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陰云籠罩著天空,一如沈小樓陰沉著的臉,她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低氣壓。
昨日天色已晚,她在李媽媽屋里也沒找到銅鏡,今日一早卻是把原身的樣貌看了個清楚。
這張臉都瘦脫相了,兩腮上沒有一點肉,眼眶深凹下去,顯得眼睛更大了。別說貌美,跟清秀都搭不上邊,跟非洲難民似的,太丑了,太嚇人了!
難怪昨天她扮女鬼那么成功,敢情是本色出演啊!
沈小樓對著水盆看了一刻鐘,愣是沒看出來這張臉跟她原來有半分相像。頂著這樣一張丑臉,沈小樓能開心嗎?
心情不好歸心情不好,卻一點也不影響她干飯,她的速度很快,可以稱得上風卷殘云。每樣都吃,大口吃,一點都不挑剔。
站在外面的楊莊頭提著心,凍得臉都麻木了,卻一動也不敢動。
“李媽媽走了幾日了?”
突然聽到姑娘問話,楊莊頭神情一緊,趕緊回話,“算上今天有五日了。”
五日……她走前原身就病了,把個病人扔下不管不問,這是一點都不在乎原身的死活啊!沈小樓在心里給李媽媽又記了一筆。
“知道她什么時候回嗎?”沈小樓翻看過原身的記憶,知道李媽媽每年年底都會離開一陣子,這是原身最快樂的時光了,即便同樣吃不飽,可沒有人打她罵她了呀!她還能出院子,跟佃戶家的孩子玩一玩。
“李媽媽沒說,小人也不知道。”李媽媽回府壓根就沒跟他說,還是他家二丫頭瞧見了告訴他的,“不過據往年來看,應該是過完十五吧。”
沈小樓挑了下眉,換了話題,“那你說說莊子和府里的事吧。”其實她更想知道的是后者。
“這……”楊莊頭面帶難色,遲疑著,好似不知如何應答。
“怎么,很為難嗎?”
如昨天一樣的腔調,楊莊頭臉色一白,連連擺手,“不,不,不是,小人沒有這個意思。姑娘啊,莊子上的事情小人是知道,可是府里……小人哪知道府里的事情?”
果然跟她猜測的一樣,沈小樓沒說話。
楊莊頭心里打起了鼓,心里念頭轉得飛快,牙一咬,索性豁出去了,“姑娘,自打小人成了莊頭就沒去過府里,莊子上的出息都是府里的管事到莊子上來點收的,后來……后來您和李媽媽來了莊子上,府里人再沒來過了,都是李媽媽經管著……”他連府里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他能知道什么?越說他越覺得憋屈。
即便楊莊頭說得很隱晦,可沈小樓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并不在乎他跟李媽媽和不和,也不在乎他有什么小心思,他們不和才好呢,更方便她行事。
沈小樓又問了楊莊頭幾句,這才把人打發走,“去給我請個大夫回來。”頭沉,八成是風寒還沒好透。
楊莊頭一驚,“請大夫?姑娘是病了嗎?”是在閻王殿沾了陰氣嗎?
沈小樓一個淡淡地眼神睨過去,楊莊頭頓時閉嘴老實退下了。
沈小樓想回床上躺著,剛一站起身,頭腦一陣眩暈,她慌忙扶住桌子才幸免于倒地,干脆又坐了回去,閉著眼睛緩了好大一會才能喘過氣。
這具身體難道有心臟病?若真有這病……沈小樓的表情凝重起來。
這病可不好治,尤其是在醫療條件落后的古代,就算她身負風系異能,也不過修復一下身體的疲憊,治病卻是不能的。何況這方世界沒有喪尸,自然就沒有供她異能升級的晶核,她的異能跟過來是跟過來了,卻十分弱小,也就比她當初剛覺醒異能強上那么一點。
大夫很快請來了,搭著她的脈診了半天,診罷直搖頭,面帶憐憫說了好長一段話。
沈小樓細聽,并沒聽到他提及心臟方面的毛病,神色一松,誠懇地請大夫開方抓藥。
就是在付診費的時候略有些尷尬,原主身無分文,沈小樓才穿過來,楊莊頭也是個不靠譜的……還是沈小樓急中生智,“楊莊頭,去后院抓兩只雞給大夫,天寒地凍的,來一趟也不容易,讓老大夫也好生補一補。”至于夠不夠,也只能這樣了,以后再想辦法找補吧。
好在大夫并不介意,笑瞇瞇地收下了,估計這樣的事遇多了。
沈小樓從楊莊頭的口中得知,她眼下所處的王朝為大昭,國姓為穆,這是沈小樓熟知的歷史上沒有的朝代,她這是穿到平行空間了?
她所在的莊子叫小青莊,地屬孟元縣,離京城不遠,只有一百多里路。莊子很小,才一百五十多畝地,八戶佃農。莊子上除了地里的產出,還喂了幾頭豬,養了十三只羊及雞鴨若干。
關于主家,楊莊頭只知道主家在京里,姓沈,是侯府,至于什么侯府卻并不清楚。
怎么就姓沈呢?沈小樓還以為姓楊呢,要不姓朱也行,姓姬也可以呀!
偏跟她一個姓,晦氣!大晦氣!
沈小樓在末世是怎么死的呢?說是跟研究所同歸于盡,其實是她不想活了。
活著有什么意思呢?
