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甚微點了點頭,朝著這書房中的兵器架走了過去,掃視一圈從中選了一根狼牙棒。
吳江吩咐兩位開封府差役守著李貞賢的尸體,激動地推了管家在前頭領路,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小佛堂行去。
韓時宴瞧了瞧顧甚微那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又看了看她肩頭上猙獰無比的大棒槌,默默地選擇了閉嘴。
三人行,兩個都是能打的師父!
小佛堂在李宅后院的南面,穿過圓拱的二門,行不多遠便到了。
一到門口,一股子檀香味便撲面而來,入目的便是一座木制的供壇,那供壇頂上立著一座半人高的佛像,乃是木雕而成栩栩如生,一看便非凡品。
供壇之下的地上,隨意的擺放著兩個蒲團,還有一簸箕的佛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顧親人,咱們若是砸了這佛像,會不會倒霉一世?”吳江瞅著佛像威儀,心有戚戚地說道。
顧甚微瞥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朝著那供壇砸去,“咱們還能倒霉到哪里去?”
吳江一愣,大徹大悟!
他們一個人開封府當值就死人的推官,一個是亂葬崗爬出來的皇城司屠夫,根本就沒有更加晦氣的余地了啊!
他想著,又瞅了韓時宴一眼,頓時覺得這佛堂的氣味都清新起來!
“時晏兄,不必悵然!你接連三次都倒了妻族,也是百無禁忌的!咱們三個便是義結金蘭的朋友啊!”
顧甚微聽著這話,手一抖差點兒砸錯了地方,將那狼牙棒砸在一旁韓時宴的腦門上。
她微微控制了一下自己,那狼牙棒重重地落在供壇上,發出了嘭的一聲巨響,那供壇外頭的木殼發出了炸裂聲,木屑四處飛濺,露出了里頭的金光閃閃!
吳江瞧著,瞬間來了勁,“顧親事!顧大人!顧親人!讓我來!我尤其擅長拆東西!”
他說著像是剛出籠的瘋狗上去一通拍,幾乎是片刻的功夫,那供壇連帶神像外頭的木殼便全叫他給拆了下來。
一整座由金磚搭建而成的供壇,連帶著佛像金身展露在了眾人面前。
顧甚微瞧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家伙當真是好家伙!這李貞賢到底貪了多少銀錢,才能自己家中弄了這么大一座金山!
先前看到寥寥金磚,尚不得震撼,這會兒瞧著那直沖天花板,幾乎占據了半個佛堂的金子,才感覺到震撼!
“怎……怎怎么可能!老夫人!家中怎么會有這么多金子?”
屋子里一片寂靜,還是扶著李老夫人的管家李茂率先打破了寧靜。
過了這許久,李老夫人的神色鎮定了許多,她整個人仿佛一下被抽離了生氣,聽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何必明知故問?”
她說著,走到那佛像金身面前,扶正了倒在地上香爐,然后又拿了三支香,認認真真地拜了拜。
“這世上都是大俗人,誰不為錢財名利動心?這大雍朝最干凈的關正清,如今不正在棺材里躺著么?”
李老夫人說著,看向了顧甚微,“這朝堂之中,誰家多了幾兩金,誰家又不修德行在外頭養了外室,哪里有比你們皇城司比官家更清楚的?官家不想查,那就是糊涂賬,官家想查,那就是眨眼的事兒。”
“從我兒搬回那些金銀開始,我便知曉有被發現的一日。卻是沒有料到,他會死于非命。”
“為什么要把金磚藏在燈籠里?”顧甚微好奇的問道。
這非常違和,金銀藏在佛堂里也就算了,畢竟避人耳目。可是那六盞醒目的大燈籠,任何進入或者路過書房,都會注意到。
李老夫人聽著,神色有些復雜,她猶疑了片刻,面露嘲諷之色。
“我兒早前險些死于非命,若非李茂所救,早就命喪黃泉。他為此請了五云寺的智臨大師批命,他五行金氣不足,大師讓他與佛鑄金身,且以金磚懸頂,布下了大陣。”
“說來也是奇事,自從布陣之后,我兒的確是節節高升,無病無災。”
“我不是沒有勸過他,說那燈籠太過醒目,當心被人盯上。他卻是左耳進右耳出,并不聽在心中,對那大陣深信不疑,每日只要在府中,定是要在書房中坐上至少半個時辰。”
“后來他請御史王喜來家中游樂,見王喜一無所覺,更是再也聽不進去半句,以此為耀。”
“老身做不得他的主,只能日日在這佛堂里,對著菩薩祈求他能得個善終,至少莫要斷了我那可憐孫兒的科舉之路。”
李老夫人說著,咬了咬牙,“早知今日,當初他還不如直接死了。”
那管家李茂聽著,卻是垂淚,他上前扶住了李老夫人,戚戚道,“大人他……他是個好人。老夫人這般說,讓李茂無地自容。”
顧甚微聽著,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今夜倒是妙,一尸兩案。
李貞賢被人殺害乃是第一案,他這貪了滿屋的金銀又是第二案,不管是開封府還是御史臺那都是要忙得人仰馬翻了。
顧甚微想著,朝著小佛堂的門口行去,濃重的夜色當中,張延的身影顯露了出來。
他瞥了那“金山”一眼,微微有些詫異,但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去晚了一步,陳潮今日從府上出去之后,便立即上了馬車,帶著妻兒一同離開了汴京。”
“我安排了人去追趕,不知幾時得返。我們詳細打聽過,陳潮曾經給人做過一把諸葛連弩。”
張延說著,解下了身后背著的大包袱,雙手恭敬地遞給了顧甚微,“大人,我們一并取來了,就是這把弩,陳潮送給了他的鄰居吳海,吳海是個獵戶,正是得用。”
“吳海說早前聽陳潮提過要回鄉祭祖掛清明的事,昨夜他還擺酒給他送行,當時并沒有聽聞他說臨行前要來李府的事。”
“待我們抓到了陳潮,便第一時間押他來見大人。”
顧甚微有些詫異地看了張延一眼,他倒是神色坦然,大方的任由顧甚微打量。
她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張延這會兒做事,為何同此前截然不同。之前他并非乃是她的下屬,自是做事應付了事,現在卻是需要表功勞了。
她想著點了點頭,“很好。”
張延不喜不悲,點了點頭,一個閃身消失在夜色當中。
顧甚微將包袱打開,里頭放置著一把精致的弩機,她的目光落在了弩機上刻著的一枚印記上。
那是一朵盛開千層菊,菊瓣根根分明,清晰可見。
“原來千機陳氏還有傳人存活于世。”
顧甚微扭頭看去,韓時宴蹲下身來,伸手摸了摸那弩機上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