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少翙第七百五十二章少翙←→:
蕩江爽快應罷,摸了摸袖子,里頭空蕩蕩,囊中羞澀,心中便有些打鼓,嘴上卻不輸一分,笑道:
“可天上規矩森嚴,我來這府上,不能隨意取物過來,好在此處沒有一處平凡,你且等著。”
他快步到了院前,推了推門,兩個侍女正站在院外,姿色秀麗,皆身披霓裳,衣物雖然如云飄忽,上頭不曾繪紋,一人懷抱白邊碧玉琵琶,另一人提著花籃,堆著一片瓊草。
蕩江看了一眼,問道:
“這是什么靈草?”
這侍女答道:
“稟大人,今日斗杓指報德之維,越陰在地,司辰通命:太陽采驊掠玄花,太陰剪月桂金枝,樞闔如常,十二炁則從天象自取。”
“月桂金枝。”
蕩江點頭,開口道:
“可否取一枝?”
這侍女立刻取了一枝白色月桂枝,見著白花點點,枝條切面金黃,顯現出一圈一圈螺旋紋路,透著一股寒意。
蕩江其實也沒有把握,見她給面子,心中頓時一松,取來回頭,卻見遲步梓若有所思地品著:
“太陽采驊掠玄花,太陰剪月桂金枝…”
蕩江抬了頭,頗有驕色:
“遲大真人,可收好了!我天上一枝月桂,下了凡可了不得!”
遲步梓真心實意地謝了一句,取來這靈物,收進袖子里,稍稍點頭,答道:
“那我便離去了,今后每年都會畫陣來問,你若是問出了我的金丹道路,便回一聲。”
蕩江還有些戀戀不舍,問道:
“三月一問如何?我還能多跑幾趟…好歹有些事干…到時再與我報一報下界的事情。”
遲步梓對這下界的稱呼還有些不習慣,皺眉道:
“你好好干活,可別吃了掛落,到時候我的功勞沒處去問…”
蕩江只好點頭,突然想起一事,頗有些急切地道:
“我這記起一事,天上有一位仙官,姓李,轉世修行去了,你要是有機會遇見,他若是還記得天上事,大可幫我問一問,就問他何時歸來…這活我是一日也干不下去了!”
遲步梓皺眉記下來,問道:
“你這是什么活。”
“整理法術、修正道統。”
蕩江哭著臉講了一句,遲步梓面色一下古怪起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恨恨地盯著他。
他遲步梓當年在究天閣可是廢寢忘食,一步不舍得出,如今是仙君洞天中的書庫,多少紫府磕碎頭都想進來!再看看蕩江的哭喪模樣,他只罵道:
“不爭氣的玩意!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狠狠地揮了袖子,踏入池中,身形如水般化去,蕩江苦著臉邁出去,才推了門出去,便見那侍女上前一步,恭聲道:
“稟仙官,那一枝月桂金枝已經記在仙官名下,若是余下不用,這一籃便要呈送有司記錄。”
“啊?”
蕩江稍稍一愣,如同驚雷震耳,心中登時咯噔一下,大為后悔:
‘娘的…這東西不是免費的?’
他在人前裝得爽,眼下心頭是悔透了,蕩江到了如今才登了仙官的位子,好不容易一點功勞,去換了力士回來,哪里還有積蓄,心中寒意驟起,問道:
“這東西…怎么算的…怎地送到這處來…”
這侍女答道:
“諸域諸府的產出,一向要呈送至各宮各殿,這是劉仙官早些時候定下的,常奉在院中,以便隨時取用。”
“哎呀…遲狗誤我!”
蕩江心痛得臉色發白,立刻問道:
“這東西…可否算在那遲步梓名下?可是他取去的…與我無關啊!”
