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鐵則（上）
劉老三和往常一樣，坐在船上，在江面上釣魚。
不久后，他注意到岸邊有一道人影在朝他招手，于是他熟練地收起魚竿，站起身，拿起長桿開始撐船。
一葉小舟緩緩朝岸邊駛來。
靠近岸邊后，劉老三看清了來人：
穿了一件灰色的長大衣，一看就面料極好，里面是一件不知什么款式的黑色衣服，模樣看上去很年輕，眼神明亮，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顯得很沉穩，從容。
“是要渡江嗎？”
劉老三扯開嗓子喊道。
岸邊的年輕人朝他點點頭。
“好勒！”
劉老三來了精神，撐船靠向岸邊。
他是附近的漁民，平日里除了在江上釣魚，捕魚，時不時還會送江兩岸的人渡江，以此賺些外快。
今天這個年輕人一看就是個不差錢的，劉老三覺得自己可以多要一點。
雙方很快談妥了價錢，和劉老三想的一樣，對方果然沒有還價，非常爽快，這讓劉老三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想著再攢一些錢，今年過年，至少全家不會挨餓了。
“老人家，我是從北邊來的，聽說一年前這里曾打過一場大戰，后來結果如何了啊？”
氣度不凡的年輕人突然開口問道。
劉老三一怔，下意識地說道：
“一年前啊，這里打得天翻地覆，那些羅剎.”
說到這里，他臉色突然一變，小心翼翼地看了對方一眼，改口道：
“天軍后來打贏了神州軍。”
“天軍？”
“對啊，天軍嘛，哈哈哈。”
“所以明珠城現在已經被東海軍占領了？”
“是啊，明珠城被被天軍掌管了。”
劉老三訕笑道。
然后他就見這個年輕人扭頭看向遠處的江面，眼神似乎有些傷感。
接下來一路無話，對方沒有再問過任何問題。
到江對岸后，那個年輕人將自己的灰色大衣脫下來，遞給劉老三：
“老人家，不好意思，我身上沒帶錢，這件衣服給你，抵船費。”
“這”
劉老三頓時就傻了，終究還是性子樸實的漁民，連忙擺手拒絕：
“使不得使不得，小哥你這件衣服一看就很貴，拿去當鋪至少也能當好幾塊銀元，這不行這不行。”
但年輕人不容他拒絕，笑著將大衣塞進了他手里，然后轉身離開。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邁步走路，但一眨眼的功夫對方就消失在劉老三的視野中。
“遇到奇人了。”
劉老三看著前方，喃喃道。
這位沒帶錢的年輕小哥自然就是趙延，和劉老三的對話讓他明白如今明珠城這一帶都已經在東海軍的控制下了。
原來當初那一戰最終的結果依然是神州軍被擊敗，哪怕趙延殺了東海軍的司令，殺了那么多軍官，也沒能改變大局，明珠城最終還是失守了。
前敵總指揮林曙怎么樣了？
那位指點過自己的‘天下第一手’陳霆山如何了？
侯七留下的華拳社還在嗎？
‘羅漢’呂顧還活著嗎？
趙延心中有許多牽掛，所以他決定進入明珠城看看，打聽消息。
快步奔行了幾十里路后，他靠近了明珠城外圍的一處關卡。
幾名穿著深綠色軍裝，背著槍械的東海兵守在關卡處，檢查來往的行人。
趙延自然不會上去讓這些東海兵檢查，也沒有打算將這幾名東海兵殺死，只是施展身法，猶如一道勁風過崗，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瞬間掠過這處關卡。
他很快就進入了明珠城。
再次走在這座繁華都市的街道上，趙延能明顯感覺到如今的明珠城比往日蕭條了很多，街上幾乎沒什么人，到處都是關門的店鋪。
不僅如此，趙延還在一些地方看到了被炮彈炸出的廢墟，地面上有凹凸不平的彈坑。
趙延覺得這座城市已經死了，它不再是東大陸的明珠，只是一座飽經炮火和戰亂的城市。
按照記憶里的路線，趙延來到了一條巷子里，站在一扇大門外。
這里面曾是華拳社的一處據點，趙延曾在這里和侯七一起練過拳。
但此時就算不推門進去，趙延都能感知到里面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刷——
趙延輕松翻過院墻，進入了院子。
在屋子里仔細尋找了一番，沒有看到華拳社留下的暗號，趙延只能無奈離開。
聯系不上華拳社，趙延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打聽消息，只能漫無目的地在明珠城內走動。
一個多小時后，趙延主動走進了一條死胡同里，然后轉身，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
很快，兩名穿著短衫，身上有紋身，滿臉兇相的漢子走了過來。
兩人見趙延一臉鎮定地站在原地，有些意外，隨后其中一人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目露兇光：
“小子，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顯然，趙延這一身穿著打扮被兩人視作是‘肥羊’，所以一路跟蹤了過來。
刷——
兩人眼前一花，什么都沒看清楚，拿刀的那個已經趴在了地上，他手里的匕首也已經到了趙延手中。
趙延站在另外一名漢子身上，兩只手指捏住匕首的刀身。
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刀刃斷成了兩截！
見到這一幕，還站著的漢子立刻朝趙延跪下：
“好漢饒命！我有眼不識泰山.”
