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城殯儀館正在舉行送別儀式,也算是一個簡單的追悼會,烈陽部的人都很喜歡那個善良的小姑娘。
尤其是知道了,那小姑娘改變了水鬼格局,開辟出了一條新路之后,就帶了些敬佩的心理。
今天到場的人,看起來只有那么幾十個,實際上是更多的人,想來也沒有空來,都忙得要死,根本脫不開身。
告別儀式加超度法事,算是一起進行的,溫言在旁邊看熱鬧,今天從主持到各種工作人員,其實都沒他什么事。
他在這邊看了一會兒,忽然看到館長竟然也來了,就坐在最后面。
溫言有些意外,館長可很少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除非是真私交很好,不然的話,就算是什么領導,他也只會客氣一下,來露一面就走了。
館長看到溫言看他,點頭示意了一下。
溫言想了想,還是湊了過來,不能讓領導有種沒人鳥他的感覺,畢竟,館長對他挺不錯的。
向來都是下面的人給領導送禮,但館長卻給他送了東西,那顆血暖玉,他到現在都當成壓箱底的底牌用,平時練拳都是消耗的劣質暖玉。
館長看到溫言湊過來,沒好氣地道。
“你湊過來干什么,我又不是叫你。”
“我這不是看您一個人坐在這,過來陪陪你么。”
“伱這嬉皮笑臉的,也不看場合。”
“王雪琪怕是更希望我們開開心心的送她最后一程,要是有人哭了,她估計更難受。”
館長抬頭看了看那張笑的很開心的彩色遺照,也沒法反駁溫言的話。
以往這么干,還可能有人說你不尊重死者,現在死者自己的決定,那你多逼逼一句那你就是不尊重死者。
等了一會兒,館長看著溫言。
“要是有什么別的動靜,記住員工守則。”
說完這句話,館長就走了。
溫言眉頭一蹙,什么意思?
館長總不至于平白無故的說這句話吧。
他立刻拿出電話,給風遙打了個電話。
“風遙,在哪呢?”
“忙著給你處理那頭龜妖,妖類尸身,要是不走豪華爐的路子,那就要經過好幾道程序驗證,不過,你要送到扶余山,可以省略一些,但正常的封禁程序還是要走的,就算有什么問題,到了扶余山,也蹦跶不起來。”
“那頭龜妖肯定死透了,算了,不管這個,今天給王雪琪送行,你怎么沒來?你可別說送龜妖這活更重要,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你想多了。”
“那我直接給蔡部長聯系。”
“行行行,你可別說是我說的。”
“趕緊說。”
“事情有些復雜,三言兩語跟你說不清楚。”
“那就慢慢說。”
“西江水系混亂,你是知道的,但是這里其實還是有幾位龍神的。
其中一位,最近可能是已經復蘇了,不太安生,可能是想搞個大事件。
前兩天,駱越郡里有一條大蛇,傷了人,那大蛇就是一位龍神的后裔。”
風遙說到這,溫言忽然問了句。
“是不是就在我這隔壁,離我只有二三百公里的那個州?”
“恩,就是。”
溫言想到葉大姐送他的護手霜,忽然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為什么他在這邊壓根沒聽到什么動靜,本地烈陽部里也沒什么動靜。
他才想起來,德城雖然不算是南武郡的西部,可從這里向著西北方向,只要二三百公里,就離開南武郡了。
那條大蛇,是駱越郡發生的事情,他這邊在忙別的更大的事情,南武郡這邊自然沒什么人關注這事。
“你繼續說。”
“這事呢,挺復雜的,不但提前跟一位龍虎山通氣,還有一位紫袍大佬親自來了,還要借助河神,再加上你們殯儀館,最主要的,是得王雪琪也配合。”
“所以,這事我不知道?”
