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扣響槍桿,盧仚冷眼旁觀。
白儷的掙扎,父愛的流露,或者說是人性的升華之類的……都沒能打動他。
白家這一家老小,盧仚已經看透了。
這群人吧,嘖。
大若是失去了他們,就算不能變得更好,但是絕對不會變得更壞!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不過,風涼話還是可以說說的,于是,盧仚提起了一絲歸墟仙元,輕輕將自己的話傳遍了附近幾條大街。
白儷身體掙扎、蠕動,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不斷有黑色血沫子從他嘴角滲出。
他掙扎,拼命的掙扎,然后,就沒了動靜。
他又變成了剛出現時的那副模樣,死氣沉沉,邪氣四溢,眸子里灰撲撲的,再也不見任何靈光。他身體內殘留的最后一絲靈智被抹殺,他徹底變成了邪物。
‘噠噠噠’!
青柚三女騎著血蹄烏騅狂奔了過來。
在她們身后好幾里的地方,三頭小叫驢邁著不緊不慢的小步伐,慢悠悠的朝這邊趕著路。
盧仚回頭看了看,搖了搖頭。
青柚三女的小叫驢,也是蠻傲嬌的。
“這是……什么鬼?”青柚嘴角掛著一絲殷紅的辣醬汁水,瞪大眼睛,很是驚詫的看著白家大門口站著的那幾位。
盧仚壓低聲音,將白閬等人的情況說了一遍。
青柚呆了呆,從行囊中翻出了那本厚厚的書本,認真的翻找起來。
“鬼物篇,鬼物篇……嗯,大頭鬼,吊死鬼,跟靴鬼,溺水鬼……”翻了數十頁后,青柚皺起了眉頭:“九子鬼母?耶?白家正好有九個兒子?”
低頭看看書本,抬頭看看白閬九人,青柚一腦袋霧水的看向了盧仚:“但是,九子鬼母似乎,也不是這般做派?這,這,這……”
青柚目光散亂,陷入了莫名的凌亂中。
她的一切江湖經驗,都來自自家先祖游歷天下書寫的手札。如今老江湖的經驗對不上新情況了,她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總之是鬼祟,你們怕什么?”盧仚看著青柚三女,安慰道:“見怪不怪,一劍斬之,怕什么?”
青檸、青檬一邊用手絹擦著嘴,一邊連連點頭。
可不是么?
劍修!
劍修從來不問敵人是什么,從哪里來,要做什么之類的哲學問題。
面對敵人,劍修只管揮劍斬之,如此天下可定!
青柚也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她將書本收好,瞥了一眼盧仚輕扣搶杠的動作,有樣學樣的,水蔥一般水嫩的手指輕輕的扣動劍囊。
青檸、青檬也是眼睛一亮。
她們莫名的覺得,這個動作很……很怎么說呢?
威風?
氣派?
似乎都不是。
但是,莫名的就讓人想要學一下。
于是,兩女也板著臉,微微挑起了下巴,手指輕扣劍囊。
劍囊內,三口青鱗劍閣世代傳承的青鱗劍‘嗡嗡’轟鳴。
凄婉的二胡聲從遠處傳來,又一個白家兒子拉著二胡,蹦蹦跳跳的行了出來。
不多時,白閬等九個白家公子,帶著九色樂器,一字兒排開站在了白家大門口。他們帶著邪異的笑容,朝著大門內不斷吐血的白長空磕頭膜拜。
“今兒個,白府大葬,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的!”白閬大笑。
“一定要辦得鎬京震驚!”白邛怪笑。
“一定要辦得天下皆知。”白奚詭笑。
“白家老爺子,趕緊請上路……稍后,我們還要去大丞相府呢?”白家九子齊聲歡呼。
白長空森嚴看著九個寶貝兒子,他幽幽道:“好了,還不出來么?”
白閬笑著轉了轉撥浪鼓,幽幽道:“誰出來?誰出來?嚇,還有外人在呢,先把這些外人給……哦,不,盧仚可不能算外人,嘻嘻!”
