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氣泡”啊、“顏色”啊,這些奇特反常的現象,既然看不明白深層機理,袁無畏也不亂猜,免得最后翻開謎底,襯得自己像個傻子。況且,哈爾德夫人與田邦的“超凡戰”再好看,也不是他喜歡的領域。他寧愿多研究一些雷池實驗場的人造時空結構。
從熱鬧場景中移開視線,袁無畏再度從整體著眼,看游戲界面中層疊的“時空泡”,如何與雷池實驗場里的“葡萄串”實景遙相呼應,并將大金三角的多樣化形態擁擠呈現。
看得久了,自有所得。
袁無畏發現:“葡萄串”上的“時空泡”數目,是一直在變化的。
他甚至能夠確認,每過一段時間,就有幾個“時空泡”,從“葡萄串”的大結構上脫離,依稀是投向了河岸上霧霾彌漫的區域——也就是哈爾德夫人特意警告他不要去觸碰的危險地帶。
然后……就是一去不回,連個回響兒都聽不到。
袁無畏呲了呲牙。
果然,“童話公主”式的好奇心一點兒都要不得。幸好他有個理智驅動的腦子,否則現在“一去不回”的,說不得要算他一個。
當然,若一輪輪的都是“一去不回”,任“葡萄串”再怎么豐茂,上面掛著的“時空泡”也經不起幾輪消耗。
現實情況是,“葡萄串”或有一段時間稀疏,但隔不了太久,就會重新變得豐茂起來;然后再稀疏,再豐茂……
如是循環。
細究起來,原因也很簡單,相對于“一去不回”,“葡萄串”上還有后續補充——也就是他之前看到的、記錄了大金三角多個區域現狀的“新場景”。
它們一波波地出現、更新,相較于最早的“草原”、“沼澤”等基礎場景設置,更加復雜多變,呈現在游戲主界面上,也就愈發光彩絢麗,看得人眼花繚亂。
“高產似母Z……”3
袁無畏含糊嘟囔一句,明明對那位“人造時空”的能力評價,已經拔高到極限,如今卻不免懷疑動搖:
“時空泡”,哪怕是最簡單粗陋的,怎么也是“人造時空”級別,還能批量作業?
汆丸子都沒這么快!
時空結構是隨便攪拌的肉餡嗎?
消耗轉換的物質和能量從哪兒來?
最基礎的物理規則還要不要了?2
就算畸變時代之后,相關理論大廈已經搖搖欲墜,可它終究還沒倒塌不是嗎?
這究竟是真是幻?
要么就是真假摻半?
可唬弄我這樣一個小角色也沒必要啊!
袁無畏短時間內想到了很多,從天理想到人情,從科學想到靈異,但最終他還是按照二三十年來,一慣的思維方式,做出初步的判斷和假設:
首先,也是一切的前提:他不應該脫離現有的理論框架去考慮問題,因為那毫無意義。
其次,在現有框架下,羅南的能力應該存在邊界,否則“地球深藍世界”已經改名換姓了。
第三,他袁無畏也沒那么大的臉,值得人家專門設局糊弄。
綜合考慮以上幾方面因素,袁無畏認為,目前這種“汆丸子”式的“人造時空”,大概率是真實的。但與相應的,羅南也絕不可能無中生有,真就搞無極限的“批量作業”。
但,某種形式上的“轉換”還是可以的。
也只能是這樣。
那就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建筑材料”……然而地球上哪有這種玩意兒?
除非,那并非地球所有。
袁無畏盯著“游戲界面”,忽然間很想知道,支撐這華麗通透界面的“主機”,究竟有多大?1
多半是要比他目前所處的“雷池實驗場”更大的……換個思路,也許“雷池實驗場”就比人們設想的、他目前看到的,要巨大、復雜很多?
那么,在他所不知道的幕后,那個“巨大、復雜”的所在,又是在哪兒、如何安置的呢?
這種時候,袁無畏不可避免想到了已經甚囂塵上的傳言:
新位面?
那地方可以隨隨便便提供這么多“材料”的嗎?那還真是個好礦場……
袁無畏還想進一步觀察、思考,可這時候,“游戲界面”上依稀閃過了某個他格外熟悉的影像。
他下意識地伸手,虛按一下,界面的“人機交互”格外靈敏:就像是轉動中剎停的地球儀,流光溢彩的“葡萄串”就那么定住,凸顯出他關注的那一塊區域、那一個“時空泡”……還有他關注的具體影像。
哎呦,是人啊!
