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兩百零四人生如逆旅(二合一4k字)章兩百零四人生如逆旅(二合一4k字)←→:
一直到那名受了朱佑成挑戰的一玄弟子起身,場中蓮臺的位置才終于有了變化。
此人仗劍挑落七十四名,雖名次只往前進了一個,卻好歹是第一位成功敗下對手的真嬰,故也引得不少目光過來。
而在她之后,幾名風云榜真嬰的挑戰雖是有輸有贏,但也一改先前敗而不進之風,使眾人心中又燃起一股決心。
界南海不見日月,明朗凈空之下,觀得多場比斗的一眾修士,亦是絲毫不覺疲累。
周婧圍將袖口捏在手中,掌心微微有些生汗。
適才在她之下的真嬰修士,已是站起身來作禮,宣告自己放棄挑戰,此也便意味著選擇對手的權力,如今落到了她的身上。
這是她第二次赴往界南海,從前那一回是因不曾修成法身,才在眾多對手面前落敗,最后未能留名風云榜上。為了這一屆風云會,她也是放棄繼續索求紫府元神的圓滿,直接閉關鑄成法身,只為躋身于風云榜真嬰的行列,獲得氣運灌注,以求外化通達。
卻沒想到此屆風云盛會上,如辛摩羅一般的才人物不斷涌現,到讓她懷疑起,這提前鑄就法身的決定,究竟是否明智了。
思索間,伴隨著身下蓮臺光華的綻放,眾人目光已是向她移了過來。
周婧圍神情一整,暗自垂眸嘆息,心頭卻是做好了決斷。
“今日,便請裴師妹出手指教了。”
她正好是第七十名,與六十九名的裴白憶只得一位之差,選中對方并非毫無理由,只是后者才在斗臺上揚名,便使得不少人都對此戰興趣盎然,忍不住猜測起誰輸誰贏來。
裴白憶略一抬眉,卻也是立時站起身來,拱手與之一禮,淡淡道:“自當奉陪。”
這般冷漠姿態,不免叫鶴淵浮宮上的周族弟子看了眉頭緊皺,心道好一個傲氣之人。而周婧圍卻并未對此掛懷,她心打量著眼前女子,實未從對方身上看出什么特別之處。
被長老喚至上殿時,她亦對裴白憶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念,太元道派以法修居多,周族自當也是如此,裴白憶作為門中少有的劍道才,周婧圍也很少與之有所交集,若非從那劍仆口中得知,她甚至還不知道,其與關博衍竟是出自同一界。
關博衍、裴白憶,再加上一個趙莼,這當是怎樣一個鐘靈毓秀的世界,才能接連造就如此人物?
周婧圍不敢輕視于她,動手之際也是拿出了看家本領。
其身側繞得一只清光振振的尖頭細梭,手中拿著柄描畫美人圖的繡扇,肩上披帛流光溢彩,一見便曉得不是凡物。
而周族之內有秘藏十二部,如今被周婧圍使出的,便叫做《洞明煉真御物法》,有此法門在身,任何法器在她手中都將御使自如,效力倍增,而到危機時刻,這些法器也可為她替死,不叫修士本身落入險境。
那只尖頭細梭速度極快,在空中扯出數道殘影,與裴白憶劍刃撞在一起時,便立時發出金石交接的清脆響聲,光看堅硬程度,竟是不落在后者法劍之下!
御起飛梭之際,周婧圍撤下半步,手中美人繡扇微微一動,即見五名身著霓裳羽衣、通身環佩的妍麗女子乘云飄出,她們貌如嬌花,有弱柳扶風之態,只是裙擺之下并無雙足,唯見一縷飄搖不定的輕煙,便可知她們都是法術所凝。
此些女子甫一出現,裴白憶耳邊便聞得一陣喃語之聲,雖不見有多嘈雜,卻叫人神思阻滯,不若先前那般清明。
她們手執羽扇、如意、香花等物,引出一陣迷蒙幻象,只為叫人神志暫失。
周婧圍以此法配合飛梭,向來是無往不利,即便對方不為幻象所惑,這些畫中女子也有噬咬對方神魂的法子。
只可惜裴白憶心智之堅,早已非是同輩之人可比,她大喝一聲,卻是拿起長劍向前斬去,須臾間,只聞金石之聲砰然炸響,那尖頭細梭頓時倒飛除去,而裴白憶則縱身一躍,一身玄紋立時顯現而出,幾乎將要爬上她的脖頸。
寂滅劍意蕩出一層暗紅炎焰,且不過眨眼功夫,那些畫中女子便已吞沒在了炎焰之中,而劍鋒猛然下壓,已是直指周婧圍面門之處!
