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島,
隨著新兵訓練逐漸走上正軌,軍官們開始考慮實戰練兵,將新兵們拉到崇明縣城下,見見血!
從訓練營到縣城,途中可以完成多個訓練科目。
武裝行軍,扎營,埋鍋做飯,列隊射擊
每次出動的兵力規模都不大,三五百人而已。
縣城內的綠營兵甚至敢出城迎戰,經常和新兵們廝殺一番,互有傷亡。
駐扎在新河鎮的李氏正規軍并不干涉,哪怕是己方新兵吃虧了被綠營兵打散,也絕不插手。
重傷賞銀30兩,輕傷賞銀10兩。軍中有大夫,稍加治療后,還可以吃半個月的病號飯。
戰死的收斂,好生下葬。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李郁的先見之明了。
所招募的皖北新兵當中有七成是無家無口的。若是戰死,自然也就省掉了一筆撫恤金。
當然了,人心還是需要收買的。
陣亡名單當中凡是有家眷的,都令人送回去一份撫恤金。
挑選一二熟人,暫時離隊,親眼看到鄭河安將撫恤金送到家眷手里。
一條命,50兩!
和清廷綠營兵一個價碼。
事實證明,在大清朝惡劣的生存環境之下,這個價碼是很有吸引力的。
潁州府民間,對于鄭河安的評價很好。
認為他是真俠義、重感情。
而全程見證了撫恤金送到陣亡同鄉的家眷手中的士兵,歸隊后也自然將消息傳播開。
這支軍隊,第一次產生了凝聚力。
對于只聞其名,從未見過其貌的李大帥,也隔空產生了些許的愛戴。
為了防止老虎出籠,難以抓捕。
劉武特意令人制造了多艘輕型平底戰船,在崇明縣城周邊的一些河流巡航,只求封鎖,絕不進攻。
隨著時間的推移,崇明城中開始缺糧。
先是將城中上萬百姓趕出城減輕負擔。之后,就開始派遣小股兵力出城搜糧,雙方交火頻繁,一日三仗。
火槍的優勢更大。
皖北漢子們在渡過了初期的不適應后,爆發出的兇悍令軍官們大為震驚。
主公說淮西兵能打,誠不我欺。
不能指望江南人當兵,稍有家產的壓根不想拼命!
隨著時間的推移,崇明縣城的2000綠營兵被零敲碎打,已經不足一半。
知縣哀嘆道:
“賊兵居然幫本官解決了糧食短缺問題。原本城中存糧只夠吃2個月,現在夠吃4個月了。”
經過慎重的考慮后,眾人決定投降。
包括一員游擊在內的綠營將官,都失去了繼續抵抗的心氣。長江上巡航的賊水師戰船,比鼎盛時期的蘇松鎮水師強大十倍。
最終,知縣領頭打著白旗,率領1000綠營兵放下武器出城投降。
害的一幫軍官郁悶了好久。
痛失練兵的磨刀石!
新兵營的午飯,是一天三頓當中最豐盛的一頓,有白米飯、炒蔬菜、豬肉燉蘿卜、鮮魚湯
豬肉不多,每人只能分一到兩塊。再多,后勤就吃不消了。
不過菜里擱油鹽倒是挺大方的。
這是一個生產力極其落后的時代,一飯一衣皆來之不易,成本太高!
作為見識過繁榮工業社會的穿越人士,李郁自然很不滿。
不過當下也沒有辦法,麾下絕大部分的財力和精力都投放在了軍事方面,顧不上提高生產力。
一股濃濃的、熟悉的“先軍戰略”味道!
因為打不贏戰爭,發展生產力就是給敵人做嫁衣。
必須先逐一擊潰周邊有威脅的所有城池關隘,殺傷清軍精銳之后,才能騰出更多的精力來經營江南,提高生產力。
文明,未必是野蠻的對手!
因為野蠻無下限,文明卻有下限。野蠻可以孤注一擲,文明卻不可能。
所以,要想守護文明,就必須保留部分野蠻。用文明提供的先進兵器,以野蠻之方式,碾壓純野蠻人。
李郁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但他不會講出來。
“主公”
宣傳署署長賈笑真,捧著一個畫軸進來了。
“你這是?”
“屬下抽空畫了一張小畫,請主公斧正。”
“哦?”
賈笑真展開,掛在墻壁上。
李郁啞然失笑,這畫上好像是自己的戎裝照。
“主公,第二軍團需要一個明確的統帥!要讓他們知道,是穿誰的衣,吃誰的飯,替誰扛的槍!”