侍女只低眉道:
“是大人送出去的,天地有察。”
海角。
深海之中暗沉至極,礁石之下皆是冷冰冰的暗流,此地靈機幾近于無,紫府到了附近都無路可走,要歸入現世飛行。
到了海角深處,地勢升高,海水往無盡深處落去,上浮為霧,此處與天外極近,太虛又斷絕,天地之間再無更隱蔽之處。
暗沉的溶洞之中,亮白的陣紋微微發亮,遲步梓眼前一點一點從明亮轉為暗沉,他打量了身側的環境,確實是自己用如重濁遁地凝聚的洞府。
他稍稍吐了口氣,掂量了袖子,伸了伸手,掌心朝上一翻,一枝雪白的月桂正躺在手心。散發著一股朦朧的白色光暈,那枝條的切面呈現出金色紋路,顯然是上上佳品。
青年的目光停留在這月桂之上,沉吟許久,洞中已經彌漫起一股太陰寒意,他便從儲物袋中摸出一枚玉盒來,放入其中。
“果真是太陰一系的重寶…那處的靈物可以帶出…只是…不知為何開不得儲物袋。”
遲步梓手中拿著玉盒,靜靜低眉觀望,思量一陣,心中漸定:
“光光這靈物,放在當今之世,也不比那妖物差了,既然如此…這《天篆明玄祭法》果然是溝通洞天的手段…妖物…非要妖物不可?”
遲步梓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心中明悟:
“東海的紫府妖物有一個算一個,哪有幾個不與龍屬沾點邊,自然不可能去殺…妖物…靈獸也算妖…北邊的幾道摩訶都喜歡收納靈獸,不止有妖成憐愍,那些積年的憐愍更喜歡與座下靈獸性命相合,也算得上紫府命格…這不比妖物多得多?”
他越想眼睛越是發亮,暗忖道:
“好好好,憐愍雖然難殺,可數量多得多,還比紫府好對付,背后也不過是個摩訶,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份功勞,若是不能,算半分也好…’
他沒有想到比憐愍更適合的祭品了,有所明悟:
‘看來這一位也看不順眼北釋啊…’
他稍稍一頓,在這洞府之中席地而坐,欣賞起玉盒之中的月桂金枝來,這靈物品級比太陰月華還要高一點,可以說絕世罕有,僅僅是放在面前,已經生出太陰之氣。
這青年靜靜看著掛在上頭的一朵朵白花,眼中的野心驚人,另一只手則支在下巴上,聲音越來越輕,音調如同恭頌經文,低吟淺唱:
“諸陰果位,皆崇太陰,而太陽乃日間第一顯,諸陽景從…太陰玄華,落著丙子之水…提點淥、合兩位…”
華素元明圣清太陰府。
明月燈座之下白雪堆砌,陸江仙坐在桌邊,面前的種種幻象正慢慢消失。
“遲步梓…真是有些手段。”
陸江仙如今自然沒有引人入鑒中天地,取物而出的能力,遲步梓用陣法勾連上仙鑒,實際上與堇蓮摩訶、五目并無區別,更像是身陷幻境之中。
可遲步梓與堇蓮、五目不同在于他是有意拜訪,并非戰戰兢兢在底下跪著,他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甚至可以取物放物,遲步梓想從儲物袋中取出什么,陸江仙并非不能做到具現而出…可隨后呢?
‘步梓這人狡猾,我管不了他的儲物袋,就算具現而出,只要他把東西往蕩江一送,往這處一放,回去一摸儲物袋,里頭還有一份,便曉得其中玄機。’
仙鑒如今還沒有取物進出的能力,這一點無疑是極為致命,故而陸江仙早早鎖了他儲物袋,可僅僅是蕩江開口,遲步梓依舊生了疑心,疑起此處是幻境,取出不得,這才會想著取物留念,只要一出此地,摸一摸袖子,便曉得到底是真是假。
陸江仙當然可以安排蕩江用諸多條例來搪塞他,讓他取也取不得,可遲步梓根本不是好糊弄的角色,此番要同他說真身到來,就是為了打消上一次幻境般似是而非的疑慮,他這等紫府,相同的招式用兩次,必然深深懷疑。
于是他特地讓遲步梓‘取’了一味太陰靈物回去,這東西是陸江仙唯一能在現世凝結的靈物,算是補住口子。
“可這法子暫且用這一次,先把他手上的東西白嫖過來,用這珍貴至極的太陰靈物安定他的心思,不過…此后沒有回應是別再想要什么紫府妖物了!”
