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谷雨哭了一路,驚蟄的臉色也不好,唯獨江扶月,早就已經預料到了如今的局面,雖身在其中,卻是最淡然的。
好不容易回了韶光院,關上屋門,谷雨直接破口大罵:“這侯府的人一個個都沒有心肝嗎!夫人為侯府操勞三年,勞苦功高,可他們倒好,竟半點不念好,還要休妻!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江扶月剛剛嫁入侯府的時候,老夫人把那管家權如燙手山芋一般丟給了江扶月,江扶月接過來一看,侯府賬目混亂不堪,人員更是雜亂,甚至還有人只在名冊上掛了名,人卻不在侯府的。
這些人領著侯府的俸祿,卻不為侯府做事,而這樣的,足有近五十人!
而且他們與老夫人的親信沾親帶故,處理起來十分棘手。
為了平賬目和清掃蛀蟲,江扶月足足大半年都愁得茶飯不思,睡也睡不好,整個人直接憔悴了一大圈。
后來,江扶月好不容易把這些爛糟事處理好,一切終于慢慢步入正軌,然而松壽院的人卻始終不服管教,到處尋釁滋事。
這個去廚房偷名貴的食材出去倒賣,那個又一言不合直接跟管事打起來,他們都打著松壽院的名頭,老夫人又是個極其護短的,江扶月屢次親自出面要主持公正,也都被老夫人狠狠訓斥,說她親疏不分,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直到現在,松壽院的人還時不時鬧出一些棘手的麻煩事,都得江扶月親自出面平事。
江扶月為侯府付出了這么多,到頭來,老夫人竟然半點都沒看見!
谷雨越想越氣,干脆張牙舞爪地對著空氣錘了一通。
驚蟄也嘆了口氣,道:“夫人,可要奴婢給江家傳信,叫江家那邊出面?”
“不必,”江扶月給谷雨遞去一方帕子,語氣淡淡的,“江家那邊又能比侯府好到哪去呢。”
她母親早逝,江家上下都被繼母牢牢把持,那位繼母又一直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怎么可能會為她出頭呢。
不幫著侯府一起打壓她就不錯了。
驚蟄又嘆了口氣。
“那難道咱們就得一直受這窩囊氣嗎!”谷雨恨恨道。
江扶月看著她涕淚滿臉的模樣只覺好笑:“放心吧,不會一直這么下去的。”
谷雨茫然地眨了眨眼,驚蟄瞬間反應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夫人的意思是……咱們要離開侯府嗎?”
江扶月微微頷首。
驚蟄和谷雨是與她最親近的人,也是對她最忠心的,江扶月沒打算瞞著她們。
“那夫人心里可有主意了?”谷雨也壓低了聲音。
“此事不能急,還得仔細盤算,”江扶月道,“如今我力弱,就算是離開侯府回了江家,也不過就如今日老夫人所說那樣,去過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罷了。”
她要離開侯府,卻也不能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驚蟄和谷雨都連連點頭。
“可咱們到底還是要在侯府過一段日子的,今日跟老夫人徹底撕破了臉,這往后的日子怕是要更難過了。”驚蟄有些擔憂。
江扶月毫不在意地笑笑,道:“這些年,就算是一直捧著她敬著她,也沒見她對咱們有多好,不妨事。”
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就是,夫人能在侯府站穩腳跟,靠的可不是別人!”谷雨這會兒也不哭了,擺出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架勢,“得罪就得罪了,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侯府上下都對江扶月心悅誠服,說句不恭敬的,那老夫人不過空有一個尊長的身份罷了,根本沒什么可怕的!
江扶月失笑,伸手在她額上輕點了一下。
“那夫人,李舉人那邊……”驚蟄道。
“不必管了。”
事關侯府的顏面,老夫人可不會糊涂。
“是。”
如此,驚蟄終于舒了口氣,看了一眼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谷雨,出去給她打洗臉水了。
——
江扶月剛走沒一會兒,劉媽媽安排在墨香居里的人突然來報,說李舉人把禮退回去了。
劉媽媽知道后,馬上就去報給了老夫人:“奴婢特意去庫房看了,那些都是從夫人嫁妝里挑來的東西,舉人一件沒留,全給送回去了。”
老夫人氣還沒消,鐵青著臉不說話,劉媽媽又道:“依奴婢看,如今只能開庫房,叫李舉人自己過去挑些心儀的物件,以表咱們侯府的誠心了……”
直接給錢未免顯得俗氣,要是一點表示都沒有,不僅會得罪人,外頭人更會肯定侯府已經沒落,因此,如今也就這么一個辦法能顯得體面些了。
“也只能如此了,”老夫人閉了閉眼,“你去吩咐吧。”
“是。”
劉媽媽過去傳話,廳里便只剩下了老夫人和安遠侯母子二人。
劉媽媽一走,安遠侯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母親,今日那姓江的主動要休書,咱們直接給了她,不就一了百了了?”
“你懂什么,”老夫人皺了皺眉,“這管家的事情雜亂瑣碎,那姓江的要是走了,誰去處理這爛攤子?難道要交到你那群姨娘手上?”
雖然她也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在管家一事上,江扶月確實做的半點錯也挑不出來,她還真不放心換個人來管事。
安遠侯眼睛一亮:“這有何不可?遼兒的娘是識字的,再好好教教,也未嘗不可啊!”
“教?誰去教?你去?”老夫人冷哼一聲,“再說了,堂堂侯府,讓一姨娘管家,成何體統!”
安遠侯面色一僵:“可那姓江的連休書都不怕,今日她如此猖狂,那日后在這家里,她豈不是能橫著走了?!”
提起此事,老夫人也心煩,干脆閉上了眼睛。
過了半晌,就在安遠侯有些不耐的時候,老夫人突然睜開眼,臉上泛起一抹笑意:“咱們管不住她,有人管得住!”
“母親的意思是……”
正巧劉媽媽傳完話回來,老夫人道:“劉媽媽,取紙筆來!”
“是。”
“母親……”安遠侯緊皺著眉頭,還是沒明白老夫人想干什么。
老夫人擺擺手,道:“你出去好好玩就是了,家里這一頭有我,放心吧,那姓江的蹦跶不起來!”
于是安遠侯也不再糾結,迫不及待地起身道:“那就勞煩母親了,兒子告退。”
“快去吧!”
直到安遠侯的身影消失不見,老夫人才收回目光,臉上笑意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