李郁沉默,猶豫不語。
賈笑真默默說道:
“若是現在不灌輸,等到他們成長為李家軍中堅力量后,主公再想培養忠誠,恐怕就很難了。主公”
“準了,你去辦吧。”
“是,宣傳署還需要招募一些人手,望主公批準。”
“你打申請,我來批準。”
“遵命。”
麾下凡是增加固定吃餉的人員,哪怕僅僅是一人,也必須是經過李郁同意。
沒有自己簽字存檔,會計處直接拒絕發餉。
大著肚子的正妻胡靈兒掌管著會計處。每一筆支出,她都會核算。當然了,部分工作是她老爹協助完成了。
這一點,李郁知道但不打算點破。
造反和創業差不多,初期要多多依賴家族和宗族的力量。他們是真正的終生制綁定股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側室楊云嬌依舊管著內政部。
內政部和其他部門不同的是,幾乎不占用額外編制。因為除了極少數骨干人員外,其余人本來就是李家軍正式成員。
他們對外的身份是火槍兵,是水手,是工匠,是文書,是隨軍家眷
每個月,向上線遞交一份簡報。
匯總篩選后,碎片信息就能拼湊出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比如說,有人在重金結交胥江園區的匠人,希望搭上西山槍炮廠工匠的線。
李郁私下囑咐楊云嬌:
“先不要抓人,不如監視著。”
“一來借機整肅內部。二來打草驚蛇,肯定還有未曾暴露的受驚轉入潛伏,到時候反而難抓。”
“挖墻腳倒不是最可怕的,畢竟軍工行業是環環相扣,掌握其中單個工藝并不能解決問題。我更怕的是,狗急跳墻哪天給我放一把大火。”
楊云嬌深以為然,于是又補充了一條規定。
除了幾位工廠的負責人外,關鍵工藝絕不允許流動任職。
鑄炮胚的那就永遠鑄造炮胚,哪怕鉆槍管拉膛線的那邊再缺人手,也不許流動。
收學徒,不許從新附青壯中挑選,只許從乾隆四十年就已經加入的青壯當中挑選。如此能夠屏蔽掉所有被摻入的“沙子”。
白蓮、清廷都在想方設法的滲透江南,刺探軍火技術。
幸虧李郁有先見之明,將麾下軍工工業全部放在了四面環水的西山島,隔絕物理接觸。
而為了進一步提高警備,又對島上的無關人口進行了疏散。除護衛,軍工產業鏈工人,家眷,后勤人員之外,其余人全部疏散上岸。
將他們安置在胥江園區,填補進正在逐步完善的輕工業鏈。
李郁的野心很大,釀酒要掌握,染色要掌握,織布要掌握,哪怕是補鍋、維修纜繩都要掌握。對于有在各自領域有一技之長的老師傅,納入固定人員,按月發工錢,而且不能低。
說一萬遍尊重人才,不如給人才每月多發2兩銀子。
畢竟空話只能騙一時,騙不了太久。
指揮部負責收發往來軍報的年輕文書,敲門進來。
遞上了幾份剛送達的軍報。
放在最上面的那一份是崇明島新兵營的報告,部分新兵可以畢業了。
李郁口述,文書筆錄:
“重新整編這7500號皖北兵,首批整編2個營1000人調去江寧,打散后編入第一軍團各營。”
第二份是江寧城下,林淮生的軍報。
他已經牢牢占據了紫金山制高點,并且將2門36磅長炮運到了山頂,滿城已無一座完整建筑。
他再次請示主公,計劃照舊嗎?
“第一軍團務必堅持緩取戰略,取早了,無益。取晚些,大有好處。圍而不破,有限打擊,明確傳達給李侍堯可以談判的意思,若價碼合適,可放他一條生路(麻痹欺詐)。務必提醒林淮生,談判過程要保密,也不能代表我李家軍全體和李侍堯談判。”
文書愣了,停筆抬頭。
覺得有些費解,怕記錄錯誤。
“讓胡雪余胡大人,以欺上瞞下,私下斂財的名義悄悄進行。定性為獨走行為!我要一個相對完整的江寧城,以及城中的財富。為此,我可以放緩破城進度。”
“以上,用印后速速發出吧。”
“遵命。”
文書謹慎的收起紙張,出門離去。
他的單人辦公屋子就在隔壁,是整個指揮部唯一有物理門檻的存在。
為了保密,哪怕是打掃也必須他親自動手,任何人不得隨意入內,否則以細作論處。
就連收發情報的驛馬騎士也必須在門檻外止步。隔著門檻,進行文件交接。
突然有親衛來報:
“主公,天成元票號劉掌柜求見。”
“請進來。”
劉金鑫,山西太原人氏,7歲進入票號業做學徒,憑借著精明的頭腦和驚人的魄力,最終做到了大掌柜。
東家對他信任有加,將一個本家侄女嫁給了他。
因為這層關系,他被視為自己人,而不僅僅是職業經理人。
據說,他能當天成元票號的半個家!南方的30多家分號都歸他管著。
進門后,他深深的拱手道:“拜見李大帥。”
李郁則是很隨意的一指:“劉先生請坐,上茶。”
稱呼他為先生,自然是客氣的。
社交場合,先生定然比掌柜高雅,這無關錢財多少。
劉金鑫摘下瓜皮帽,未曾開口三分笑:
“大帥的兵,快要打下江寧城了。短短幾十天,就掌控了江南的半壁江山,天下震驚!”
