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主

第七百二十一章 環山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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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率引擎發出轟轟聲響,推動浮筒船在淺綠水波上疾弛。兩側山崖忽開忽閉,推碾氣流,形成了通透的風。

山崖林木茂盛,便是絕壁之上,亦有蔓草苔蘚,青綠綿延。風中自然裹了山林的味道,說不出是清新又或腥膻,里面還摻雜了飛禽走獸的長吟低吼,從船頭刮到船尾,又向他們的來處一路推過去。

龍七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筒式座椅包裹感恰到好處,非常舒適,還可以向側方轉向,同時看到船頭、船尾的即時情景。理所當然,他的“視覺共享”直播,也可以將船上的所有人都納入鏡頭。

稍微抬一抬眼,長達十余公里的山峽碧水,亦可觀覽瞻顧,盡窺絕景。如此豐富的素材,單獨出一期“云旅行”節目也綽綽有余。

然而龍七心中,每分每秒都在“播下去”和“關鏡頭”之間往來橫跳。

在碼頭運輸船上,抓到羅南遞紗巾的鏡頭時,龍七是相當尷尬的,甚至本能就想下播。可想也知道,以羅南的性格,不至于做出那般事來,很可能是艙室區隔,做了自然的“惡魔剪輯”,引人誤會。

如果他倉促下播,不知網上要傳成什么樣。還不如咬牙繼續,讓后面的鏡頭自然而然化去這番誤會,洗脫“嫌疑”。

問題是,鏡頭中那兩位,似乎完全缺乏這類自覺。

龍七這里被無視了。

安排了深藍集群坐船前往下游,羅南一行人則乘坐這艘豪華浮筒船,溯流而上,進入山脈深處,做一次“游覽”。

而自從上了浮筒船,羅南就和那位女士并排坐在船頭環形沙發一邊,頻繁交流,看上去竟熟絡得很。龍七的直播鏡頭跟了很久,雖然沒再出現什么親密動作,但也嚴重缺乏洗脫“嫌疑”的決定性證據。

龍七已然是騎虎難下。

更不用說,讓剛才那幕情形刺激得嗷嗷叫的廣大網友們,一直在直播間里叫囂:

“抓重點啊抓重點!”

“你那是最好的角度了,浪費可恥。”

“給我鎖死在紗巾姐姐那兒!”

“對著一個阿姨舔屏,要不要臉?都讓開,我先舔為敬!”

“沒人覺得這位很面熟嗎?”

“呵,有個這么油膩的哥哥真下頭。”

“全是證據,全是證據!妹妹還拘在軍艦上,哥哥卻跑到湖城旅游泡妞。”

“泡?還是包?”

“被包!”

不管大家懷著什么樣的心思,幾乎都一致攛掇龍七,給這艘浮筒船上最靚的目標,以予長時間、多角度的“照應”。

你們指不定就在“照應”人家的生意,典身賣命的那種。

不管心中如何腹誹,龍七的視線和鏡頭,還是長時間鎖定了那位女士:

文慧蘭。

此時,文慧蘭已經將羅南交還的紗巾披在身上,好像隨便繞肩一系,便呈現出不對稱的披風樣式,頗具設計感。她又將紗巾打個結,一角自胸口垂落,遮住過于輕透的白襯衣,愈顯優雅。

偏偏她還搭配了瘦長米色薄絨褲,扎束上衣,腳下蹬著小白鞋,頗具運動感。兩下綜合,更顯得明媚輕盈,與座下的休閑浮筒船最是相宜,滿滿的旅游風。

事實上,她眼下的職能,依稀便是一位私人導游。

“因為下游季節性堰塞湖的原因,8月雨季,支流水位普漲一到兩米,浮筒船可以從前進基地直趨上游。

“由百丈巖,可以向上,穿過大壩廢墟,繼續深入,直到主峰區域。只是再往上去,山勢落差加大,河道雖在,很多地方船只通過比較困難。

“我們也可以從百丈巖折回,從一條以前的人工河道,進入干流,順水而下,到山區、水道畸變物產最豐富的高汀湖,以前那里曾是水庫,又是景區,風光相當不錯。”

對“導游”規劃的路線,羅南不置可否,轉而問對面三人的意見:

“你們覺得呢?”

船頭是浮筒船的主要交際區,極具質感的環形沙發上,其實一共坐了五個人來著,以中央通道為界,羅南和文慧蘭在一側,另外三人在另一側。

三個人那邊,也就是與龍七副駕駛位同側,顯得有點擁擠。其實船頭這邊的環形沙發組,一邊裝下五六個人綽綽有余,之所以有這種感覺,還是肢體表現之故。

長時間跟拍羅、文二人,似乎也會有些不好的引導。龍七就嘗試偏移重心,給船上其他人也安排一點兒鏡頭。

于是,直播鏡頭中,就能看到弗里斯、趙汐、劉峰明三人一字排開,除了弗里斯還放松些,趙、劉二人都是標準的軍人坐姿,繃得龍七都替他們難受。

他們三個也確實與現在的場景格格不入。

本來按照原計劃,深藍集群這幫人,任務已經結束,乘運輸船到干流,然后走陸路或大江水路都可以,去湖城乘坐飛艇回去就好。

哪知臨行前,淮城近防軍的劉峰明少校,忽然自告奮勇,要隨羅南溯流而上,直趨大山腹地。言語中直指“百峰君”,顯然是昨晚上針對“渾敦教團”的行動不夠過癮,還要再進一步。

對這樣直白表露的私心,羅南并無明確表示。

倒是孟荼相當在意。因為弄不清羅南的意圖,也不好指斥劉峰明這種出格行為,到后來干脆大手一揮,又派了弗里斯、趙汐二人跟隨,湊齊了昨晚勘察“渾敦教團”的主力三人組,美其名曰“保衛人員”。