那柄長劍來得又疾又利,兇悍程度遠甚周婧圍心中所想,她瞪目大驚,一時卻無法從對方劍意中脫身,只得以手中繡扇略加招架。
刺啦——
長劍穿透繡扇,發出一陣裂帛之聲,周婧圍卻趁此機會旋身避退,化一道輕煙遁去遠處。
她正想喚了尖頭細梭回來,不料裴白憶利落轉身,已然劈頭一劍斬在飛梭之上。此時裴白憶劍意盡出,這一劍顯然要比先前更加強大,她那柄滿是裂痕的長劍悍然落下,只聽得接連幾聲碎裂之音,讓人辨不清是何物為此破碎開來。
周婧圍與尖頭細梭心神相系,眼下心中略有凝滯之感,便就叫她曉得,自己的這一法器只怕也是得不了好了!
裴白憶一劍斬下飛梭一截尖頭,而自上傳來的反震之力,也非尋常之人能夠消受得了,故她直接碎了長劍,反手將五指張握,使碎劍把那飛梭鎖在其中,欲以劍意來將此物消磨一番!
“師妹手下留情!”
察覺到裴白憶的打算,周婧圍頓時急呼出聲,欲要將此行徑攔下。
先前那柄美人繡扇倒可替她一回,只是這碧川升月飛梭,卻是自幼被她作為本命法器祭煉的寶物,假若失了此物,亦不止是實力會因此大打折扣,來日想要將之補全,那也是極為不易的。何況本命法器受損,于她根基而言也是重創無疑,周婧圍自是不想在此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她見裴白憶并未收手,心下也是十分緊張,連忙道:“此戰當是師妹勝了,還請師妹將此物還了與我。”
裴白憶未發一言,劍意卻有緩和之相,她將那失了一頭的飛梭抓回手里,略加思忖后才拋回周婧圍手中,道:“承讓!”
論實力,周婧圍與那鄭赟倒是不分上下,只是這擾人心神的手段,卻正好為劍心所掣,故裴白憶才能利落將之戰勝,而尖頭細梭本身并不比她手中長劍來得堅利,皆因周族那部秘法加持,才使之能夠勉強與法劍相抗衡。
繡扇被毀之際,周婧圍體內必定真元動蕩,裴白憶趁此機會斬下飛梭,也不失為一種智取。
不過這智取靠的也是強大實力,二人之間如是強弱有別,陰陽智謀便就不大得用了。
周婧圍拿回碧川升月飛梭,心中縱是有敗于對手的失落,可待低頭一看后,這般失落頓就化為了一陣心疼。她這飛梭自打煉制出來后,還未受過如此重的傷損,看著被斬落下來的一截尖頭,便至少要她為之祭煉個四五十年,而本命法器如不能完整,以后的修行怕還得遇到不少阻礙。
她暗自一嘆,心道還好是讓裴白憶歸還了此物回來,不然再被對方的劍意一磨,可就不止要耗她半百歲月了。
“多謝師妹。”周婧圍點頭一禮,待好生將此物收起,才轉身回了蓮臺之上。
她未曾勝過裴白憶,二人之位便也因此不得變動。
只是周婧圍后,便該輪到裴白憶向上奪位,她才勝得一戰,正是叫眾人大聲喝彩的時候,如今又是注目于此,眾修士心中,都已在猜測她會選誰作為對手了。
“若是求穩,向上進個一兩名那也是夠的。”
“可這裴白憶一連戰勝兩名法身真嬰,還都是正道十宗弟子,這難道不是意味著她還有余力未出?下劍修大多狂傲,難保她不會擇一強敵!”