“咳,我說句難聽的,你別介意,你和我,本來都是沒資格知道這事的。
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而且我知道的也不全。
王雪琪沒主動告訴你,肯定是怕你擔心。
因為這事成不成,她都會消散,但怎么消散,不太確定。
其實她若是被超度,脫離水鬼身份,也是消散。
她愿意配合部里,搞一波大的,成了,她其實是有機會飛升的。
至于其他,你別問我,我也一頭霧水。
只知道,這個大活,在那些老道士口中,叫飛升。
但是,也會讓一些水神特別不高興。
我掛了,我這邊來電話了。”
風遙掛了電話,溫言忽然想到,館長今天問他的話,都是消散,怎么消散,有區別嗎?
他環顧一周,已經看不到館長的身影了,館長不知道去了哪里。
吊唁廳里,法事還在繼續,但溫言心里明白,這里的法事,肯定是毫無鳥用,只是做給活人看的那種,難怪今天做法事的人都換了一個。
他想要驅車去端州,問問王雪琪自己的想法,但剛轉身,他就知道,他就算是這個時候,想辦法見到了王雪琪,估計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也勸不住王雪琪了。
她現在所求只剩下兩件事,一,不拉人來繼承水鬼的職業,二,解脫。
或者說,也是一件事。
他沒理由因為他的想法去說什么,或者阻止什么。
他拿出烈陽部手機,趕緊查查,這個所謂的飛升是什么意思。
查了一下,沒什么明確的東西,想了想,還查什么查。
他直接按照秦坤給的電話,撥通了扶余山熱線。
同一時間,西江在駱越郡的那一段,一處江邊的平臺上。
這里已經布置好了法壇,中心有一座半人高的古樸香爐,里面裊裊輕煙不斷飄動。
一位身穿紫袍的老者,正站在法壇前,手持金絹,上面以朱砂為墨,以隸書書寫了禱文。
老者面色肅穆,目中蘊含神光,高聲誦讀禱文。
平臺周圍,一堆道士,各自手捏印法,一起低聲誦讀。
平臺之外,換了一身正裝的蔡啟東面沉似水,單手負背,靜靜的站在那里。
隨著儀式進行,平靜的西江水面上,開始泛起了波濤,萬里無云的天空中,開始飛速的匯聚出云氣。
水汽蒸騰,如同化作一道道白色的龍卷,飛入高空中。
很快,藍天便被遮掩,云層越來越厚,漸漸的化作黑壓壓的黑云。
平臺上,紫袍老者,長袍獵獵作響,老者目中的光彩,卻越來越亮,他昂首挺胸,直面下方波濤洶涌的江水,還有天空中的鉛云,誦讀之聲,越來越響。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黑云之中,雷霆擴散開來。
平臺之外,有些人被嚇的后退一步,蔡啟東沉著臉,一動不動,身上忽然有了一絲淵沉岳峙之感。
等到平臺上的老道吟誦完,蔡啟東一揮手,從手中拿出一沓子紅頭文件,邁步來到平臺上。
“我,南武郡烈陽部部長,蔡啟東,代表烈陽部,代表神州,宣布如下決定。”
“允許龍虎山代為主持飛升儀式,并允許水鬼王雪琪(身份證號:4401xxxx……),飛升!”
他走上前,將文件丟入到巨大的香爐之中。
熊熊火焰在那座巨大的香爐里燃燒,伴隨著狂風,卷起黑色的灰燼,沖天而去。
蔡啟東走出幾步,來到平臺邊緣,望著翻騰的西江,身上的壓迫感開始越來越強,他那似乎已經開始衰敗的氣血,都開始如同燃燒起來了一般。
他望著江面,左右觀望,臉色帶著一絲冷冽。
“誰有意見,可以露個頭。”
水鬼領域所在的地方,黑云壓頂,一道驚雷,驟然落下,直接劈在了那座水潭里。
此地白天不會出現的水鬼領域,被強行劈開,此地的空間都開始了扭曲,變幻。
誰會想到,蔡啟東玩這么大,找個穩妥點的道長,就能超度的事情。
蔡啟東直接請了一個龍虎山的紫袍大佬,搞這么大。
這跟高射炮打蚊子沒什么區別,投入這么大資源,什么水鬼領域都是被平推的結果。
水潭里,王雪琪白天出現,她順流而下,從這條小支流里,進入到江里。
江焱焱自然是感受到了這一切,他身為河神,哪怕現在應該還算是代河神,那也是有河神權柄的。
這里也是他的地盤,蔡啟東讓一個紫袍大佬,以都可以算是祭天的規格,正兒八經的走程序。
他當然都聽到了,聽不懂,也能直接明白意思。
現在龍虎山,聯合烈陽部,加上神州政府,批準了王雪琪飛升的程序,還直接助她飛升,然后,這又直接關系的西江水系的眾位。
誰贊成?誰反對?
