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看完了壁畫，捕捉完線索，然后就被人帶去見那個爵士。
他將信交給對方，對方看完信之后，就很熱情的將他帶到了書房。
這個書房里，有很多大法師之前留下的書籍，楊海龍借助大法師的身份，做了很多事情。
這個書房就是其中之一，專門留給后來人的。
這里有更詳細的歷史和背景故事，還有這三十年來的變化，這里才是記錄最完善的地方。
這位爵士，就是類似史官的存在，他這里記錄的比外面流傳的，都有不小的偏差。
有些明顯是被美化的地方，在溫言看來，美化的也非常刻意，似乎是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似的。
就像是，拿了甲方的錢，接了活，卻被甲方要求這個地方要這么改，他非常不樂意，但是又不能砸了自己的飯碗，只能按照對方的要求改。
甲方說要美化一二，他就給美化三四，直到變成在溫言看來，一眼就可以確定濾鏡拉滿的地步。
這樣子分辨起來就非常容易了。
大陸的史詩，最初的年代，痛苦教會出現之前，一位苦修者，在一生的苦痛結局之時，尋求到了真正的奇跡。
魔法的力量。
他臨死之前，傳下了魔法的力量，播種了魔法的種子。
本意是給了后人一個追求奇跡的種子。
可惜，又難又要看天賦，還得要超過一百分的努力，才有可能獲取到奇跡的力量。
哪有只需要祈禱就有機會得到奇跡來的好。
最早的苦痛教會，就這么不知不覺，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有了教派，就有了地位差別，有人嘗到了權利的甘美，就像是品嘗到了甜美的毒藥，再也不可能戒掉。
從那一刻開始，世道就開始扭曲了，扭曲到現在，已經根深蒂固，比這里的階級固化還要嚴重，已經再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
就算有什么勇者，最終也依然是勇者變成惡龍的輪回。
情況比溫言進來之前，看到的資料和背景，還要嚴重得多。
溫言開始覺得，以自己的經驗，強行打穿這里就行了。
但現在，看到前面三位勇士通關失敗的經驗，他覺得他可能也太保守了。
他想要通關，可能就只有將整個世界都揚了這一個選擇。
而要做到這點，又必須通關，找到了服務器領域的核心。
這就成了一個悖論，卡在了這里。
溫言不知道設立者設立了什么條件才能通關。
反正現在這樣，的確是有些尷尬。
溫言沒急著做什么，他就在這里看書，看資料。
在這里一晃，就待了半年的時間，半年時間，他一直待在這里看書。
然后，每天抽出來固定的時間練武。
雙腿部分的開拓，并沒有什么難度，比雙手的難度低，就是比較繁瑣而已。
更繁瑣的，是軀干部分的開拓，從內到外，開拓進度極慢。
當然，另外一個慢一點的原因，也是因為溫言每天抽出來練武的時間很少。
絕大部分時間，除了休息之外，就是用來看書，看資料。
他又去大法師的住宅，見過楊海龍一次，楊海龍依然按照NPC預設的話，來回答他問題，最終話里話外，都是在暗示爵士這里。
溫言只能用最笨的辦法，將爵士這里所有的書，都看一遍。
哪怕只是粗粗看一遍，也花了半年的時間。
他只當這是在肝任務，當年玩游戲的時候，最肝的時候，一個本打幾天，睡眠時間都碎片化了，也都能頂下來。
現在不限時間，可以休息，那他就更不怕了。
楊海龍都能在這里待三十年時間，他有什么不能待的？
半年時間，溫言停了下來。
因為他帶的補給用完了。
隨身帶著的烈陽玉，用完了，帶著的外婆供品也只剩下一點點了。
而他拿著最后一本書，一本普普通通，按照順序掃過去的書。
這只是一本吟游詩人書寫的游記，當他看到最后一頁的時候，就看到里面夾雜著一張紙。
他看到這張紙，長出一口氣。
這任務，總算是肝出來了。
哪怕他提前知道，提前打開這本書，這里也不會有這張紙。
只有他最后看過的一本書里，才會出現這種關鍵性的任務道具。
“……我見到了奇跡，但我知道，這就是我永恒苦痛的開始……
大法師說的沒錯，我們的生命，就像是蜉蝣，早上出生，晚上就死。
我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留下小蜉蝣，永遠重復這個過程。
好想感受一次太陽的光輝，聽說，像是圣光一樣耀眼。
好想……死去啊。”
溫言拿起這張發黃的紙片，翻過來看了看，上面有一個符號。
他認識這個符號，這是主城下面的一個地牢里會出現的符號。
曾經有一個任務，就是從下水道，進入地牢里殺教會的叛徒。
溫言記下了上面的信息，回憶了一下，那個符號所代表的意義。
然后又找爵士問了下，有這種符號的地方，都有什么地方。
爵士告訴他，只有主城下面的地道里，有這種符號。
曾經有反叛者進入了地道，當時的苦痛教會，清理了很久，才將反叛者清理干凈。
但是也因為那時候的交鋒，地道里坍塌了不少地方，很多地方都變得不安全，也就徹底廢棄了，后來入口都封死了。
溫言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就跟爵士告別。
他按照他原本的經驗，來到了西南部一個角落里，這里有一戶破舊坍塌的房子。
