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也不是啥都會,光流傳下來的詞牌名就八百多,加上唐詩、樂府詩集,實際上能唱的估計也就百把首。
但蔡虹林是做了功課的。
這些曲譜實際上也有傳下來,他都收集到在研究。
古時候的記譜方式是,詳細記錄哪根弦哪個位置什么動作,然后逐漸簡化成符號。
聽起來還比較科學。
但每個朝代都會出現些“大聰明”要推翻之前的樂譜記錄方式,表現自己的革新……
改來改去又不是標準的琴弦,那音到底是什么樣就模糊不清,爭議不斷。
加上連文字發音都變化頗多,更是唱起來結結巴巴的不通暢,于是徹底失傳。
所以燕青的意義在于,他只要能唱出幾首十幾首,用這些著名的詞牌名反過來去對照古時候的曲譜,就能印證那些曲譜發音是什么。
多來幾首基本上就能交叉印證出所有的曲譜!
文字也是同樣的道理,發音規則是有跡可循的。
于是蔡虹林忙碌了一周,整理出最具代表性的“歌單”。
燕青拿過來,勾選了自己能唱的詞牌名。
走著。
當先就是柳永的雪梅香·景蕭索。
這可是歷代文藝女青年們最癡迷的調調。
“雅態妍姿正歡洽,落花流水忽西東。”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典故就來自這里。
柳屯田、柳三變啊。
特別喜好在各大商K、夜總會收集素材寫歌詞的超級浪子,留存極為豐富。
年輕時候始終科舉不上,甚至被皇上點名批評好做艷詞,刻意不錄用,他就索性浪跡紅塵,寄情紅顏歌酒。
還把自己逛窯子的行為美其名曰“奉圣旨填詞柳三變”。
是歷史上第一位對宋詞進行全面革新的詞人,也是兩宋詞壇上創用詞調最多的詞人,尤其是慢詞。
唐朝的早期詞基本都是小令,大概類似于現在的搖滾、快歌,節奏明快。
而宋朝慢詞絕對就是現在的抒情慢歌那種調調,從柳永而豐。
但以前不知道是怎么唱的啊,幾分之幾拍也不明了。
今天燕青展現了。
在宋朝,的確是夸張到“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
基本可能等同于當今周杰倫之類的歌壇地位吧,當然文學性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第一遍,燕青簡明扼要:“我先撥一回……”
中阮起音,那柔和的音色,優美的旋律,自帶詩意跟音樂性立刻讓蔡虹林喜不自禁!
這味兒太正了!
似乎都能想象出柳永縱情紅塵的浪漫主義瀟灑,內心暗暗涌起,老子誓與賭毒不共戴天的決心。
吳凱元等人根本聽不出這種意境,但完全忘了看什么美色,只用拔河大媽的驚詫表情,轉頭看呆了自家老大。
你不是個柔道摔跤手嗎,你不是射擊打飛碟天賦爆棚嗎?
怎么你又開始唱歌了,還會彈這個怪模怪樣的圓吉他!
你特么這是個靈魂搖滾歌手嗎?
你讓我們回去要怎么吹噓這次到金陵的所見所聞。
大家都不相信啊!
之前你在KTV的唱歌也只能說不走尋常路,怎么突然變成了這樣邪教教主般的狂熱崇拜場面?
還是那個長跑司機最機靈,馬上趁機舉手機拍現場視頻,發回學院群里顯擺。
整個皖省體院那邊立刻掀起狂潮,你不是去金陵訓練華夏式摔跤嗎,怎么還有這樣的場合!
