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明明超強卻一心修無情道

四十五,宿命

玉虛峰頂,清瓊閣。

禹長老及其座下親傳弟子居住的地方。

夜色已深,偶聞蟲鳴,寂寥中帶著冷凄。

清瓊閣已經空了大半。

禹長老帶領馳援的不少弟子在對戰巨蛇時受了重傷,此時俱正躺在藥王谷里,性命岌岌可危。

虞清跪立于閣前,身姿挺拔如松,竹影落在她的脊背上,投下一片斑駁。

禹長老緩步從閣內踏出,面色沉沉:

“迦南峰的此次事故,全宗上下正兵荒馬亂,你白日遞帖求入禁域,我已回絕,這會深夜請辭,豈不是亂上添亂?”

虞清深深叩首,語氣沉凝:

“弟子身為宗主繼嗣,卻因一時不察,令妖獸入侵,造成門人和來客傷亡,實在不配擔當繼嗣之位。”

禹長老聲音沉肅:

“宗門眼下正值內憂外患之際,你身為宗門弟子之首,又被全宗推舉為宗主繼嗣,怎可輕易推脫!”

虞清抬起頭,長眸映著月色,語氣堅定而直接:

“那便請長老準了弟子的請求,帶弟子入宗門禁域。”

氣氛一時陷入凝固。

“唉。”

禹長老的一聲長嘆打破了靜寂。

“我知道你這孩子想干什么。”

“有上陽轉上清真炁救治其門下弟子一事為鑒,你估計對那門禁術也生了心思。”

禹長老搖了搖頭,語氣沉凝:

“你可知你師傅為救人幾乎傾空炁海,耗盡了修為?”

真炁從天地中來,到天地中去,很難在體內貯存。

每多貯存一分,少不得十幾年的修煉成果。

上清道長為救門下弟子,甘愿傾空了自己的炁海,上百年的修為化為云煙。

更無奈的是,他的壽數逼近,修行生涯只能到此為止。

禹長老目露惋惜:

“你是流仙宗繼質中之后,百年來最有潛力飛升的修士。”

質中?方質中?

虞清想起在歿神嶺吳長老對戰方之信時,聽吳長老提這個名字。

眼前女子的身影和幾十年前一個同樣神色堅定,身姿挺拔的青年重合。

他的聲音悠遠,將過往娓娓道來。

“當初也是他愿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明知前路艱險萬分,仍要代表宗門入中州,護衛軒轅氏。”

神魔大戰后,時局動蕩,人界戰亂頻仍,軒轅氏在兵戈擾攘中脫穎而出,成為最有潛力問鼎天下的人界氏族。

第四代流仙宗宗主,抱著息兵戈,平戰禍之心,加入了戰局,助當時已顯露出經緯天下之能的軒轅氏先祖,逐鹿九州。

統一之戰持續了幾十年,直到第四代宗主飛升前,軒轅氏才實現了一統九州的大業,建立大夏,人界終得和平。

但危機仍沒有消弭,第五代宗主接任后,其他戰敗的人界氏族盤踞在九州各處,暗中策劃卷土重來。

軒轅王朝的第五代君主——軒轅太安,御駕流仙山封禪,儀式結束后,西行返回中州,途經一山谷,遭受伏擊。

先帝死里逃生,不久后因受驚過度,傷勢惡化,薨于禁庭。

其隨護的諸多來自各大仙宗的修士俱葬身在這個不知名的幽谷中。

包括流仙宗當時資質最佳,子弟中修為境界最高,最有潛力飛升的宗主欽定繼嗣——方質中。

虞清的眼前突然浮現方之信燃燒著刻骨恨意的眼睛。

究竟是何種力量能全殲先帝身邊諸多已至元嬰境的高手,仍是個謎。

中州動蕩了一陣后,新帝軒轅元良以總角之齡,匆匆登基。

有賴于先帝留下的一批忠臣良將和各大仙宗的鼎力支持,軒轅氏對九州的統領方能延續至今,成為人界公認的皇族。

流仙宗也因從龍有功,享千年香火,蒸蒸日上。

上任宗主痛失繼承人,消沉了數月,最終在藏經閣頂樓勘破九玄天功心法飛升,飛升前未留下只言片語。

而唯一有能力繼承宗主衣缽的方質中身死。九玄天功至此失傳,成為宗門的一大憾事。

“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意識到,你身上肩負著傳承宗門絕學的使命。”

傳承絕學和救人沖突嗎?

虞清不解,語氣輕緩而執著:

“弟子不過才修煉二十多載,炁海傾空,大不了重頭再來。”

她還有大把時間,一定能在壽數逼近前,突破元嬰,令壽元延展千歲!

她再次深深一揖:

“如今宗門也面臨著水生火熱的處境。我愿效仿前輩,舍身取義,還望長老成全。”

竹影搖晃,虞清的神色一如當年的方質中,一往無前,矢志不移。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

“師傅,不過是犧牲一些真炁罷了。我們都還年輕,憑著勤學苦練,肯定能漲回來。但山下重傷的子弟,皆因藥物短缺,飽受傷痛折磨,危在旦夕。都是朝夕相處的同門,情誼深厚,怎忍心袖手旁觀?”

風君游言辭懇切,從清瓊閣內行出,和虞清跪在了一起。

修竹晃動了幾下,幾個身影從后面竄出。

慕容天,童靈珊,韓越,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紛紛趕來清瓊閣,和大師姐跪在一起:

“弟子也愿獻出自己的修為!”

看來這禁術之秘,宗門已經人盡皆知了。

風君游還欲繼續游說,禹長老抬手止住了他,無奈道:

“我知道你們這些孩子救人心切,但那禁域里的功法,不是那么好練的,一個不成,自己都會走火入魔,別提救人了。”

虞清并無退縮之意,神色毫不動搖,聲音沉靜:

“長老,您有所不知。我十八歲就已參悟出流云心法的第一層,這心法需要修煉者如磐石一般的心性,摒除一切雜念。如今我的心法已經上至第二層,不會那么輕易地受干擾。”

禹長老聞言,眸光閃了閃,緊接著,又蹙眉道:

“還是太冒險,哪怕有一絲入魔的可能……”

慕容天突然想起了巨樹下虞清被黑氣遮掩的情形,一陣心慌,開口道:

“禹長老,讓我來修習這功法!我在歿神嶺從未陷入過幻境,論定力,我甚至可以勝過師姐!”

系統一反常態地沒有做任何表態。

風君游訝然地看向了他,須臾,似想到了什么,陷入沉默。

虞清一怔,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半晌沒出聲。

禹長老沉吟,神色變幻莫名,眸光搖擺不定。

氣氛再次陷入沉寂。

“既然如此,師弟可與我同修。”

虞清終于開口,聲音有些低沉:

“如果我受什么東西蠱惑入魔,還請師弟,及時散我修為。”

她將身側的配劍解下,遞給他,神色平靜從容,像是在吩咐一件最為尋常的事情:

“此劍可破修士的任何護身功法,必要時,還請師弟用此劍了結,以免釀成大禍。”

慕容天的指尖抖了抖,定定地看著那把銀劍,胸口猛地一沉,不安的情緒翻涌,蔓延至全身。

“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當然是死了才經典啊……”

“自古成仙之路莫不充滿流血犧牲,你與師姐的命運已經注定,斬斷七情六欲,與紅塵再無聯系,方能證道。”

系統曾經的話回響在耳邊。

這會是那個宿命嗎?

他不敢接。

他咬緊了牙齒,眼眶不知不覺已經紅了。

不!

他一把奪過銀劍。

“咣當!”

銀劍被他用力一擲,滾落到了臺階下。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