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辰時六刻(早上8:30),安平縣縣衙外已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安平縣縣令孫有才緊張地搓著手站在門口,墊腳張望,煩躁地走來走去不住嘟囔:“怎么還沒來?不是說那家伙快來了嗎?
他還要在咱們安平縣待多久?呸,我這輩子挨的罵還沒有這兩天多!那家伙指責我無能便算了,還一來就說要徹查安平縣近十年的案子!他到底是來查案的,還是來找我晦氣的!”
害他熬了好幾晚通宵忙著處理過去的卷宗,就怕被那家伙發現什么貓膩。
一些小案子就算了,他還能用一時糊涂或底下人辦案不謹慎蒙混過去,但要是被查到什么人命官司,讓那家伙報上去,他這輩子就完了!
也幸好他在安平縣上任這幾年貪是貪了一些,但大事上鮮少糊涂,雖然手上也沾了幾條人命,但要藏起來也不難……
偏偏這時候,那彭十死了,這不是上趕著把他的把柄送到那家伙面前嗎?!
這個案子必須立刻結束!立刻!
方才給孫有才報信的衙役連忙道:“應該快了,也怪小人,方才聽到有小孩兒喊了一句蕭侍郎來了,就急著來給您通風報信,都忘了去核實一下。”
孫有才瞪了那衙役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那衙役突然站直身子,指著前方道:“孫縣令,來……來了!”
孫有才急忙把眼神移了回去,就見正前方,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騎著一匹雄姿勃勃的黑色駿馬,正緩緩朝他們這邊而來。
只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圓領仙鶴紋大袖袍服,腰系革帶,革帶用一個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的虎紋玉帶鉤相系,身上沒有多余的裝飾,只在腰間佩戴著一塊成色上好的玉佩和一個五品以上的官員用來證明身份的魚袋。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一個簡單而樸素的木冠定著,還隔著一段距離,就能感覺到從男人身上傳來的內斂卻沉穩的氣場,無端就給人一種,這不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之感。
孫有才一顆心已是忍不住微微提了起來,抬起袖子擦著額頭上滲出來的汗。
男人離府衙的距離越來越近,終于能看清他的容貌了,卻見他長了一張再端正不過的俊朗臉龐,濃黑的劍眉,深邃幽深的、仿佛蘊藏著一抹獵鷹般的鋒利的眼眸,挺拔完美的鼻子,以及一張略顯涼薄的薄唇。
他的膚色比一般男人要白,整個人的氣勢卻沒有因為這膚色而削弱半分,說實話,若忽視他身上那過于強大的氣場,他當得上是上天一件最完美的工藝品,能輕易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孫有才看著馬上的男人,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一個大男人長得好看便算了,老天爺還給了他一個比這天底下大部分人都要高貴的出身,一個驚才絕艷的腦子和超凡卓絕的能力,簡直生來就是讓人嫉妒的!
要說這男人身上唯一的缺點,也許只有他那樁荒唐可笑的婚事了。
哦,不,還有那人憎鬼厭的性格!絕對還有那性格!
東籬遠遠地便看到了候在縣衙門口鬼鬼祟祟的孫有才,忍不住拍了拍馬屁股,驅馬到了自家郎君身旁,撇了撇嘴道:“郎君,那孫有才又在縣衙門口候著咱們了,真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做了虧心事。依小人看啊,這孫有才就不是什么好貨色!”
雖然他們來安平縣兩天了還沒抓到他的狐貍尾巴,但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一旁的蕭逸目視前方,余光都懶得給他一個。
東籬今年十六歲,正是最活潑跳脫的年齡,被自家郎君無視了也不在意,或者說他早已習慣了,突然像想到什么,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起來,嘟嘟囔囔道:“小人聽說那毒婦被趕出徐家后便來了安平縣,郎君來安平縣辦公這件事可沒有藏著,就怕那毒婦聽到消息后又來纏上郎君。
郎君好不容易擺脫了那毒婦,可千萬不能又被她纏上了……”
東籬始終覺得,那個厚顏無恥又愚蠢至極的女人是他們郎君這完美人生中最大的污點!
即便她是他們小郎君的生母,他也對她生不起絲毫好感!更別提她在小郎君還小的時候對小郎君做的那些禽獸不如的事了!
都這樣了,小郎君在睡夢中竟然還哭著念叨阿娘,東籬每每想起那畫面就心酸不已。
一說起那女人,東籬就忍不住滔滔不絕,一直沉默的蕭逸閉了閉眼,終于淡淡地說了句,“東籬,閉嘴。”
頓了頓,又吐出兩個字,“聒噪。”
東籬立刻十分熟練地挺直身子,大聲道:“是,郎君!”
蕭逸臉上的神情這才松弛了一些。
東籬忍不住偷偷觀察自家郎君,見他聽他提起那個女人,臉上沒有絲毫異色,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他們郎君向來是不把那女人放在眼中的。
是他多慮了,即便那女人找過來,他們郎君也絕不會給她一個正眼!
這些年他們郎君仁至義盡了,看在她是他們小郎君生母的份上,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是她自己不珍惜,他也許還要感謝她這種不珍惜呢!
蕭逸主仆剛來到縣衙門前,孫有才便一臉殷勤地迎了上來,蕭逸翻身下馬,把馬鞭隨手拋給一旁的衙役,突然道:“方才可是有人報案?”
孫有才心一跳,下意識道:“蕭侍郎如何得知!”
蕭逸瞥了他一眼,淡聲道:“方才我一路過來,都聽到有人在討論今早虎頭村那邊出了命案,而方才有幾輛馬車從我身旁經過,往城門而去,不管是車夫還是一旁的護衛都一臉悲憤哀戚。
這一大早會從城外趕過來,又這么快辦完事出城的人,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
孫有才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句,這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的!
幸好他沒想過要瞞著他這件事,也知道瞞不了,連忙堆起笑容道:“蕭侍郎果然明察秋毫!沒錯,方才虎頭村的彭家人來報案,說他們的當家彭十被殺了,起因是彭十想娶一個女子為妾,那個女子不從,就聯合她兩個婢女把彭十殺了。
這個案子人證物證俱在,簡直毫無懸念,是再簡單不過的案子,因此下官查明情況后,就把那女子和她的婢女押入了大牢,讓彭家人回去了。”
蕭逸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一直看著孫有才,一字一字地重復,“人證物證,俱在?”
孫有才莫名地小心肝一顫,連忙穩了穩情緒,神色如常地點頭道:“沒錯,那女子有十分充足的作案動機,人是死在她院子里的,兇器是她們廚房的菜刀,她們還收拾好了包袱準備畏罪潛逃,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案子!蕭侍郎事務繁多,這種案子下官都不好意思說出來讓蕭侍郎煩憂。”
“哦?”蕭逸微微挑眉,依然緊緊盯著他沉聲道:“本官可是還要感謝孫縣令的體貼?”
孫有才莫名地打了個寒顫,努力維持鎮定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
蕭逸卻沒再說下去,忽而轉身走進縣衙里,淡聲道:“既然孫縣令說這個案子不必我來煩憂,我就不插手了,繼續看昨天沒看完的卷宗罷。”
孫有才頓時偷偷松了一口氣,倒是沒想到這么順利就把這瘟神打發過去了!
只是他還是不放心,就怕這瘟神一個心血來潮殺個回馬槍,看蕭逸走遠了,連忙悄悄朝一旁的衙役使了個兇狠的眼色。
這個案子必須立刻結案!不得有任何節外生枝的可能!
那衙役點了點頭,看蕭逸主仆沒有注意這邊,悄悄繞小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