親人一個沒有了,仇人也都死絕了,末世生存條件那么差,連一口吃的都沒有,看不到希望,還活著干什么?死了吧,眼睛一閉,啥感覺都沒有了。
沈小樓曾經有一個幸福的家,爸媽都是農民,卻非常勤快善良。她還有一個乖巧懂事的妹妹,像她家這樣只有兩個女兒而沒有兒子的家庭在農村都是被人看不起的,被說是絕戶。可爸媽卻一點都不在乎,非常疼愛她們姐妹倆。
尤其是爸爸,沈小樓都六七歲了,她爸還笑呵呵地把她架在脖子上騎著。成天說他有兩個小酒壺,以后少不了酒喝。
那些難聽的話沈小樓從小到大其實沒少聽,這也是她性子潑辣要強的一個原因,小時候她沒少跟村里孩子打架。跟她比妹妹就靦腆多了,她不厲害點,她們姐妹不得被人欺負死嗎?
沈小樓從小就聰明,從小學一年級成績就好,哪怕在她們那個偏遠的農村,她也一路考上了重點初中,重點高中,乃至雙一流的重點大學,給爸媽掙足了面子。
在她上高中的時候,家里的生活條件就慢慢好了。她們村雖然偏遠,卻山清水秀,風景優美。政府在當地大力發展旅游業,她們家就修了房子開民宿。爸爸廚藝好,媽媽脾氣好愛干凈,游客都愛住在她家,漸漸收入就多了起來。雖然比不上大城市,但她們一家都特別滿足。
末世之前沈小樓正大四,她臨床醫學專業,馬上就要進入最后一年的臨床輪轉了,她還想考研,每天忙得天昏地暗。
突然有一天她接到警察電話,說她父母出了車禍,人沒搶救過來,通知她回去辦理相關手續。
那一刻沈小樓懵了,怎么可能?一個星期前她才和爸媽通過電話,怎么可能就出了車禍?是誰在跟她開玩笑嗎?不可能的,這不可能的。
沈小樓渾渾噩噩回到家里,還有另一個噩耗等著她呢。她的妹妹,高考剛結束考了全市第七的妹妹,在和幾個同學出去旅游的時候失蹤了,爸媽就是在去找她的路上出的車禍……
辦完爸媽的喪事,沈小樓整個人都是麻木的。短短一個月她失去了所有親人,她家破人亡了!說是意外,憑什么?她不接受!
和妹妹一起旅游的有五個人,憑什么他們都回來了,而妹妹卻失蹤了?妹妹若不失蹤,爸媽也不會因為找她而出車禍……
他們說不知情,說以為她自己回家了,說他們后來分開了……
沈小樓是不信的,她的妹妹打小就乖巧文靜,膽子還小,在陌生的城市怎么敢一個人走?他們都是妹妹的好朋友、好閨蜜,一起出去的,為什么不把妹妹一起帶回來?
她一趟趟去找妹妹的同學,一開始還能見到人,后來就見不到了,等著她的是他們家長的不耐、厭惡和威脅。
她一趟趟跑派出所,得到的也是“沒有證據”的回復。
沈小樓偏不甘心,她去了妹妹旅游的城市,她要自己查!學業什么的她早就顧不上了。
整整兩年,知道她有多難嗎?喬裝打扮,甚至不惜打入人販子內部,沈小樓終于找到了妹妹,她靜靜地躺在陌生山溝溝的后山里,化為白骨……她死了,在她失蹤半年后,就被買她的那家人失手打死了……
你知道人性有多丑惡嗎?就因為嫉妒,嫉妒妹妹長得漂亮,成績好,被自己暗戀的男孩喜歡,就偷偷在妹妹的杯子里下藥。一人縱容,一人慫恿,一人裝作不知,這才導致她的妹妹落入人販子之手。這其中就有對妹妹心生好感的男生啊,因為妹妹的分數比他高,讓他覺得失了自尊,他就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毀了自己喜歡的女孩,畜牲啊!
發現妹妹失蹤了,那幾個人沒有報警,反而若無其事買了車票回家。面對詢問,他們統一口徑一概推作不知。
沒有一個無辜的!
沈小樓能不恨嗎?她買到了刀,搞到了化學藥品,沒有證據有什么關系?害了她妹妹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就在她鎖定仇人的時候,末世了,喪尸橫行,整個社會秩序都崩塌了,沈小樓也被抓到了地下研究所做實驗體,每日注射著不知名的藥劑,忍受著非人的折磨。
和她一樣的實驗體,每天都有人死去。沈小樓活了下來,是仇恨支撐著她活下來,她還沒有手刃仇人,還沒有為妹妹和爸媽報仇呢,她怎么能輕易死去?
她在實驗室整整被囚禁了五年,后來實驗室內部人員內亂,她趁此機會逃了出來。也許是藥劑改造了她的身體,她覺醒了風系異能,她一邊殺喪尸一邊尋找仇人。
她帶著他們的畫像,到處找,到處問:你見過這個人了嗎?知道他/她在哪嗎?
一年,兩年,三年……整整找了四年,她終于把仇人殺完了,沈小樓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她想起基地那個地下研究所,那么骯臟的地方還是不要存在了。
算了,就到這里吧,她該去和爸媽、妹妹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