因為這些穿著漢服,還做了古裝發式,妝容,首飾的美女樂手們群呆……
滿眼崇拜花癡的那種呆滯。
在場所有都算不上樂器高手,終于見識到這種傳說中意識比技巧更高超的真正高手。
只有氣勢、意識、藝術性都能感染人了,才算是登堂入室,不然彈得再好再熟練,也不過是個樂工樂匠,不入流的。
這是藝術行業一進門都會知曉的基本原則。
玻璃門外擠滿了聞訊而來的大學生,還尤其以女生為主,真有不少人換了漢服來的。
超級羨慕這是什么古樂社團的活動嗎,那個男生好厲害好帥氣……
隔著玻璃都舉起好多手機拍攝。
燕青把眼前所有人當空氣。
快速彈完,方便面前好幾臺專業級錄音筆,先錄下彈奏曲調。
馬上開始彈唱演示。
有些女樂手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摸自己家伙。
燕青和蔡虹林卻警告:“不要打擾錄音啊,中文系對文字發音咬字的精確性非常計較。”
好吧,整個培訓間里只有那重新響起的悠揚樂曲。
再纏繞而上的歌聲,略微有點偏高,也就類似周堔的那種腔調。
但很慢,抑揚頓挫,光是這已經讓蔡虹林激動得雙手發抖,緊盯面前桌上架著的單反相機拍攝畫面。
古代有文字記錄這種慢唱是怎么回事,有大頓、小頓、大柱、小柱、打、掯等字形容,還強調上如抗,下如墜,曲如折,止如槁木,偶中矩,句中鉤,累累乎端如貫珠之語。
但書上讀來終覺淺,具體怎么頓,怎么抗,不知道呀。
現在終于有了個具體的示范!
不管準不準,終究是有了個落腳點,整個關于古代音樂藝術的考究都能由此展開。
當然也只有男人,這個時候可能還想著這些。
女性基本上都迷進去了。
“景蕭索,危樓獨立面晴空。動悲秋情緒,當時……”
就是柳三變告別多年的歌姬情人從汴京往金陵這邊走,在景色蕭瑟的秋天,我獨自登上高樓遙望晴空……
先把環境鋪墊好,營造出悲涼的氣氛。
唱得慢就非常容易引人共鳴。
接著后半闕才“臨風。想佳麗,別后愁顏,鎮斂眉峰……”
瑪德,活該他被皇帝批示不要錄用,寫個詞這么直白嗎。
憑欄臨風,我想起來遠方的佳人,離別的時日多了,想她亦是愁容滿面,久鎖雙眉了吧……
文藝女青年可喜歡把自己代入到那遠方佳人了,哪怕是歌妓、花魁也無所謂。
好浪漫哦,我好想回到那個充滿唐詩宋詞的浪漫年代。
卻沒想過自己在那個時代,能活著在天香樓做苦役都算是命好了,大概率只是白骨一攤。
但確實是用來迷昏文藝女青年的利器。
好比被遺忘的時光、當你老了、這世界有那么多人這種慢歌,就能絲絲入扣的把情感注入到歌聲和唱詞中。
讓人沉醉。
越是感性的人,越容易被這種情感訴說打動。
而眼前,女性,文科,漢服,古樂,這一個個標簽集合起來,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被精準迷昏的模板。
沒一個能逃脫。
就是前兩天宋思雨聽得暈乎乎的,渾身都充斥著愛意流淌的感覺。
她現在雙手都有點支撐不住了,身子發軟的倚在桌邊,還是盡量拍下所有畫面。
更拍下燕青面對鶯鶯燕燕都無半點好色迷醉的專注表情眼神。
唱著這樣深情的曲目,那眼里就不可能是純情少男啥都不懂的青澀懵懂,完全是歷經萬花叢中過,不帶走一片花瓣的灑脫。
不過六七十字的歌詞,慢歌反復兩遍能唱成六分多鐘的時長。
對比現代慢歌大約三百多字,才五分鐘左右,可見節奏有多慢。
真正是把歌詞都熨到聽者心間,留下烙印的那種。
有阮做樂器,也能襯著唱腔,絕對比當初只有牙板來打拍子要美妙太多。
總之,燕青一曲唱完,群雌粥粥的一片驚嘆,好美哦,好有意境,好浪漫哦,我都臉紅了……
燕青像個莫得感情的殺手,抬手拿過歌單:“下一曲唱什么……”
蔡虹林還是有學術精神:“能不能來首快的,小令曲目的經典。”
如果能把這慢歌,快歌兩種曲目唱法抓住,不用多說,直接出一篇洋洋灑灑,干貨滿滿的全國頂級音樂學術論文都沒有問題!
燕青一聽:“沒問題,那就唱小令最著名的曲目,十八摸。”
哎喲喲,全場都嬌羞一片,官人,這可不興唱啊!
體育生們都知道這名兒。
更滿臉臥槽,老大,你這是群撩啊!
因為雖然嬌啐四起。
蓋青云記錄下的畫面里,連這位神仙姐姐都笑得樂不可支,眼前的古裝妹子們更是充滿了學術探究的好奇心!
高手、高手!
高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