似這般的議論聲如同海潮翻滾,終不得半分止歇。
裴白憶閉上雙目,就地盤腿坐下,欲將體內氣息恢復至全盛之際,而旁人作何想法,卻是完全不在她考慮之內。
“師叔祖以為,她會選誰?”許乘殷暗含嘉賞地望了一眼臺上之人,在裴白憶登臺之前,許乘殷都還不知太元道派內,竟還藏了這樣一位不亞于大千世界頂尖才的弟子。
同是太元弟子,姜照與呂案昇都是與池藏鋒一般,早已在宗門內有了名聲的人物,便哪怕放在昭衍仙宗,也有不少人聽聞過此二饒名姓,所以許乘殷并不為這兩人覺得驚訝,更不以此為出乎意料之事。
她以為,裴白憶與關博衍卻是有些類似,皆是從前不顯,隨后一鳴驚人,看顯露出來的實力,甚至比一玄、云闕那幾名才還要強上幾分,比池藏鋒、姜照之流,自當是這樣的才更讓人覺得驚異。
“……關博衍?”
才在許乘殷心里晃過的名姓,如今又從亥清口中聽來,她眉睫微動,竟是發現亥清的語氣,少見地帶有幾分猶豫。
對方猜測裴白憶會做此選擇,卻又并不確定自己的想法,許乘殷雙眉一皺,垂首問道:“師叔祖有何見解?”
“非是我的見解,而是莼兒的想法。”提起愛徒,亥清稍顯冷峻的臉容上,也不覺露出一絲柔和,“她與關、裴二人出自一界之中,故與這兩人也都有些交情。
“下界有人族三榜,如我界風云榜般,只錄得百個名姓,關博衍曾為淵榜榜首,裴白憶則不得已屈居次位。兩人屢次交手,總是后者輸多贏少。假若我是那裴白憶,自是要在今日,在萬眾矚目之下,將曾經打敗過自己的人踩在腳下的。”
亥清性情率真,貫是直言不諱,她平生多次邀斗強者,愈敗則愈戰,愈戰而愈強,直至同階無敵手,才敢號稱境界第一人。
在她眼里,只若敗過,就一定要尋了機會勝回來,所以今日也便猜測裴白憶,會選擇關博衍作為對手。
而關博衍的排名,又正好在她上頭兩位,此意味著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并不明顯,挑戰對方于裴白憶而言,顯然是有一定勝算的。
趙莼端坐蓮臺,從她的方向,只能看見裴白憶稍顯瘦弱的背影。
太元弟子喜愛鶴紋白袍,裴白憶不重衣著,今日亦是如此打扮,她將墨發盡數束起成髻,露出修長纖細的脖頸,頸邊領口上能看到細密的、黑白相間的仙鶴紋,略顯急切的風焦躁地刮過,將她的衣袍吹得鼓動起來。
趙莼的目光忽有些悵然。
自劍臺后,已然過去有許多年。
那時的裴白憶于她而言,強大得像寬闊的山脊、壯偉的江河。
而長路漫漫,諸君皆是行客。她如今已是走到了很多饒前面,所以再看裴白憶時,卻已不會為此饒強大而動容。
出現在她眼底的,只是那一根瘦削而挺拔的脊梁。
趙莼忽然一怔,先前的猜測頓時化為烏櫻
氣息漸平,裴白憶從入定中醒轉過來,她利落起身,未做任何猶豫的轉過身去,目光從未在旁人身上停駐片刻。
“趙莼,你可愿與我一戰!”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仿若一石激起千層浪,亦不只是風云榜真嬰為此感到瞠目結舌,就連觀戰之人中,也有許多外化、通神期修士感到不解。
“她這是何意?同是劍道修士,那趙莼比她還要更勝一籌,適才能從鬼云魔張秀手中將她救下,裴白憶又如何有把握能夠戰勝此人!”有太元長老怒而起身,怨怪裴白憶行事魯莽,過于我行我素。
“趙莼與她有舊,縱是不敵,定也不會出手傷她,”周磐卻是穩坐如山,淡然捋須言道,“若能從趙莼劍下學到一二,也不失為明智之舉了。”
聽殿內長老意見相左,蕭應泉倒是不置可否,只眼中光芒冷了下去,叫人瞧不出喜怒如何。
而比起亥清的訝異,趙莼卻顯得十分從容。
她遙遙望著裴白憶,輕笑道:“在這之前,我都以為你會選關師兄。”
但在那一瞬間,在她看見急風拂過裴白憶背脊的一瞬間,趙莼收回了這樣的想法。
聞聽此話,裴白憶竟是認真地想了一想,應答道:
“我與他一直是很近的,但我和你,卻只會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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