白閬的胸膛內,分明有女子的笑聲傳出。
他猛地轉過頭,‘咔嚓’一聲,脖子頸骨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死魚眼直勾勾的盯著盧仚。
下一刻,白閬帶起一道狂飆,筆直的沖向了盧仚。
盧仚一聲呵斥,座下烏云獸也猛地加速,縷縷云煙纏繞,蹄聲密集如雷,呼嘯沖出。
手中長槍一點,一道寒光迸射。
白閬怪叫一聲,手中撥浪鼓放出一道血色波紋,重重敲向了長槍的槍頭。
烏云獸速度太快,盧仚手臂更是順勢向前一送,長槍分化兩點寒光,避開了小小的撥浪鼓,‘叮’的一聲點在了白閬胸口。
白閬的身體就好像一個充足氣的豬尿泡,盧仚長槍點在他胸口,力道還沒完全送出,他就順勢向后倒彈了回去。
他人在半空,朝著盧仚齜牙咧嘴的怪笑。
盧仚冷笑一聲,一縷歸墟仙元轟入長槍,就聽一聲狂暴的獸吼聲,長槍從槍尖到槍尾,一絲絲黑色煙霧沖出,一道道手臂粗細的黑色槍芒激射而出,槍芒長達三十幾丈,帶著可怕的空氣撕裂聲凌空激射數里。
白家大門口的大街被槍芒掃過,所過之處,一塊塊巨大的石板被切得支離破碎,硬生生被拉開了一條條寬達一尺、深達數尺的筆直溝渠。
白閬的身體被十幾道槍芒貫穿,‘噗噗’聲不絕,不斷有殘破的碎肉碎骨隨著槍芒從他體內噴出,被槍芒一震,當場炸成了飛灰飄散。
烏云獸向前沖了十幾丈,就被盧仚喝住了腳步。
盧仚收槍,面前的街道煙塵四起,無數殘破的石板碎片‘嘩啦啦’的從空中墜落,身上貫穿了十幾個透明窟窿的白閬打著旋兒向后飛出了百多丈遠,重重的砸在了白家大門口。
白長空面無表情的看著摔在地上的白閬。
白閬嘴唇蠕動,不斷發出低沉的喘息聲。
他身上的傷口蠕動著,不斷有血色幽光從他體內涌出,和長槍殘留在他體內的妖氣劇烈沖擊,發出‘嗤嗤’巨響。
他的傷口不見絲毫鮮血,只有無數肉芽在蠕動。
漸漸的,一絲絲黑色妖氣從他傷口內噴出,白閬的傷口一點點的修復,他動作僵硬,宛如被人控制的提線木偶一樣,渾身關節一節一節的逐次挪動著,用一種極其怪異的姿態,一點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好槍!”白閬看著盧仚,此刻他嘴里傳出的,赫然是白露的聲音。
“的確不錯。”盧仚舉起了手中長槍,笑看著白閬:“你把自己親爹,還有一群伯伯叔叔炮制成這個鬼樣子,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
白家門前的這條大街,左右好些個小巷口內,都有淡淡的血色煙霧噴出。伴隨著飄忽的煙霧,數十名紅裙女子簇擁著一架鳳輦從一個小巷口飄了出來。
盧仚瞪大眼睛,朝著那鳳輦看了一眼。
真沒錯,這的確是大的皇后、太后出行,才有資格乘坐的鳳輦!
天知道這些家伙,從哪里弄來的這寶貝?
不過,看這架鳳輦的樣式,還有上面描繪的漆色,似乎有些年頭了!
身穿紅裙,披散長發,肚皮隆起來老高老高的白露,以一個極其慵懶的姿勢斜靠在鳳輦上,一雙完全變成了血色的眼珠,直勾勾的盯著盧仚。
“我要做什么?”
白露‘咯咯’笑著,小的時候,她嘴角撕裂到了耳垂下,露出了嘴里亮晶晶的白牙。
“說了你們也不懂,就懶得說了。嘻嘻!”
血色煙霧迅速向四周蔓延,已經入夜,天空本來有一輪還算明亮的月亮,但是血煙一起,月亮也被遮擋,附近數里大小的街坊,入目所及,只是一片血色。
血霧中,端方玉搖晃著折扇,渾身密布黑鱗,帶著一支數百人規模的黑鱗怪踏著血霧悠悠行了出來。
“阿爹,還有諸位叔伯。”白露‘咯咯’笑著:“為了將你們變成這般模樣,我花了多少心思啊?”
“前些天,鎬京城內被殺死的這么多人,那么多官宦、勛貴人家,他們的精血,他們的氣運,全都灌注給了你們。”
“我還特意跑了一趟安平關,在深山老林里,好容易找到了你們。”
白露幽幽笑道:“我花費了天大的力氣,才把你們變成這個模樣。無憂無慮,無恐無懼,這樣天真爛漫、天真有趣……嘻嘻。”
“還有,你們有了不死之軀。”
白露好像是在問白長空,實則雙眼一直死死盯著盧仚:“我對我的長輩,是不是真的很好?”
盧仚眉頭一挑,看著白露。
“前些日子,鎬京鬧鬼,你殺了這么多人,就是為了這個?”
白露急忙點頭:“可不是么?你們不也是在折騰什么大爭之世,爭奪氣運,重鑄天地靈機么?這氣運,爭不爭的……”
搖搖頭,白露譏誚道:“我只知道,氣運如韭,想要,割之即可。”
“前些日子,鎬京城被滅門的官宦就有七十七家,被屠的勛貴人家,也有三十五家,其他幾百家官宦、勛貴,直系、旁系族人死傷狼藉。”
“這些人,都是有氣運的。”
“我用秘術吸干他們精血,禁錮他們魂魄,奪盡他們的氣運……數萬人的精氣神,連同他們的氣運,全部注入我阿爹和八位叔伯體內。”
白露笑吟吟的指了指白閬等人。
“看啊,現在的他們,是不是,很有趣?”
周身血霧升騰,一些發簪、香囊、戒指、耳環、手鐲、繡球、手絹之類的小玩意憑空閃現,在白露身邊緩緩旋轉。
可怖的邪力混著刺骨寒氣洶涌澎湃,頃刻間席卷方圓數里之地。
天空,有血色的雪片飄落。
天地一片血色,白露冉冉站起身來,輕輕撫摸自己隆起的肚皮。
“今天是個良辰吉日,阿爺,我來接你,和諸位哥哥、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