他來到了這棟房子的地窖里，在地窖的最深處，拆掉了那里腐朽的木頭擋板，就看到了一個洞口。
跟他想的一樣，再怎么變化，基礎都還是原來的世界。
這種正常玩家都不會去理會的小任務，大概率不會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進入到空氣混濁的下水道里，前行十幾米之后，就成了寬大陰暗的地道。
溫言試了試，點燃了地道兩側的小火炬，照亮這里的環境。
他一路前行，根據記憶里的地圖，再加上曾經的記憶，很快就從這個四通八達，跟迷宮一樣的地道，來到了地牢的入口。
大門上的鎖，已經銹死，腐朽，被他隨便找了根棍子輕輕一撬，鎖便崩斷了。
他推開大門，磨牙一般的金屬摩擦聲，在地道里回響，沉悶的空氣，開始了流通。
他邁步進入其中，地面上是暗紅色的痕跡，就像是鮮血一遍又一遍的覆蓋、干涸，天長日久之后，沁出的顏色。
一些牢房里，還能看到殘存的骸骨，曾經都是這里的犯人。
他一路向著牢房的最深處前行，這里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想來是已經很久很久沒人來過了。
他一間一間牢房檢查，最終，在最深處的一間牢房里，推開了破敗的牢房大門，在里面看到了一個疑似人的東西。
就像是一個枯瘦如柴的干尸，被腐朽的鎖鏈束縛著四肢、脖頸、腰身。
聽到有動靜之后，那干尸動了一下，但是卻對溫言身上的陽氣沒有什么反應，這才讓溫言確定，這不是亡靈。
枯瘦弱小的人影，緩緩的抬起頭，身上落著的灰塵，都已經凝結。
隨著枯瘦人影動了起來，那些都快凝聚成石頭的灰塵，一塊塊跌落。
那人抬起頭，睜開了空洞的眼睛，望向溫言的時候，忍不住又閉上了眼睛，就像是溫言身上的光亮，太過于刺眼。
溫言收斂了自己身上的陽氣，問了句。
“你叫什么名字？”
那枯瘦的人影，愣愣地看著溫言，看了很久，似乎才想起來怎么說話。
他嘶啞的嗓音，緩緩吐出幾個字。
“努莉雅。”
久遠的回憶，涌上溫言的心頭，他心頭有些震驚，新手時期，發布任務，還給好東西的那個小女孩？
“賣蘋果的小女孩？”
努莉雅抬起頭，空洞的眼神，就像是一瞬間有了光亮，她望向溫言。
“你是外面世界來的人，對吧？只有外面的人，才會這么叫我！”
“是。”溫言心里隱隱有點不好的猜測：“你怎么會在這里的？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溫言拿出了水，給努莉雅喂了點，看著努莉雅枯瘦的身軀，已經近乎化作干尸，身上也沒有任何鮮活的氣息，但是她的確還活著，而且還活了很久很久。
溫言試著解開那些鐐銬，但是努莉雅隨便一縮手腳，就輕易從鐐銬里退了出來。
她手腳無力，就這么被脖頸上和腰上的鐵鏈，吊在那里，她卻好像已經習慣了一樣，自顧自地道。
“我那時候對大法師的家里，非常好奇，經常去他家里玩。
后來，他告訴我，我們這個世界是假的，我們都是假的。
這只是一個游戲，就像是我們口中流傳的那些故事一樣。
外面的荒野里，永遠殺不完的魔獸，永遠清剿不完的亡靈。
因為他們死掉了，也會繼續在荒野里復活。
我們這個世界，就是供給你們這些玩家用來玩殺戮游戲的虛假世界。
我們也全部都是虛假的人。
他也告訴我了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因為那都是外面真實世界的人設計好的東西。”
溫言靜靜的聽著，看到努莉雅停下，他才問了句。
“為什么？”
“因為他說自己無聊，想要試試能不能改變一點什么。
但是引發了什么別的東西，我不太懂。
從那天開始，我再也不用吃飯，我也不會死。
我被教會的人發現了，因為我受了很重的傷，心臟已經被刺穿，卻還是沒有死。
他們稱呼我為奇跡，想要從我口中問出來什么問題。
我告訴了他們，可是他們不信。
他們把我關押在這里，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來過了。
他們是不是已經把我忘記了？”
“苦痛教會已經沒有了，現在是圣光教會。”
“大哥哥，這就是你本來的樣子嗎？”
“是。”
“大哥哥你既然不是我們世界的人，那么，你能殺了我嗎？我不想活了，我好痛苦，我不想要奇跡。”
像是干尸一樣的小姑娘，抬起頭，眼中帶著濃濃的希冀，那眼神就像是外面那些在祈禱奇跡降臨的信徒一樣。
不，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她只是想要解脫。
解脫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奇跡。
努莉雅眼中帶著祈求，整個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么被鎖鏈吊著，依然努力的抬起頭，哀求著溫言給她一個解脫。
溫言伸出手，輕輕一掰，那鎖鏈便被掰斷，他伸出手，接住了跌落下來的努莉雅。
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現在最多只剩下二三十斤，輕飄飄的，怎么看都不像是還能活著的人。
但溫言又的確能感覺到，她是個活人。