“少廢話，我問，你答。”
“是是是！”
片刻后，趙延弄清楚了兩人的來歷，是本地一個叫‘青湖幫’的外圍成員，不入流的角色。
青湖幫曾經是明珠城第一大幫。
后來‘東王公’姬萬慶創建了東王幫，才壓過了青湖幫的聲勢，頂掉了對方第一大幫的名號。
不過姬萬慶被趙延擊殺，‘東王幫’也很快分崩離析，如今明珠城的第一大幫重新變成了青湖幫。
“帶我去見你們的老大。”
趙延簡單明了地對兩人說道。
他想知道的消息，青湖幫應該都知道，而且說不定還能借此聯系上華拳社的人。
“張師傅，我青湖幫向來敬重你們華拳社，更敬佩侯宗師和武大俠的所作所為，所以處處忍讓，不愿意和華拳社的英雄好漢們發生沖突。”
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里，一名穿著紅色唐裝，氣質陰鷙的中年男子坐在沙發上開口道。
他身后站著三人，全都氣息悠長，筋骨粗壯有力，明顯是修為有成的武者。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穿著青色長衫，看上去很像教書先生的男子。
氣質陰鷙的男子名叫胡梁，是如今明珠城第一大幫青湖幫的幫主。
坐在他對面的這位很像教書先生的男子名叫張維志，是華拳社的拳師。
今天胡梁找張維志過來，是為了談判，或者說收買。
“張師傅，我知道如今華拳社過得很艱難，處處都需要用錢，所以我為你們準備了一份禮物。”
話音落下，門外立刻有兩人抬著一口沉重的箱子進來，將箱子放在張維志面前，然后打開——
箱子里裝滿了銀元！
張維志掃了一眼滿是銀元的箱子，平靜地和胡梁對視，緩緩開口道：
“胡幫主知道你如今占據的這個地方，曾經是誰的嗎？”
胡梁瞇了瞇眼睛，有些不滿張維志的態度。
“是明誠商會的會長，謝壽生謝會長的產業。”
張維志自顧自地說道。
謝壽生是明珠城近三十多年來最具有傳奇色采的商人，是明珠城商界的話事人，曾經的明珠城首富。
但在東海軍打進明珠城之前，他就放棄了拼搏一生的產業，舉家南遷。
“謝會長大半的財富都在這明珠城里，各行各業都有靠他吃飯的人，如果他當初選擇留下來不走，就算東海軍入城，為了最快速度平定明珠城，維持穩定的后方，他們絕對不會動謝會長這樣的人，反而會將謝會長奉為座上賓。以謝會長的手段，說不定可以借此更上一層。若真是如此，如今你胡幫主可就沒有這么風光了。”
張維志繼續說道。
胡梁雖然心中不爽，但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對。
如今東海軍愿意重用他，就是想借青湖幫更好地管理明珠城，而如果謝壽生還在，以對方的手段和明誠商會的影響力，青湖幫就不會這么受重視了。
“張師傅想說什么？不妨直言。”
胡梁看著對方。
張維志淡淡一笑：
“謝會長在離開明珠城之前，將方便攜帶的大量銀元，黃金、珠寶都無償捐給了神州軍，剩下那些不方便運走的古董，珍玩、字畫，通通毀掉！當初有人勸過他，他說如果東海軍要進城，他寧愿一片瓦都不留給對方！可惜有些東西沒法毀掉，比如胡幫主如今占據的這棟樓。”
兩人所在的這棟樓曾經是明誠商會的總部。
胡梁笑了起來：“我知道華拳社當初和明誠商會關系匪淺，如今我占了這棟樓，我也很想和華拳社交朋友。張師傅，我很有誠意。”
張維志看都沒有看一眼一旁的箱子，直視胡梁：
“當初謝會長曾坐在你現在這個位置上，愿意拿出全部的身家，只為邀請明珠城第一殺手‘修羅’去刺殺東海軍的司令星野英機。后來‘修羅’只拿了謝會長一枚銀元，然后義無反顧地潛入司令部，刺殺星野英機！”