袁無畏才咧開嘴角,便咬緊了后槽牙:這個被他迅速捕捉并鎖定,帶著墨鏡、一臉嚴肅的可惡家伙,不就是不顧他死活,把他拋棄路旁的屠格咩!
有“汆丸子”式批量更新作業,時刻不停地映射“大金三角”的荒野實景,屠格出現在這處界面上,就是大概率的結果,不值得奇怪。
只不過,隨著袁無畏的持續關注,屠格的身影,根據游戲界面的“人機交互”邏輯,逐步放大,細節增加,到最后簡直是發生在真人身側的實景。
袁無畏眼皮亂跳。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輛破爛越野車上,仍然坐在屠格身邊,好像能從鍍膜墨鏡片上,看到自己的鏡像……
這回真沒有。
此時,遮住屠格半張面孔的兩片鍍膜鏡片,只映射車廂設備以及外部掠過的一些木石殘影,可以確認,如今他獨身一人。
但屠格的實時影像,卻通過游戲主界面映射過來,投入袁無畏眼底,清晰……大致清晰吧。
之所以說“大致”,是因為此時屠格身外,亦如此前在其他“時空泡”中所見的六甲、田邦身上那般,有一層模糊、混濁的氣泡,若有若無,擴展開來。
就算在相對狹小的車廂內,這層“氣泡”還是渾圓周致,并無擠迫變形的情況。好像與車體全不在一個層面,簡直像是被某人加上“后期”特效。
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礙眼處了。
袁無畏下意識地劃動手指,這一刻,游戲界面體現出的人機交互邏輯,順暢合理到讓人忘記了“操作”這回事兒。
主界面上,屠格的側臉、正臉、后背……呃,椅背,依次成為袁無畏關注的重心,完全順著他的心意盤轉切換,好像他就在車上竄高伏低,圍著屠格打轉。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倒更像有一名幽靈攝像師,無形無影,跟隨在屠格身側,冷冷凝視,實時傳回相關影像。
屠格對此,全無反應。
他只是握著方向盤,注視前方道路,好像在專注開車,又好像怔怔出神。顯然,對身畔持續凝視他的“幽靈”,以及再隔一層的袁無畏,乃至于自身外裹的“氣泡”,都未察覺。
“我靠……果然不是簡單映射而已!”
袁無畏如此感嘆。
他都能看到的場景,身為始作俑者,羅南當然也沒問題,而且只會比他看得更真、更細、更深層次。或許,那位才是在屠格……唔,也許還包括其他很多超凡種,在他們身邊的“幽靈”本靈。
這就很驚悚了,或許算是超凡種級別的鬼故事?
除此以外,袁無畏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才好。這一刻,他確信自己是懷著敬畏之心,將手指從“游戲界面”上拿開了。“葡萄串地球儀”也就重新開始轉動,繼續“時空泡”的排列更迭。
袁無畏對這玩意兒的認知,又深入了一層。他開始用一種全新視角、別樣心態……好吧,其實是“幸災樂禍”地觀察各個“時空泡”里嵌套的“小氣泡”,其中基本上都是一位超凡種沒錯了。
田邦、六甲不用說,仍然陷在哈爾德夫人侵掠如火且又全無顧忌的攻勢中,哪怕六甲只算是個旁觀者,在超凡種級別的戰場范圍內,也只有不斷挪移,拉開距離。三位超凡種都是飛縱如電,看不出什么新細節。
但其他人……只要袁無畏用點兒心,都能看出個大概:
那個肥碩黑人猛男,也就是黑獅,似乎是感應到了遠方荒野的沖突,夠著頭,朝天空遠眺;
李柏舟,倒是一貫清瘦明銳又賞心悅目的樣子,看上去也對沖突有所覺察,但只是皺眉看了兩眼,便低頭在自家虛擬工作區上奮筆疾書,感覺在做什么策劃;
沙卡爾,眼眸瞌閉,雙腿盤坐,仿佛萬物不縈于心,身形浮空,無聲飛行;
門羅則站在荒野某處高地上,兩眼放空,嘴唇微動,乍看像是發呆,細看則是和人遠程通訊的樣子。
嘖嘖,連高文福都給攝入進來,此時仍在那間大辦公室中,靠在高背椅上,閉目沉思,似乎略顯疲憊……等下,這辦公室的位置很奇特啊!