這大概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因人設崗”,卻又增強了工作的延續性,方便BOSS安排;同時也讓弗里斯居中緩沖,別讓劉峰明惹出事來。

如此,將一位資深軍官糊弄問題的本事,展現得淋漓盡致,確實老道。

只不過,被安排人員多少就有點兒懵圈了。其中弗里斯渾不吝,劉峰明則明顯有所覺悟,也還算好;唯有趙汐,完全無準備給推到這里,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定位,又沒法借酒壯膽,當真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此時聽到羅南問話,趙汐下意識挺了下已經筆直的腰背,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再看向自家上司。

弗里斯靠在最前端位置,舉起手:“聽BOSS安排……不過那條往干流去的人工河道還能用嗎?我記得八幾年的時候,就差不多淤死了,當時附近有幾個聚居點還想聯手疏浚來著,后面大概也無疾而終了。”

文慧蘭微笑回應:“幾次山洪,又給沖開了些,小船可過。”

劉峰明同樣坐得筆直,身體也是繃緊。但和趙汐不同,他是用這種方式,抑制住心頭跳動的火焰。

在弗里斯的問題淺嘗輒止后,他終于按捺不住,沉聲道:“自百丈巖折回,始終還是外圍。溯流北上至少五十公里,才到百峰君的‘活化區’。”

這不是建議,而是不滿。

文慧蘭沒必要回應,只微笑而已。

羅南稍微提了下嗓子:“山君?”

音波順著船頭吹來的氣流,從中央步道往后推,傳遞到船尾。

龍七的鏡頭也跟進。

船尾位置,有兩個可以自由轉向的躺椅,是個聊天看景的好地方,停船的時候也能釣個魚什么的,然而此刻,只有山君一人在那兒。

羅南招呼他的時候,他的視線似乎是在被引擎翻攪的水波中游移,顯得猶為孤獨不合群,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上去,凌晨與羅南一番長談,并沒有消去他胸中塊壘——也對,跳船這種事兒,哪會輕易成功呢?更何況他跳沒跳,又有誰知道?

但不管怎樣,羅南既然詢問了,他也要有所表示:

“全看羅先生安排。”

以山君一貫為人,這種回應真是低調謙遜到快沉到水里了。

“我還是想往深處去。”

羅南說話時,視線似乎總在文慧蘭白皙頸側,以及削肩薄紗上流連。別人也還罷了,連文慧蘭本人都不介意,卻讓掌鏡的龍七手心發汗——雖然他的手目前也沒啥用。

好不容易,羅南視線偏移開,卻是投向主駕駛位置:

“這船能到哪里?”

那里坐著的,大約是船上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也就是早前在碼頭上站崗的黑西裝保鏢。他此時兼任主駕駛,在河面水況較復雜的情況下,仍然將浮筒艇的速度釘死在上限,而且船體平穩,操作相當嫻熟。

龍七記得這個人,六月底在夏城,這哥們兒就是文慧蘭的保鏢隊長,幾乎形影不離。要么是心腹,要么就是監軍,總之不可輕忽。

只是這位保鏢先生,大約也沒想過羅南會和他講話,沉默了半秒鐘,方才回應:“能到‘活化區’。”

看上去也是個惜言如金的,至于是否是偽裝,還需要再觀察。

龍七稍稍調整下坐姿,實在是弗里斯三個人的外骨骼裝甲,沒別的地方放,就堆在駕駛區的中央步道上,半人高的箱子,多少有點兒礙事兒了。

然而此時此刻,覺得他礙事的,才大有人在。

很多觀眾都對龍七轉移鏡頭大為不滿。

“龍七你慫個毛啊,你咋不湊上去呢?”

“我叫那么多聲哥,你就這么回報我?”

“誰要看臭男人,姐姐殺我!”

“瑞雯小姐原諒我吧,我只是想稍稍拓展一下審美覆蓋面……快把鏡頭轉回去啊!”

人類的審美并不精確,也不夠穩定。

看到一個美人兒,瞬間驚艷,但很可能過眼就忘,也可能對那位的清涼衣裝和身材記憶更深刻。以至再見的時候,或許繼續驚艷,卻又完全不記得曾見過面。

當然,也有經年累月,造成審美疲勞的問題。

龍七不具備和文慧蘭“經年累月”的條件,但單就“記憶”這方面來說,文慧蘭是有很明確的記憶點的。

尤其是在她笑的時候,唇角處模糊了年齡的“智慧刀”,與她沉著冷靜的風度恰相適配,最能經得起歲月的沖刷。在直覺感知之美與理性預期之美的共同作用下,真能一刀斬進直男直女心坎里去。

這群視覺動物沒治了!

龍七很想告訴廣大網友,這就是上回雜貨輪直播,從天而降,爆掉ZM的那個,起碼是嫌疑人之一。

最重要的,這位女士每年過手的畸變物產,產值以億萬計。

在高度內卷的權限社會壓力下,世界上每天都有大量的人,選擇用這些玩意兒另辟蹊徑,試圖完成彎道超車。

其中會有相當一部分,會因為不當使用這些畸變物產,致病、致殘、致死;也有可能會遭到畸變污染以至于成為新的污染源。

當然里面也有可能會出現運氣爆棚的覺醒者,然后在一塌糊涂的超凡能力推動下,變成里世界的邊緣人,最后稀里糊涂走上人生的另一條岔道……多半也不會特別美好。

而在龍七心中,釘死了文慧蘭人生定位的,仍是那部在八十年代上映的經典電影……

話說如今看直播的全都是小年輕嗎?

還是說真的滄桑巨變,到現在都沒有人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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