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林洛原本的打算,是等皇上知曉了由唐到清,再到現代的一切歷史后,再給她看這部電影,不然只會問這問那,一肚子的問題。
就比如現在這樣,電影剛開場,姜離就出聲發問了,“這是什么?也是記錄片?”
“不是,這是電影,講的是清末。”
“清末?”
“清朝的末期,大約一百年前吧。”
“一百年前是個王朝?為何這些人的服飾不似漢家衣冠?”
“外族入侵,剃發易服。”
姜離蹙眉問道:“又是北虜入侵,南北對峙?”
“不是,這個民族統一天下了。”
“......神州竟怎的傾覆至此?”
“........”
才開始不過幾分鐘,問題就已經多的跟豆子一樣,果然,現在給她看這些還為時過早,很容易沖擊到皇上的世界觀。
對此,林洛只能說:“你先別問了,好好看著,好好學著點,看一個皇帝下崗之后是什么樣的。”
“.......”
姜離也沒打算再問,才問了短短的幾個問題,就已經讓她的認知受到了沖擊。
在她的世界觀里,華夏雖屢有動蕩之時,甚至有傾覆之險,但也只是僅此而已,無論如何也不會徹底傾覆,再不濟也能守住半壁江山,以待天時。
就比如那漢末三國動蕩,魏晉司馬竊國,致使北虜入侵,衣冠南渡,北壁江山淪陷。
但無論怎樣還留有江南半壁,其后更有大齊太祖席卷而來,驅逐胡虜,再造乾坤。
可怎么會徹底傾覆,連半壁江山都沒守住。
看著里頭穿著黑青色官袍的大胡子老頭,捧著個罐子遞給那個小皇帝,口中自稱奴才,姜離又忍不住問了,“這個人是朝臣?”
“昂。”
“那他為何不稱臣,反而自稱奴才?”
“因為他是滿人,不是漢人。”
“滿人?”
“這個小皇帝也是滿人,跟那個老頭同族。”
姜離怔了怔,“這占據江山的異族大臣對同族皇帝都要自稱奴才?”
“嗯。”
“同族尚是如此,那身為異族的漢人豈不是連當奴才都不配?”
林洛沉默片刻,接著點頭,“嗯。”
姜離沒再言語,沉默的看著那方屏幕,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總覺得那畫面里帶著一股濃濃的壓抑感,仿佛下一刻都要從那里面透出來。
“啪!”
林洛點擊鼠標關閉視頻,隨后啪的一下把電腦屏幕扣住,催促道:“行了,不看了,時間不早了,趕緊睡覺去吧。”
“.......”
姜離看看合上的筆記本電腦,又偏頭看看他,終究還是什么話也沒說,站起身回自己房間。
目送著她進屋關門,林洛伸手抓了抓后脖頸,本來是想讓皇上看一下溥儀下崗后,是怎么在新社會生活的,別說洗碗了,人還得自己縫襪子。
但剛才......這部電影明明不是第一次看,以前看得時候也不覺得有什么。
可這次再看時,也不知道是讓皇上給問的,還是受她所影響,莫名覺得很壓抑,也便沒了再看的心情。
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給筆記本充上電,林洛按滅客廳的燈,正打算回屋睡覺,又想起來廚房還有碗沒洗,又重新按亮燈,去廚房把鍋和碗洗刷干凈,這才往屋里走。
路過姜離的房門前,林洛腳步一頓,也不知道這狗皇帝睡著了沒有,要是知道自己幫她把碗洗了,會不會覺得羞愧。
應該不會,人說不定覺得那是理所應當的。
算了,目前能接受做飯,并初步學會了一些,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自己不該奢求太多。
林洛晃晃腦袋,抬腳回屋,一頭栽倒在床上,然后找到個舒服的姿勢,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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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月光皎潔。
“咔嚓...”
隱隱約約聽到這聲細微的動靜,姜離悚然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厲聲喝道:“誰!”
許是晚上的湯喝多了,大半夜的,熟睡的林洛被一陣尿意憋醒,迷迷糊糊的爬出溫暖的被窩,趿拉著脫鞋打開房門。
誰知剛一出門,隔壁就是一聲厲喝,聲音超大,直如平地起驚雷。
毫無防備的被嚇的一激靈,瞬間清醒了,他穩了穩心神,才小心翼翼的回道:“是我。”
“.......”
沒有回應。
林洛的腳還抬在半空,有點累,猶豫片刻,他把腳輕輕的放下去,又對著房中喊道:“那個,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
仍舊沒有回應。
林洛又駐足等了一會兒,實在憋不住了,躡手躡腳的去衛生間上了廁所,輕輕的按下沖水鍵,然后輕手輕腳的出來。
借著月光,他盯著姜離的房門看了看,旋即掂著腳回屋,慢慢的關上門,盡量把聲音控制到最小。
一墻之隔的屋子里,姜離口中微喘,鼻尖冒汗,仍未從剛剛被驚醒的夢魘中回過神來。
她伸手將黏在臉上的發絲撥到一旁,呼吸有些紊亂的在床上坐了半晌,才覺得心緒稍稍平復了些。
她望向窗外的月光,月處東南,月角向西,該是寅時初。
另一邊,回屋的林洛也并未入睡,他枕著胳膊躺在床上,同樣望著窗外的月亮。
大齊的宮規森嚴,但要說哪條既嚴厲,且又讓人難以捉摸,整個未央宮的太監宮女都能說得出來,是當今圣上親自定下的那條:
入寢之時,整個寢殿之內無論何人,一律不得駐留,不得進入,違者杖斃。
包括他這個貼身伴伴,亦是同樣不行。
林洛很清楚原由,他知道那是姜離小心謹慎,這道禁令是防止她的女兒身被人發現。
但他卻沒想到,竟然小心謹慎到了如此地步,不,應該說是擔驚受怕,甚至擔驚受怕到了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程度。
哪怕身處現代,仍是在提心吊膽。
這老小區隔音再是不行,好歹也有點效果,何況他開門的動靜并不大,這都能讓她驚醒。
還有剛才的那聲厲喝,聲音雖大,但卻是色厲內荏,語氣之中全是慌亂和驚恐...
“咔嚓...”
外面隱約傳來開門的動靜,聲音很小,林洛動了動腦袋,把有些發麻的胳膊從腦后抽出來,側耳傾聽片刻,卻再沒有聽到別的什么動靜。
他按亮手機看了一眼,凌晨三點四十六,隨后嘆了口氣,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閉上眼睛強制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