江焱焱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這些不重要,他認識王雪琪就行了。
他游到王雪琪身邊,不等王雪琪詢問,他便口吐人言。
“我哥是溫言,我是本地河神江焱焱。”
“啊,你好,我是王雪琪。”
“我送你一程。”江焱焱不太明白現在是什么情況,但看王雪琪一臉期待,大步向前,而他聽過的故事里,飛升好像就是飛升成仙吧?
他沒那么多復雜的想法,就樂樂呵呵的送了王雪琪一程,以借了河神的力量,化出一道水浪,拖著王雪琪一路逆流而上,一路送出了他的地盤。
可惜,他本身的能力,遠不足以化出金身,他本身的實力,也不足以化形。
不然的話,他要是有金身,現在肯定就一路送過去了。
出了江焱焱的地盤,王雪琪前進的也沒什么阻礙,這里的江面,雖然有些不太平靜,卻也跟海中沒法比。
江中的各種生靈,什么水神啊,什么妖魔鬼怪,也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跳臉得罪本郡烈陽部部長。
但是一路逆流而上,離開南武郡范圍之后,目之所及,黑云壓頂,江中妖氣陣陣,仿佛整條大江都帶著難以壓制的惡意。
王雪琪在水中前行,便如同湍流之中逆行而上的魚,越發艱難。
而這里出現的惡意,也開始越來越多。
德城殯儀館內,溫言還在聽太師叔祖訴說,所謂的飛升到底是怎么回事。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忽然就在外面響起,溫言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濃濃的硝煙升騰而起。
有人放鞭炮?
他瞬間想起來館長之前說過的話,記住員工守則。
不等他做什么,殯儀館的員工,已經有人拿著滅火器沖了過去,還有人拿著一個大掃帚,將燃起的鞭炮,掃到一座垃圾桶旁邊。
然后猛的將那個略有些卡通的垃圾桶倒過來,直接將鞭炮扣住。
垃圾桶底部,連接著軟管,里面內置的抽風機,立刻開始運轉,將里面鞭炮燃起的硝煙抽走。
但還是有一些硝煙升騰而起,硝煙的味道,也開始彌散開來。
同一時間,館長站在后山的邊緣,一手拎著一個銅鈴,一手握著一把三寸長的小劍,輕輕敲了一下銅鈴。
叮的一聲清響,聲音徐徐擴散開。
站在吊唁廳門口的溫言,寒毛瞬間就炸立了起來。
他一抬頭,周圍的人,就全部消失不見,吊唁廳的墻壁,仿佛經歷了千百年的腐朽風化,變得殘破不堪。
天空變得昏暗,透著不祥的昏黃色光芒,周圍變得黑壓壓一片。
四周的山巒上,黑霧彌漫,而他向著殯儀館后方望去,就只看到如山一樣龐大的陰影坐落,殯儀館三方,都像是有巨人在俯瞰著這里。
那種濃重壓迫感,仿佛凝固了這里的空氣,溫言呼吸都覺得有些吃力了起來。
但這種感覺,只是一瞬,周圍的一切,一閃,又恢復了原樣。
溫言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后背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
“怎么了?”電話里,傳來太師叔祖關切的聲音。
溫言把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情況說了一遍,太師叔祖便在電話里破口大罵。
“何健,我去你大爺的,蔡啟東,我去你大爺的,狗東西,兩個狗東西不是個東西!”