“哦？”
胡梁一怔。
他沒想到當初這里還發生過這樣一個故事。
“如果胡幫主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我華拳社自然也愿意和青湖幫成為朋友。”
張維志如此說道。
胡梁瞇起了眼睛。
同樣事？
拿出全部身家請華拳社的拳師去刺殺東海軍的重要人物？
胡梁當然知道重點不是全部身家，而是他的態度。
如果他真的愿意這樣做，華拳社極有可能和‘修羅’一樣，也只要他一枚銀元。
“張師傅這么說，看來是不想和我青湖幫做朋友了。”
胡梁嘆息道。
如今青湖幫已經完全投靠了東海軍，靠著東海軍才成為了明珠城第一大勢力，又怎么可能和東海軍作對？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那就沒什么好聊的了。”
張維志收斂笑容，準備起身離開。
“且慢。”
胡梁叫住對方。
張維志看著他：“胡幫主還有何指教？”
胡梁陰鷙的臉上多出一抹冷意，盯著張維志：
“既然華拳社不愿意和我青湖幫做朋友，那之前你們殺我幫中兄弟的帳就得算一算了。”
張維志的目光也冷了下來，看了一眼站在胡梁身后的三名武者：
“胡幫主想怎么算？”
“從今日起，你華拳社的人退出明珠城，從此以后不在明珠城出手，我就當之前什么都沒發生過。”
胡梁冷冷地說道。
張維志看著他：“如果我說不呢？”
這一次胡梁沒有說話，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男子冷哼了一聲，看著張維志嗤笑道：
“侯七都已經死了，武衛國也生死不知，你們華拳社還有什么資格說不？”
青湖幫的高手自然是有的，但和華拳社相比還差了一些，不過他們真正依仗的不是自身，而是駐守在這里的東海軍，是東龍會的那些惡師和天士們。
如果侯七還在，或者殺了星野英機，大鬧司令部的武衛國還在，青湖幫自然不敢這樣和華拳社說話。
但如今華拳社群龍無首，沒有能夠威懾四方的高手，威懾力就小了太多。
在明珠城，東海軍橫壓一切，無人能抗，這就是鐵則！
如今的華拳社沒有力量對抗這種鐵則，也就沒有資格說不。
但張維志沒有退縮。
華拳社犧牲了那么多人，付出了那么多的代價，不是用來退讓的。
“華拳社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個人，今天我的回答也不會改變！”
張維志直視胡梁，一字一句地說道。
胡梁搖搖頭，不再多言。
他身后的三名拳師則帶著殺意朝張維志走去，將其圍住。
張維志凜然不懼地擺出一個拳架。
這三名拳師都是雙訣境界，單獨一個和他對上，他還有勝算。但以一敵三，他今天恐怕要交待在這里了。
砰！！！！
就在幾人打算動手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這一瞬間，張維志和三名拳師都產生了一種顫栗感。
這是屬于武人的直覺，就像是野獸在叢林中遇到了比自己強出許多的猛獸。
哪怕猛獸還沒有顯出身影，只是遠遠傳出的聲響都足以讓人寒毛豎立，心生畏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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