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不浪

36、我還可以更全能

燕青的思路本來很簡單,摸魚唄。

院長的說法一提,他就明白。

整個來龍去脈燕青都聽懂了,一千年過去,很多文字發音變化了,要找準古音,這是中文系和音樂學院都希冀的珍貴東西。

然后幾百個詞牌名,哪怕他會唱的只有幾十個,那也是開天辟地的全新業績。

音樂學院這邊自然視若珍寶。

那么好的東西,待價而沽的道理燕青只要反應過來,當然知道該怎么做。

一整天,他也就最多只放一首詞牌名的唱法出來。

為了讓這種“精益求精”的態度顯得理所當然,那當然就要各種摳細節了。

這也是兩天露宿間,燕青和蓋青云商量出的結果。

說起來他倆這種,老江湖/老古董+社會菜鳥/資訊超級達人的組合,居然非常順手,都覺得很舒暢。

于是基本程序就是燕青拿出一個詞牌名,唱一遍,曲譜有了,然后發音咬文嚼字的細細碾磨,逐字逐句的講究,一天就磨過去了唄。

怎么磨,怎么講究,燕青可有經驗了。

大清早他不說自己會多少,只推說什么老道士老和尚教得亂七八糟,問你們想聽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說聽不明白,推選下。

蔡教授還是有主心骨,那就滿江紅,愛國題材的經典之作,岳飛的滿江紅.寫懷會嗎?

不會,真不會,梁山泊大概在1111年左右,距今九百多年的北宋。

岳飛那會兒才零星幾歲,他官拜大將軍三十多歲才寫了這首詞,燕青肯定沒聽說過。

但詞牌名的特點恰恰在這里,他沒見過,但曲譜是固定的,套上去就能唱,完美。

全篇93個字,燕青借著耳機寫出來,越寫越疾!

作為“高考優等生”,蓋青云肯定應該知道這首詞。

但對燕青來說,北宋人讀這首詞,會輕而易舉的有種目眥欲裂的氣血上涌。

整個宋朝,無論南北宋都是在邊關擠壓下造成的民不聊生。

本來頗為富足的時代卻被軍費、貪腐、地主門閥等等各種環節大比例占用。

苦的就是邊關防御,大名府更是首當其沖的前沿,自然耳熟能詳。

所以開始還挺平和的簪花小楷,用泡沫水筆寫在培訓班的白板上,得了女生小聲贊嘆好漂亮。

這特么是浪子必修科目好不好!

蔡教授似乎已經察覺燕青對女生不太感冒,用眼神制止她們喧嘩,悄悄拿手機拍攝。

然后等寫到“靖康恥,猶未雪……”

蓋青云是念,燕青內心是在唱,已經開始筆尖用力,笑談渴飲匈奴血時,已經刀切斧砍充滿了鏗鏘氣息!

最后幾字更是帶著要沖出白板的須發賁張!

燕青身上的花繡,實則繡滿了“忠義”二字。

“義”字不用說,一百零八將講的就是個聚義,雖然雞鳴狗盜之輩甚多,江湖義氣還是他們推崇的核心。

關鍵就是這個“忠”字。

那時候的社會文化里,忠固然只對君王。

“天下者天子之天下”那種愚忠。

最后被招安的眾人不得善終,全都是死在這種愚忠之下。

既沒有逃避先走,也沒有冤死,只是混在其中看明白后就抽身而去的,唯有燕青一人。

因為他只忠于盧俊義。

他更是看明白了那種滿目瘡痍的亂七八糟局面下,剿匪有什么意義,官兵打暴民,得利的可不是邊關外的惡狼。

沒得救才失望而去。

當然他也跳不脫那個時代的禁錮,“忠”字是片面的,無償的,不管君待你如何,既然做了臣,就須盡忠報答。

他只是把盧俊義當成了自己的君,還沒能擴展到對自己的人生、現實忠誠。

但光憑這,已經讓燕青堪稱整個水滸傳里“忠義”二字的最佳代表了。

所以他是有這個心氣兒跟靈性,只是沒人點化而已。

這下如天靈蓋都被打開似的,寫完最后幾筆,借著背對所有人低聲:“我……都平定了嗎?”

蓋青云好大的聲音自豪:“平定了!八千里路云和月,都是我們的壯懷激烈!”

燕青就笑:“我要去看看。”

蓋青云自是連聲說好:“我也要跟你一起!”

燕青嗯:“那是自然。”

后面人也不知道他在自言自語什么,但看他讓開來就拿了牙板開始吟唱。

連忙專注傾聽記錄。

視唱練耳是音樂學院最基礎的課程了,看人家怎么唱,立刻記錄音符,發展音樂聽覺和音樂記憶力,建立正確的音準、節奏觀念,培養獨立的讀譜能力。

燕青這不過是最簡單的單聲部音調。

人人都能做,蔡教授都不用忙碌,專注于觀察聆聽燕青的表現力。

因為白板上寫的當然是繁體,有幾個字還是蓋青云提醒怎么寫,可唱出來就像那位中文系教授的強調,發音已經似是而非,有些更是差異頗大。

原來這才是滿江紅的正確演唱方式!