甚至能達成這些要求,還多虧了陸江仙手中有個蕩江,可以與遲步梓放下臉,分析利弊說一說,倘若自己捏個人去應付,遲步梓是斷然不肯說深的…難以有如今的效果。
“這反倒是個問題,遲步梓是機敏之人,雖然不會再求功法了,關注到金丹之路上,若不能給足,難免會惹出什么事情。”
遲步梓是一把雙刃劍,用是好用極了,又懂得揣摩心思,行事謹慎穩妥,實力更是絕頂,放在江南只在秋水、元修之下,死了麻煩也多,陸江仙眼下還是頗為需要他。
這都是后頭要煩惱的事,陸江仙抬眉望去,腳底下的玉磚上正趴著一只藍白羽色的大雀,倒在地上,有桌案大小,尾羽則如同淺色薄紗,在地上鋪成圓形。
這只少陰妖物與先前祭祀的所有妖物不同,李家祭祀是以香火為基,以祭刀斬殺妖物,連帶著魂魄、血氣、仙基飛入鑒中,到了陸江仙面前,已經是一坨混合物了。
而這妖物是被單獨上祭,并沒有實行過牲祭法的香火煉化部分,把一身仙基血氣、神妙法身乃至于太虛中的升陽府通通祭祀上來,毫發無損。
更妙的是,紫府魂魄在升陽府,死亡離體不滅,這靈雀的魂魄得以飛入鑒中,就在此處,猶自存有意識,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妖物是第一個進入鑒中的生靈!
陸江仙看得火熱,這可是堪比蕩江的勞動力啊!
眼下只將她魂魄提起來,神識一掃,大抵便看明白了。
‘這妖物生在北海,血脈平平,撞了大運吃過寶藥才得以入修行之途,前兩百年葷素不忌,養了幾個部落為食,漸漸在漠北開了慧,’
‘她開慧后讀了兩本書,才曉得是人道大盛,于是搖身一變,成了部落庇護的靈獸,努力吞清氣修行,驅除濁氣,以部落名為號,自稱扶余。’
“等到這妖物閉關突破筑基,扶余國早被攻破,出來成了是樓家地盤,只好流浪四方,竟然還得了不少機緣。”
“這家伙術法天賦極高,自己研究出不少術法,又靠著討好鸞類去了一趟太室山,遂成紫府…”
陸江仙仔細看了,這妖物與遲步梓幾次斗法,使用的法術竟然大多數是她自己鉆研出來的,可惜妖類向來道行難以與人屬比較,雖然她術法天賦高,卻不像遲步梓般讀過那樣多道統,又剛剛突破紫府,遂難以匹敵。
他翻來翻去,只覺得記憶偏少,再仔細一看,這妖物還真是被誰動過手腳,有關鸞類的記憶通通消失了,甚至幾百年前牽涉金丹之事的也被她主動忘記了,除去這些繁雜的記憶,只留些偶然得來的功法。
看著還真沒什么背景,難怪落進遲步梓手里,陸江仙又看了一遍,心中漸明,皺眉道:
“好是好…可這一處用去魂魄,青箓那一處便少了一道紫府魂魄,如今香火本足夠,用了這個,青箓便差一籌。”
他思考一番,心中稍定:
“不過距離下一次祭祀還有五年,李周巍也正閉關著,時間充足,先靜觀其變…畢竟這家伙術法天賦極高,我鑒中多出這樣一人,實在是極大的助力。”
提起袖子來,手中浮現出亮瑩瑩的太陰光彩,端起桌案上的玉壺,屈指一彈。
地上的靈雀立刻化為滿天少陰光華,往這壺中鉆去,頃刻之間裝了滿滿一壺藍白色如星空,狀如汪洋的神通,再打開壺蓋一看,汪洋里還有一小府邸,就是這靈雀的升陽府了。
地上一隱隱約約還有一道幻影,就是這妖物的魂魄,陸江仙再一甩袖子,這魂魄立刻附著在天降光華之上,光彩艷艷。
鑒中乃是陸江仙的神通所在,點了一縷少陰,凝聚成一道身著茶白色霓裳的女子,身材嬌小,偏偏清然出塵,手抱琵琶,眉心點森白圓紋,氣質非同尋常。
這女子先是稍稍一愣,似乎難以理解自己為何在此處,隨著魂魄記憶逐漸融合,有些迷茫地抬眉看了一眼,看見上首之人,她眼中的迷糊與空白迅速被敬畏與惶恐取代,柔聲拜道:
“少陰戊癸仙娥,少翙,拜見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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