李郁似笑非笑:
“江南半壁?明明是蘇、松、常、鎮、嘉、湖,區區6府而已。”
“鄙號在江寧的分號來信,說大帥的軍隊距離攻破江寧,只差那臨門一腳而已。所以,應該是7個府。”
李郁哈哈大笑。
天成元票號和自己來往,不是他們看好自己,想投資自己。
而是被迫無奈,虛與委蛇。
天成元旗下的松江分號、蘇州分號、湖州分號、加上在自己兵鋒之下的江寧分號,天成元至少有五百萬兩的現銀,在自己的軍靴之下。
他若是敢表現出誓死忠于清廷的態度,撤走人員帶走賬冊,公開反對自己。
那自己會毫不客氣的派兵抄了各個分號的銀庫。
隨你藏得多么精巧,直接把分號的房子拆了,地面掘地三尺。這些銀子,就成了軍費!
劉金鑫心里苦啊,只能周旋,既不敢決裂,又不敢公開支持自己。
畢竟清廷的刀,還是挺鋒利的。
李郁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說道:
“天成元在江南的生意我不會動。對了,我抄了日升昌的三家分號。他們的那些生意,你如果想接手也行。”
劉金鑫強顏歡笑,
心想,日升昌那是恰好把現銀都挪到南邊,去抄底茶葉生絲了。他們在江南的分號攏共就二三十萬兩現銀壓庫。
他損失的起,才敢那么硬氣的公然在兩廣宣稱,擁護朝廷和李郁勢不兩立。
若是朝廷大軍進剿,日升昌可以捐銀20萬兩(背后目的是想承包大軍的輜重后勤,在康雍乾三代,晉商隨軍均有先例)。
而自己則是剛剛說服東家,從總號調來了數百萬兩現銀準備炒江浙的生絲
李郁突然嘆了一口氣:
“我軍高歌猛進,唯獨太缺銀子。要是有5000萬兩銀子,我能一口氣打到紫禁城,你信不信?”
“信,信。”
看著劉金鑫言不由衷的樣子,李郁突然嚴肅了起來:
“劉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知道伱在想什么。我建議你聰明一點,不要惹惱了我。我不想學李闖王,但是不代表我不能學李闖王。”
撲通,劉金鑫雙膝跪地,腦袋耷拉。
“大帥您確實仁義,有王者之氣。可,可是我確實難吶,我得罪您,您抄了江南存銀,天成元流動枯竭,撐不到年底就會被同行擠兌破產。我若是支持您,朝廷一聲令下,天成元一樣被連根拔起。求大帥給我指一條生路吧。”
半晌,李郁才慢悠悠開口了:
“去年,我想炒生絲,你們沒人支持我,覺得我是蛇吞象。現在呢?”
“您的眼光太好了,日升昌票號就是剽竊了您的創意,這段時間在廣東四川大肆收購生絲。”
“劉先生看好生絲的前景嗎?”
“非常看好。廣州十三行出貨量大的驚人,那些洋商的胃口也大的驚人,有多少絲綢就吃進去多少。生絲作為絲綢的原料,價格節節攀升。”
李郁好似閑聊,又扯起了另外一個話題:
“我讓江寧分號推出城內存銀江北取銀的戰時避險業務,你做了嗎?”
“做了做了。”
劉金鑫記憶力驚人,一口氣就默誦出了此項業務的財報。
“唔,江寧城官紳如同過江之鯽。財富總量想必是一個驚人的數字,應該會超過你天成元的資金規模吧?”
劉金鑫苦笑,點點頭。
開玩笑,東南第一大城的財富,區區一個票號怎么比?
“劉先生,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這樣吧,我替你保密,不會讓清廷知道你和我的私下來往。不過,我調動了幾萬大軍配合貴號推出這個戰時避險業務,靡費銀錢是個天文數字,那3成的手續費?”
“大帥休要推辭,3成全部歸您所有,一錢銀子都不敢漂沒。”
李郁瞅了一眼這個誠懇的家伙,
心想我為什么要推辭?你為什么要提漂沒?
愛吃陳醋的晉商就是不老實,和愛吃甜的江浙商人一樣不老實!搞的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一樣!
“通知江寧分號,抬高門檻。3萬兩以下的小戶就別存了,寒酸!還有,手續費抬高到3成半。”
“需要給什么說法嗎?”
“我的大炮都架上紫金山了,炮聲越大,手續費越貴!”李郁想了想,又說道,“算了,干脆一次漲價到位吧,4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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