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無畏的切身體會是:放棄聊天,單純在荒野上穿行的感覺,真的不太好。
他們離開營地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傍晚了,沒多久天色擦黑,荒野入夜。曾經四通八達的交通網在幾十年的荒廢之后,大半毀棄,卻又殘留痕跡,兩人及一輛越野車,就從野地、沼澤、叢林和鋼筋混凝土的廢墟上顛簸通過,什么原野疾馳,都是沒影兒的事兒。
更不用說,荒野上那些野獸、畸變種,白日里被毒辣的日頭來回折磨,好不容易盼來了清涼世界,就顯得分外活躍。四處游蕩覓食,乃至捕獵取樂。
要知道這個方向,是一路通向大金三角核心區的,如果不是屠格主動提出要同行,袁無畏就算再怎么渴望到雜貨輪那邊做研究,也一定要舍下臉皮,哪怕是托約瑟中將的關系,要一只護送隊伍或者直接以空天艦投送……
現在,袁無畏身只有一位超凡種。
事實就是,不管周邊怎地鳥飛獸走,他們這輛搖蕩顛簸的越野車附近,基本上就沒有受到直接的威脅。最接近也不過就是一頭從車前飛過的怪鳥……一頭扎進側方的叢林中,再不見飛起來。
可由始至終,袁無畏都沒有發現屠格出手的痕跡。
這哥們兒不是肉身側嗎?結果連手指都懶得動,就能諸邪辟易?
借著車里微弱的光線,袁無畏往副駕駛那邊瞥了好幾眼,越看越覺得這哥們兒深不可測。
唔,這也是好幾年前就得出的結論了。
心里念頭百轉,嘴上就有點把不住門兒。
“咳!”袁無畏用力咳嗽一聲。
雖然已經被正面警告,想讓他當啞巴是不可能的。屠格已經說好要和他一起去,應該不至于在路上就把他干掉。
而且……而且這個時候,屠格還打開了車載投影儀。
呵呵,這就很明白了——以這位先生一身裝備,想看什么不能自己解決?車載投影儀也很難提供良好的試聽感受,何必要這么多此一舉呢?
顯然這就是暗示呀!
很快投影儀上顯示的畫面,就讓袁無畏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那和他在營地看到的、虛擬沙盤上顯現的衛星圖像,一般無二。
所以山君能做的,屠格做起來也是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就是軍方的數據庫是個人就能進進出出,讓他這個目前還沒脫掉軍服的圈內人士有點沒面子……個屁呀!
“那邊又演什么好戲了嗎?”袁無畏自動開禁,差點就忘了開車的任務,夠著脖子往那看,“這都過去一周了,那邊的舞臺幕景也該換一套了吧……話說大晚上能看見什么?”
尤其你還帶著墨鏡。
壓下一口吐槽,然后袁無畏才發現,衛星圖像的覆蓋區域,并沒有鎖定他所希望的地方。
事實上,在屠格的操控下,相關畫面飛快切換,有的感覺根本不是即時影像,只是隨機拍攝的模糊照片,天知道這種情況下屠格能看到什么。
袁無畏也上過一些快速記憶課程,憑借高超智商,成績也不錯。但此時,他跟著屠格的節奏,強行觀看了十來秒鐘……特么就暈車了。
他想張嘴,可牙齒才開一點縫,不久前才下肚的那碗泡面就差點噴出去。多虧抱著方向盤,專心當了一會兒司機,才緩過勁兒來。
這期間,袁無畏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本分,最多就是猛按幾記喇叭撒氣……
故意的,特么一定是故意的!
袁無畏無比篤定這一點,可他想埋怨都找不到理由。
這時候,屠格反而主動對他開口:“繞路。”
“啊?”
“這邊走。”
說著,屠格給投影區域做了分屏,給聊勝于無的駕駛路線,標識了新的方向。
袁無畏滿心的疑惑,但想到剛才蠢到家的行為,短時間內實在沒勇氣找茬,只是默默轉動方向盤:
得嘞,屠格大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此后一段時間,這樣的變動,又發生了三四回。
袁無畏漸漸回過味兒來,好像這位保鏢先生并不是有意耍弄他,而是確實通過這種方式,提前預判了什么,再通知他避開。
是荒野上比較強大的畸變種?
