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里不算冷清,幾個道士在竹林深處打坐,一些小道童在驅趕雞鴨入籠,顧平安跟隨門僮來到一間靜舍。
靜舍點著幾盞油燈,桌上擺放一本通玄內景經,門僮端來一盆清水便離開了。
窗外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顧平安閉目養神,仿佛回到了年少時秉燭夜讀的歲月,等徹底靜下心來,他開始翻閱道家經書。
內容看似玄妙,于他而言卻通俗易懂,只是關于經脈穴位只能自己摸索。
顧平安將古參莖須沖洗干凈,而后咬下一小段嚼食,味道極苦,起先涼意慢慢滲透四肢百骸,緊接著身體有灼燒感。
欲練此經,先讓氣血充沛。
他繼續咀嚼古參,沉浸在道經里,按照一步步指引,學著滌除穢濁,凈化形骸。
時間流逝,已近一更天,顧平安身體也出現了異常的變化,握拳時明顯感覺到力道十足,氣血相較之前愈加濃郁,應該是古參的效果。
不同于峨嵋副宗主以匕首刺之沒有反應,這一次他能感知到玄關,仿佛像經脈之間的一堵南墻。
盡管學著隨息與存想配合運用,伏氣于丹田,醞釀這股氣使勁去撞玄關,可始終以失敗告終。
無數次嘗試。
皆是失敗!
這堵墻就是破不了!
三更天,顧平安面容憔悴,喃喃自語:
“年少時揮出的刀,十五年后,刀尖正中心臟。”
五歲時,一個閑云野鶴的高人途經顧家村,彼時高人笑呵呵說“小娃娃可愿意跟老夫習武,你必有大出息,再不練晚咯。”
孩童拒絕了,拉著一車豬尾草頭也不曾回過,只是丟下這句話:
“我要讀圣賢書,我要成為娘親口中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嘞。”
孩童夢寐以求的是金榜題名,高居廟堂,是效忠大乾江山社稷,他才不愿意到處漂泊風餐露宿呢。
若是回到那個晚霞氤氳的傍晚,他會不會義無反顧地跟著高人?
顧平安搖頭自嘲,環顧四周,找來了角落里的筆墨宣紙,試著將通玄內景經簡易化,按照自己的理解也許會柳暗花明。
……
清晨。
明媚的日光從窗臺空隙灑進來,卻不能帶給他哪怕一點點振奮。
以前無論多么繁雜晦澀的經義策論,他多讀幾遍總能融會貫通,甚至領悟出獨到見解。
可文武終究殊途不同歸,無論怎么努力嘗試,無論怎么接近,玄關之墻就是撞不破。
顧平安死心了,繼續堅持只會白白浪費公主殿下的人情。
他推開柴門,呼吸了清新空氣,疲憊雖一掃而空,沮喪總歸難免。
循著來路走出去,長寧公主等人正在觀外等候多時。
司琴一臉失望,顧公子氣血磅礴,但玄脈始終未開。
若是能輕易創造奇跡,那還叫奇跡嗎?
“你別氣餒,說不定能一朝頓悟呢,你知道嗎?曾經有個人平庸了半輩子,卻在不周山看了一夜雪,卻突然開竅了,朝北海而暮蒼梧,從此云游天下,打響赫赫聲名。”
司琴只能舉例子安慰。
“殿下,司琴姑娘,咱們回公主府吧。”顧平安踱步至跟前,露出釋然的笑意。
姜錦霜點了點精致下巴,一行人走下青石階梯。
……
一個梳著一根沖天小辮的道童捧著掃帚走進靜舍,師父整天安排掃地功課,真是討厭呀。
他像往常一樣敷衍了事,見桌上干干凈凈便不準備清理,可突然又扭頭看了一眼通玄內景經。
不,是旁邊的宣紙。
畫滿了經脈內穴,密密麻麻寫上注釋。
“咦?”小道童丟下掃帚,走過去好奇地瀏覽。
仔細一瞧,大驚失色!
是整個小臉蛋都布滿了駭然之色,仿佛遇到了可怕的敵人。
“敵襲!”
“他挑釁道觀!”
“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你們快救我!”
小道童撒丫子就跑,一邊跑一邊喊叫。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竹林走出兩位清俊道士,一把揪住小師弟,怒斥道:
“誰敢挑釁道觀,你莫非是惹禍了?”
小道童許是膽小,一個勁躲在大師兄背后,哭喪道:
“肯定是敵人,這廝還會改良咱們的基礎道經,很可怕,是故意挑釁師父。”
“說清楚一點!”大師兄大聲呵斥。
小道童從頭到尾講一遍。
兩位師兄面面相覷,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前往靜舍。
當看到宣紙的剎那,表情徹底僵硬,顯然被震撼得不輕。
這本道經可是非凡之物,只要連通上元宮、中元宮和下元宮,就能在武道初期擁有三倍氣血!
但想要貫通,異常艱難,要浪費非常多的時間。
而宣紙上竟然給了另外一種捷徑。
索性直接創造一個大元宮!
不僅擁有三倍氣血,而且就能開辟在玄關左側,便于真氣流淌。
“何方宵小,滾出來!”
大師兄神色凌厲,這絕對是跟師父同一級別的巨擘人物。
小道童躲在桌子底下,眼神示意趕緊求援。
“何故大驚小怪?”
一聲嘹亮通透的嗓音傳來,白眉道長負手立在柴門前。
“師父您瞧。”二師兄指著手上的宣紙。
白眉道長隔空取來,波瀾不驚的臉色驟然變了,變得十分怪異,世間很少有事情能讓他驚奇。
而今天,恰恰遇見了。
極其恐怖的悟性!
是的,足以稱之為恐怖!!
他分明未曾開脈,卻能推演功法,通玄內景經傳承千年啊,都可查缺補漏,何等的驚世悟性?
按照這條路去修煉,絕無差錯!
“師父?”小道童大聲問。
白眉道長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
“小東西,你有福了!”
說完就追出山門。
小道童一臉懵。
兩位大師兄疑惑,繼而面露憋屈之色,最后喟嘆道:
“中元宮閉塞精門,唯有突破指玄境方可行房事。”
“我等可憐,已無法重修,也無緣嘗試男女之歡。”
“如今三宮歸于一體,既然師父認可,這條路肯定能走,意味著不必遵守戒條,想放縱就放縱。”
小道童還是仰著腦袋,聽都聽不懂。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這是何等滔天的恩情,稱一聲亞父都不過分。”
“你蕭家得給他立碑!”
大師兄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