所有師生都激動得不行。

終于知道古時候的滿江紅是怎么唱了!

這種學術性,商業性可想而知。

可等到各位樂手相互斟酌調整好演奏曲調,開始伴奏演唱,燕青卻皺皺眉搖頭:“不是這么奏的……”

宋思雨她們就是這會兒進來。

本來坐下沒什么表情,環顧四周自然看見那白板上的字,墨鏡凝固好一陣。

還悄悄摘了墨鏡,稍微瞇眼看書法細節。

所以才讓蓋青云特寫了面部跟眼神。

這時候燕青已經指著吹簫的那位女樂手:“應該走凡字調。”

這差不多等于是不同聲部的選擇。

吹簫的姑娘好驚喜:“你會吹簫?!”

多稀罕,冷面浪子示意:“我叫你吹凡字調試試看。”

姑娘趕緊試試,燕青搖頭:“不夠,不夠激烈。”

姑娘連忙雙手奉上:“你試試看?”

沒有挑釁的意思,還有點小紅臉。

燕青居然嫌棄你吹過的給我叼嘴邊算什么,當面很不客氣的反復擦洗好多遍。

其他樂手伸長脖子都快爆笑了。

才在脹成豬肝色的女簫手委屈下,上嘴吹奏。

男人的肺活量,特別是燕青這兩三個月高強度體院訓練下的力度肯定不同,也許沒那么嫻熟,甚至沒那么多技巧花樣,勝在氣息悠長,氣度非凡。

正如任盈盈在竹巷對初試撫琴的令狐沖點評,他技巧青澀,卻自有一派洋洋灑灑的開闊氣勢。

古人音韻很講究這個,技巧只是輔佐體現的表象,重點在核心氣勢,反應到現代藝術,國外的先鋒藝術潮流其實也是這個道理了。

所以數千年文化,我們玩兒過的早就走在什么國外藝術前面很遠很遠。

總之蔡教授都聽得眼睛明亮,那女簫手更是臉蛋緋紅,早從賭氣委屈,變成了哇噻的迷醉。

可燕青吹了幾句還是皺眉:“簫不行,得換篳篥。”

姑娘臉上又煞白,這是要把我踢出課題組了嘛!

于情于理她都要崩潰。

宋思雨就是從這時候不得不轉頭看那吹簫的男人。

相識第一面,斯文禽獸的汗濕頭發柔道服,唱減字木蘭花,已經夠驚艷了;

第二面,逐級挑戰的真正展現出男人陽剛之氣,把第一面那個外表徹底豐滿堅毅,有勇有謀的從小到大依次戰勝,連人家體院都很驚詫認同。

那一刻的歡喜自豪是發自內心的熊熊野火。

然后卻被迎頭冰水澆滅,而且還是南極冰層下幾百米的那種刺骨寒冰!

鬼曉得過去幾十個小時她有多輾轉反側。

現在這第三面……

會吹簫的男人,而且是能夠一個打六個的男人,軟硬兼強啊。

能不迷人嘛。

甚至宋思雨連忽然意識到現在只有我知道他既能吹簫,還能打六個,都感到發自內心的小甜蜜。

馬上明白完了,徹底完了。

所以等聽見那邊說要把簫換篳篥,她已經自暴自棄,再不約束臉上的神態表情,老娘不遮掩了,摔就摔唄……

蓋青云都默默的拍照留存。

這邊整個音樂學院各位加那個中文系的本科生一起喧嘩。

可能除了他們,外人連這倆字都認不出來,更別說是什么了。

這位帥哥居然還能區分出不同場合該用什么,那就是他都擅長了?

蔡教授忍不住珍惜又小心的解釋:“那是民族樂器了,我們這里很少有人用,下次,下次我們帶過來,你覺得這里需要用篳篥表現情緒嗎?”

他當然不問會不會,培養幾個樂手吹奏什么冷僻樂器固然很牛逼,但在現行的音樂學院體系下,不難。

難的是這種根據樂曲主動調整樂器,來表現情緒的天然能力,這叫編曲、編器。

那些電視上選秀節目、唱歌節目里,重新編曲編器的曲目,背后都是這種高手在打理,歌手只是個表現設備而已,核心在編曲、編器的制作人。

這在整個音樂產業里面都是關鍵點。

因為所有人都需要這個制作人來告訴應該怎么表現怎么配合,就好像樂團的總指揮,軍團的大將軍。

在音樂產業化最成熟的焦盆,一張正式的商業唱片,銷售渠道、制作公司拿一半,唱片公司拿另一半。

而這一半里,大部分都是給制作人,歌手往往是得總銷售量的百分之一。

當然偶像歌手專輯是另一碼事,那個唱成狗屎都有粉絲買單,制作人配樂配器就不重要了。

所以相比培養樂手、歌手,這種制作人才是最難培養的,需要好幾種天賦合并出現在同個人身上。

結果沒想到,燕青把手指在簫身上彈跳幾下,明顯是剛才寫詞時候孕育起來的情緒需要宣泄,等不及什么下次了。

看向旁邊的琵琶伸手:“那就先拿這個來頂上試試,下次記得再帶支阮來。”

所有音樂學院的各位全都臥槽……

你是全能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