這是有可能的,畢竟已經逐步深入大金三角地區,世界上畸變巢穴、畸變種最密集的區域之一,路上卻沒有遇到什么麻煩,這不符合現實情況。
除非進行了人工干預。
另外,就是其他的麻煩……
很快,一個比較明顯的證據,驗證了袁無畏的猜測。
黑暗荒野上,驟起火光爆音。從光線和音波的間隔估計,與他們相隔大約有二十來公里。如果幾分鐘前,他們沿著原有路線行駛,就正好撞進那片區域。
袁無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者,但對于時空結構的高度敏感,讓他能夠感受到遠方區域微幅的結構動蕩。
而且,由于這時車輛恰好駛上一片丘陵地帶,視野相對寬廣,他還看到了更直觀的場面:
刺眼火光中,快速推開的氣浪,使得那片區域周邊還算茂密的叢林陰影,驟然間倒伏一片。灰暗煙塵給原本無形的氣浪標注了軌跡,而在這非正常的喧囂中,隱約還能聽到了屬于人類的呼喊叫罵。
“不要看了,走。”
“這么猛,是超凡種嗎?”走是可以的,但袁無畏必須要滿足好奇心。
“如果你不加速,用不了太久,你會看到更多。”
“嘖嘖,這是超凡種泛濫啊!”袁無畏話中若有所指。
“區域密度增加而已。”
屠格似乎與他正常聊天了。期間,投影區域的衛星圖像再次變化。
這次袁無畏下意識想躲,又架不住好奇心驅動,瞇著眼睛瞄了兩眼,發現畫面沒有再像以前那么瘋狂切換,實際上還有一些熟悉感。
“靠,雜貨輪……”
實時高清衛星圖像顯示,那正是袁無畏魂牽夢縈的地方。而且,作為那邊最核心的人物,羅南已經回到了他一造的實驗場。
這艘本應在海上航行的貨輪,滯留在這條江道上,已經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沒有挪窩。
這時候再看到羅南,感覺就和一周前頭回通過衛星圖像偷窺他的時候一樣——站在艉樓靠河岸那邊,倚靠欄桿,注視投影工作區,專注而認真。
如果不是衛星圖像還將河岸另一邊的灰白煙塵幕景攝了一片進來,袁無畏差一點兒就產生時空錯亂之感。
另外就是好奇:感覺中,這幾次看過去,虛擬工作區上的圖像,似乎就那么幾種?不太豐富的樣子。
“能給個近景嗎?以偵查衛星的精度,應該沒問題才對。”
屠格完全沒有回應。
袁無畏是真有點怕他了,只有訕訕閉嘴。
然而沒幾秒鐘,鏡頭明顯聚焦,指向羅南面前,那正在黑暗的河道上瑩瑩發光的虛擬工作區。
這一刻,袁無畏看到的是大約是……星空?
一邊有點熟悉,像是太陽系的片段圖景;另一邊暗紅色的星系結構,就不知道是哪個了。人類拍攝的深空圖片那么多,哪能一一比對出來呢?
也是這時候,他似乎聽到,車廂里有節奏的呼吸聲,有所變化……加重了少許。
羅南信手在內宇宙模擬器的界面上滑動,含光星系和地球本地時空遙遙對應,幽藍與暗紅顏色,給出了單純的視覺刺激。
但在這淺薄的刺激背后,還隱藏著更深邃的信息變化。
湛和之主。
霧氣迷宮最深處,日輪絕獄所對應的可能性……之一。
羅南仍然沒有最終驗證他的猜測,可是隨著這個想法不斷明確,并在腦海中強勢占位,他不可避免的去思考相應的可能性,并嘗試在內宇宙模擬器中去驗證。
地球本地時空和含光星系。
如果真的將“湛和之主”作為兩處時空區域異常聯系的因果鏈條中,那最關鍵的一環,原本有著極大缺漏的鏈條,好像一下子就完整了許多。
認知的迷霧,也似乎變得通透起來。
羅南甚至有種感覺:含光星系和地球本地時空之間,似乎有那么個“窗口”,讓彼此對照互鑒。
是感覺,還是錯覺?
羅南暫時沒有答案。
這時候,遠方的通訊又來,這一個星期,基本上就沒斷過。
這次是血妖。
作為羅南某種意義上的“債主”,他照例催稿,還是牌組的事兒,但從來沒有真的下力度。讓人懷疑是特意留個把柄,方便隨時找過來。
唔,這回血妖確實要過來。
“無論如何都要過去,我現在已經在飛艇上了……你堵我也沒用,我算什么呀,感興趣的人多了,不請自來的家伙,你就能堵得住?”
“呵。”
“好吧,你確實堵了幾個,但后面只有更多。研究沒有多少人喜歡,參觀就不一樣了。你那邊搞的大場面,真的讓很多人坐不住……我已經試著幫你擋一些了,可真的擋不住啊。”
“能主動為朕分憂真是辛苦了。”
“你妹……對了,你‘妹妹’那里,要關注下。最近那邊人多,又讓你堵在外面,孤魂野鬼似的,指不定哪個不開眼的,就敢惹出事來。”
“有確切的人名嗎?”
“呃,只是風聲,風聲。”
血妖打個哈哈,掛斷電話。
羅南挑挑眉頭,緊接著通訊又來,這次是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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