他不知道設立者到底是搞出來什么bug了，才會讓這個曾經的NPC小姑娘，再也無法死去。
他帶著輕飄飄的努莉雅，走出了地牢，外面依然是昏暗的夜晚，就像是這里的夜晚永遠沒法過去一樣。
外面的火光照的努莉雅閉上了眼睛。
溫言找到了努莉雅的家，依然還是那個小木屋，里面的擺設都跟以前沒什么區別。
她將努莉雅放到床上，努莉雅掙扎著伸出手，抓住了溫言的手臂。
“求你了……幫幫我，我告訴伱，哪里能采摘到好吃的蘋果，可以用來做魔藥……”
說到這，努莉雅的聲音就逐漸低落了下去。
“你知道的肯定比我更多吧，求你了……”
溫言看到努莉雅眼中的光芒，都在慢慢消散，他暗嘆一聲。
他將努莉雅帶上，走出了城池，心里默念著回家。
他便按照心里指引的方向，走出了城池，一路順著大道，向南而去。
既然努莉雅都已經觸發了什么bug，成為了這里死不了的人。
那么，可能無論怎么做，她都不會死去了，只會承受著永恒的折磨。
唯一的辦法，應該就是將她帶出這個游戲。
也就是說，當做一段代碼，從一個游戲里刪除掉。
正好溫言之前準備的東西，都消耗殆盡了，也得回去重新準備一下。
他按照內心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南，漸漸的，來到了這片地圖里，這里的角色們，無法發現的邊界。
這里，曾經有一個穿模的小bug，可以從一個地方，穿過空氣墻。
當溫言這一次來到這里，再次一步邁出的時候，前方便是無垠虛空，身后就像是有一片懸浮在虛空之中的大陸。
外面的世界里，閃耀著各種顏色的光芒，就像是色彩的核爆。
溫言閉上眼睛，帶著努莉雅，堅定不移的按照自己內心指引的方向，一路前行。
他的腳下，開始有數不盡的符文出現，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虛幻。
漸漸的，遠方似乎有其他東西出現，那里就像是有一個屋子，還能看到一把椅子。
溫言聽到了機箱風扇在轉動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著自己帶來的努莉雅。
努莉雅瞪大著眼睛。
“大哥哥，那里就是你的世界嗎？”
“恩。”
“我會死掉的，對吧？”
“恩。”
溫言沉默了一下，身上的陽氣，驟然爆發，他身上開始綻放出大日一般的光芒，他伸出手，給努莉雅加持了一次陽氣。
但是當他帶著努莉雅，從虛無之中，一步邁出，真正邁入現世的那一刻。
努莉雅的身軀，便開始飛速的由實化虛，而最大的實，還是由溫言給加持的陽氣來支撐的。
她那枯瘦的身形，重新恢復成原來那個穿著長裙，扎著麻花辮的小姑娘。
她微微瞇著眼睛，昂著頭，就像是在沐浴太陽的光芒，她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享受著陽光。
“謝謝你，大哥哥，我一直想知道，真正的太陽，照耀到身上是什么樣子，現在我知道了。”
“不用客氣，存在過，那就是真的，曾經很多人，都感謝你送出的蘋果。”
努莉雅的身形飛速的消散，她最后拉住溫言，向著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
“大哥哥，在里面的時候，大法師會一直看著你的，小心他。
我床腳壓著的那塊木板下面，有我的日記本，里面有怎么找到魔藥蘋果的地圖。
還有，謝謝你，大哥哥。”
努莉雅昂著頭，沐浴著溫言身上的光芒，帶著微笑，就這么消失在空氣里，最終什么都沒有留下。
溫言回頭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顯示著一片森林的邊緣，而中間還有一個彈窗，顯示已經退出游戲。
溫言回憶著努莉雅的話，設立者在一直看著他。
怎么看著？
他發現楊海龍成為了NPC之后，就在想，那個設立者去哪了。
是不是他做的一切，其實都一直在對方的眼里？
他重新將電腦關上，服務器的電也給斷了。
他走出去，看到總部長，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進去多久了？”
“一個多小時。”
“才一個小時嗎？”溫言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力量，雙腿已經被打通，軀干也已經打通了一部分。
烈陽玉也已經消耗殆盡，甚至灰布，都開始泛著綢緞一樣的光芒了。
溫言沉吟了一下，再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好像真的是老了半歲。
而被拔了服務器電源的奇跡世界里，設立者感受到錨點再次消失，他也不慌。
他只是望著溫言消失的地方，眼神有些茫然，一些他已經忘記的東西，開始浮現在腦海中一點點。
他想起來了那個被他忘記的小姑娘NPC，好像是他無意之間創造出的bug。
然后，他在世界之外，看向世界里，發現了更大的問題。
一個bug被帶走了，消失了，好像引發了更大的bug。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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