將軍出兵了!擒拿曹賊,正在今日!”
孫權還處在前一日被曹無哄的佩服五體投地的階段,被曹無打斷了諸將氣勢,絲毫不生氣,反而道:“自古英雄不謀而合,請問劉益州出兵,是何計策?”
曹無警惕的左右看看。
孫權哈哈大笑:“在這里的,都是江表俊杰,使君但說無妨!”
曹無道:“好!”
他環顧一周,朗聲道:“曹賊八十萬人固然多,但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開了個頭,沒有人捧哏,一時差點冷場,江東這些人,顯然不如司馬懿配合。
好在曹無看向陸績的時候,這位昨天坐了破席的俊杰不悅的問道:“什么弱點?”
“飄在半路!”
他做了個飄的手勢,道:“現今,長江四分,將軍,玄德公,與我家主公,各自占有長江一段,曹賊占有一段。曹賊大軍,不日即到江夏,但他們不識水戰,還漂在江里,如無根之萍”
“我三家唇亡齒寒,必須同時出兵,以抗曹賊。以我主公計,我益州兵,出夷陵,攻江陵,切斷曹賊后路。玄德公守江夏,以夏口之險對曹賊浮萍之兵。將軍則出濡須,越巢湖,攻合肥。三家齊心協力,把長江天險切開,使曹賊首尾不能相顧!諸君以為如何?”
漢朝不像后世,這時候的文臣武將是可以跨界的,文官放下筆也能打仗,班超投筆從戎不說,就連陸績,后來也做過偏將軍。因此這里的眾人,都是有一定戰略眼光的。
曹無兵分三路的說法,一提出來,眾人便議論紛紛。
若是真這樣執行,當然是最好的,因為若江東兵攻占合肥,就有了北上的出口,可以征伐中原,對江東受益極大,可以說是趁著劉備被打,為自己謀取前程。
但這里仍有一個問題,老將程普搶先道:“這樣兵分三路,確實能把曹賊兵馬切得不能聯系。我家兵馬拿下合肥,自是手到擒來。可劉玄德孤城對百萬,如何能守得住?”
他戎馬一生,雖然吹噓自己部隊能力,可也是從戰場角度考慮,他不認為劉備能守下來。
坐中趙云頓時火起,想要說話,被龐統拉住。
龐統道:“程將軍所言甚是。自古兵者,宜和不宜分,曹賊勢大,我家主公孤城待援,將軍兵馬就在左近。請問張別駕,為何不是孫劉合兵一處,在夏口共抗曹賊?”
曹無道:“這位是……”
魯肅介紹:“這是玄德公的使臣,龐德龐士元。”
“官居何職?”
龐統道:“某尚未立功,沒有職位。”
曹無哼道:“叫個有官職的出來!”
龐統怒道:“你也不過區區一個別駕,為別人鞍前馬后的角色,也敢出狂言!”
江東群臣也覺得曹無過于傲慢,議論紛紛,陸績想著昨日之仇,跳出來道:“左右不過一個別駕,昨日你侮辱我等俊杰,還沒與你算賬呢!”
這樣一說,昨日受辱的文臣們,當即回想起了被罵鼠輩卻沒反擊的憋屈,皆瞪視曹無。
程普好奇去問旁邊呂蒙發生了什么,呂蒙低頭把事情說了,程普哈哈大笑。
這一笑,更引的文臣覺得自己遭受了屈辱了。
張昭正一肚子氣沒處發,怒道:“是了,昨日之事,還沒個解釋!有何話語,咱們先辯過再說!”
眼見張昭又摩拳擦掌想找人辯論,曹無依舊不理他,而是從懷中掏出一物,赫然是益州牧的印信。
曹無道:“我家主公為天子牧守益州,仁德愛民,如今將印綬于我,代他行事。在場諸公,官不過太守,你們是不尊天子禮法了么?”
印綬一出,眾人都被嚇了一跳,他們知道這個張松是劉璋使節,卻沒想到,竟然會隨身帶著如此重要的印綬。
曹無舉著印綬,走到陸績面前,一副“你打我啊”的表情,陸績氣的牙癢癢。
漢朝朝廷還在,王爵不論,論官職的話,朝廷最高的官員,不外三公九卿,州牧為兩千石的官職,名義上的級別與九卿相同,只是位次低一些,權勢反而高于九卿,可以說是十幾人之下,千萬人之上。
江東因為不怎么奉詔的原因,孫權都只是個太守,當場所有人,見了州牧印信,都要行禮,陸績是江東陸家,世家大族出身,自然是懂這些禮節的。
州牧印信在此,他根本不敢造次。
曹無冷拿著印信展示了一圈,最后回到龐統身邊,道:“不知左將軍的印綬,龐使君可帶在身邊了?拿出來也好讓張某人見識一下!”
靜,全場再無議論之聲。
大家看著這兩個丑八怪對視,看著龐統的手在發抖。
他才去劉備陣營幾天,就算劉備再禮賢下士求賢若渴,又怎么會把印信交給他帶過來?
再說,益州牧印,需要配合虎符才能調兵,左將軍印卻是能直接調兵的,除了關張趙,劉備不可能給任何人。
這一番打壓,把龐統在今日之局中的話語權打的七零八落,任龐統有通天的本事,說話也沒人再聽了。
曹無很滿意眼前的結果,不過他拿著印信的手,其實也有些僵硬。
沒辦法,誰被趙云這樣惡狠狠的盯著,也會繃不住的吧,他還能拿穩印信,已經不錯了。
子龍兄,大家各為其主,得罪了,大不了回頭你去殺了張松便是。
這樣想著,曹無已經雙手持印,恭恭敬敬的呈到孫權面前,道:“益州別駕張松,請將軍兵出合肥!有此印在,張某人再加上自己的項上人頭,益州兵必克江陵,使曹賊無家可歸!”
孫權端詳著“益州牧劉”四個大字,他好希望自己也有一顆“揚州牧孫”的印信,可惜朝廷并沒有給過。
這一次出兵之后,恐怕以后也不會給了。
不過,若這一戰贏了,也許以后,他可以自己給自己印一個。
他看著眾人,眾人也看著他。
他們中間,隔了一把插在幾案上的長劍。
文臣心中支持出兵合肥的計劃,因為這樣能讓江東利益最大化,讓劉備去堅守,他們拿好處。
武官中有一半人支持這個計劃,因為如果有選擇,誰也不想直面百萬大軍,攻下合肥,也是大功一件。
另一半武官,知道這個計劃有漏洞,就是曹操百萬大軍仍在,就算張松口口聲聲說那是漂在水中的浮萍,可那也是百萬大軍啊!
不知道劉備能不能守得住,若守不住,百萬大軍占領夏口,會不會繼續前行?
對于孫權來說,他厭惡風險,但他也需要利益,攻合肥。無論怎么看都比與曹操主力對抗簡單。
他需要劉備守住,也需要合肥。
也許是益州牧的信任讓他下定了最后的決心。
孫權道:“計略已定,我大軍即刻開拔,十日內抵合肥,攻占合肥!”
“令派一部水軍,赴夏口,支援玄德公!”
“傳公瑾過來!”
小喬房中,等了數日的周瑜,終于等到了孫權的傳召,可是他沒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個噩耗,他所有的戰術推演,都沒有了存在的基礎。
孫權答應出兵。
出的,主力要去的,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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