“太師叔祖……”
“現在只能成功,不能失敗,那小姑娘遺骨在你這,你去護著她遺骨,給予烈陽,助她一臂之力,剩下的,你不用管。”
太師叔祖掛了電話,氣的險些砸了手機。
“他娘的,扶余山沒活人么?一群老家伙,趕緊來活動下身體。”
太師叔祖一邊罵,一邊給從其他房間里走出來的三個老道士交代,讓他們現在就開壇。
“烈陽部的狗東西蔡啟東,不是個東西,他想借那個特殊的水鬼飛升,來搞一波大的。
德城殯儀館的那個何健,也不是個東西,為了威脅整個西江水系,都敲鐘了,再讓他敲兩下,弄不好真讓他喚醒個大殺器。
趕緊開壇,助蔡啟東那個狗東西一臂之力。”
其中一個胖胖的老道士一驚。
“師叔,什么意思?那咱們不就又把西江水系也給得罪了?”
“怕什么,得罪了又能怎么樣?西江水系的,有本事就跨過長江來報復,龍虎山騎在他們頭上拉尿,都不怕得罪他們,我們還能怕了?”
老道士還想說什么,太師叔祖臉一黑。
“實話告訴你們,咱們扶余山的當代烈陽,就在德城殯儀館呢,蔡啟東那狗東西,肯定是知道了烈陽,不然他沒這么大把握,根本不敢這么干。”
烈陽二字一出,三個老道士面色大變。
“師叔,真的?”
“假的我管那個姓蔡的愛死不死!”
此話一出,剛才還怕得罪人的胖胖老道士,眼里就開始冒殺氣了。
“無量天尊,師叔,你往日里老說貧道養氣功夫不行,貧道也看了,就是養氣功夫不行。
西江那群家伙,若是敢傷我扶余弟子一根頭發,便別怪貧道羽化之前大開殺戒。
些許陰魂加無毛畜生,全宰了也就化解了這段因果。”
旁邊另外一個瘦瘦的老道士,搖了搖頭。
“師弟,你這話說的不對了,我等乃是順天而行,絕對不會得罪人的,不要這么大火氣,若是有人阻攔我等,那便是他們逆天而行,那是他們得罪了龍虎山,得罪了神州朝廷,還有烈陽部,順便得罪了我們。”
三個老道士,說著話,便已經手腳麻利,配合默契的立了法壇。
太師叔祖還去祖師大殿里,借了法劍出來。
太師叔祖沒親自上手,他繼續拿著電話,給溫言打了過去。
溫言來到木棺旁邊,無視了其他人的目光,伸出一只手,點在了王雪琪的遺骨上。
激發了暖玉的力量,陽氣直接加持在王雪琪的遺骨上,陽氣貫穿,瞬間覆蓋其遺骨。
同一時間,剛進入駱越郡不遠的地方,王雪琪也遭遇到了阻礙。
阻礙她的不是水神,也不是妖怪,反而是兩個水鬼。
這倆水鬼猙獰恐怖,像是尸體被水泡的發脹了似的,他們沖上來,一個又抓又撓,一個拖住王雪琪的腿,就要讓深處拉。
王雪琪同為水鬼,又沒害過人,也就被溫言加持過幾次陽氣,才勉強沒那么弱,加上也沒什么打架經驗,一時之間手忙腳亂的。
只是她本就是水鬼,當然不會被淹死,她冷靜下來之后,看著倆水鬼,還想試圖勸說他們。
“蔡部長告訴過我,飛升其實跟消散一樣,只不過,若是能成功了,以后所有的水鬼,都可以得到好處,都有走出不一樣路的機會,你們是最不應該攔著我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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