還有約瑟中將,這時候竟然當起了導游,將瑞雯請進了空天戰艦中,隨口介紹各個平臺、艙室、裝備等。1
原本與瑞雯對峙的小丑,此時卻已離開,在叢林中跳躍行進,不知去往何方……界面上還顯現出其他一些人,暫時也沒必要分散精力觀察了。
不管怎樣,當下袁無畏只要以手指點選,一眾超凡種大佬的形象動作,便全部納入他的視線,如在身畔,纖毫畢現,且能夠全方位、多角度盡情打量,不慮為其察覺。
這些超凡種身外,確實都有一層模糊混濁氣泡,覆蓋周身,他們自個兒卻好似一無所覺……
這些混濁氣泡又是什么?“時空泡”嵌套咩?2
袁無畏眨眨眼:要說,也不是不可以。
都是超凡大佬,都是有“超凡領域”的強人,指不定,這小氣泡就是他們各自“領域”的具現化呢!
很有鑒別意義的情況,就發生在山君那里。
“時空泡”映射的場景中,山君仍然與龍七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與先前相比,兩人位置沒有變,就在哈爾德夫人與田邦戰場邊緣,臉面上還經常映出那邊的彤紅火光。
袁無畏沒注意他們說什么,卻能清晰看到,同樣是出現在“時空泡”里的兩個人,山君身外就有那層混濁氣泡,龍七周邊則是清爽干凈。
一個是超凡種,一個不是,對比清楚。
袁無畏還可以從一眾“時空泡”里找到很多例子……
咦?什么東西過去了?
袁無畏正在翻找,冷不丁卻見到,一道偌大暗影,灰沉沉的,自眾多“時空泡”上抹過。
他下意識以為是天上有什么東西,在陽光下掠影而過。仰起脖子,卻只看到了雷池實驗場不知真假虛實的煙霾霧障。
是了,這地方哪來的太陽!
那么,是從“時空泡”里面穿過去的?
無論是上下、里外,此時界面上,灰沉暗影二度出現,又是那種“抹切”式的軌跡,覆蓋了“葡萄串”至少二分之一的可見區域,饒是如此,仍難窺全貌。
好像,這只是某個龐然大物不經意劃過的一小部分。大概是……整齊規律又帶著點兒毛刺的邊緣?
袁無畏第一個想到的是魚鰭。
至于為什么跳轉到這么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印象上,大概是因為,這一刻他聽到了水聲。
雷池實驗場本就架設在一艘雜貨輪上,靠著江邊,有水聲很正常。問題是,他此刻捕捉到的聲響,并非是江水拍擊土石的細浪,而像是在黑沉的海底深處,直叩心肺的壓抑回波。
曾經長期生活在深藍世界中,袁無畏對這樣特殊的“水聲”可太熟了。他下意識就認為,是哪個深水生物剛剛“經過”,渾然忘了他目前所在的位置。
等到理智將本能檢視過一輪,他方才醒悟,這里與“深藍世界”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可是,那低沉“水聲”仍然在響,而且感覺越發地接近了。袁無畏甚至聽到了其中的一點兒細節——好像是摻入了某種生物式悠遠哼鳴的尾音。
虛緲、微弱、純粹……如果非要加一點兒印象式的感情色彩,那大概便是“孤獨”吧。1
聽不到同類的回響,只有逐漸淡去的余聲,漸歸于無。
袁無畏不算是感性的人,只是稍稍愣神,便又集中注意力。也在此刻,那灰沉暗影,又換了個角度,在“葡萄串”諸多“時空泡”上三度劃過。
如此三回,倒似回轉盤旋。
這次抹切的角度略有參差,仍未見得全貌,顯現的大概還是邊緣區域輪廓,毛刺排列較上回略顯舒張柔順。
如此又有點兒鳥兒羽翅的模樣。
這一會魚,一會兒鳥……嘖!
便是此刻,袁無畏冷不丁想到了屠格那句話:
“一種總是妄想飛去冥河的魚。”
袁無畏略有怔忡,隨即醒悟:所以,這個應該是叫……
告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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