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崇恩的話,咸豐皇帝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崇恩繼續道:“皇上,臣懇請召蘇曳入宮問政!”
頓時,皇帝狠狠望過來一眼。
那目光之中充滿了寒意,仿佛要擇人而噬一般。
接著,皇帝揮了揮手,直接起身離開龍椅,離開了朝堂。
至少這一刻,他不想去面對這么糜爛而又可怕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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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圍蘇赫宅邸的所有士兵,全部無聲無息撤走了。
京城是沒有秘密的。
散朝還沒有超過兩個時辰,九江之戰大敗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經過短暫的寂靜之后,便是巨大的反應。
清廷中高層全部安靜,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而中底層民眾的輿論確實沸騰了。
如同巨石砸入湖面一般。
奇怪的是,他們不是震驚九江之戰的失敗,也不是悲痛這么一場關鍵戰役輸了。
他們討論的焦點,就是蘇曳。
靠,這蘇曳這么牛逼嗎?
滿朝文武,那么多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都說這一戰必勝。
唯獨蘇曳說必敗,而且會怎么敗都說對了。
難不成,那個文曲星下凡不完全是扯淡,不完全是吹牛逼。
蘇曳原本已經非常高的知名度,再次上升了一個臺階。
尤其是一些八旗中高層,他們知道得比較多。
因為蘇曳實在是分析得太透徹,太清晰了,完全和戰場上發生的一模一樣。
這就不是蒙對的了,而是真的有這個眼光啊。
這個時代的人是非常迷信的,甚至白蓮教都有一大堆信徒。
蘇曳死而復生,然后變得這么聰明睿智?
莫非,真有文曲星下凡?
旗人真的出了一個驚艷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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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曳家中,則是更加如同地震了一般。
最最不敢置信的就是他的家人了。
這個娃,他們從小養到大的,雖然有愛子情懷,總覺得自己孩子哪哪都好,但心中還是有數的。
這可不是什么射箭,力氣大。
這是文韜武略啊,這么高級的東西,我那兒子竟然都這么牛逼?
我咋不知道?
我……咋有些不敢信啊。
這次一家人跟著蘇曳賭到底,一是因為感情深厚,實在沒有辦法。
二是對后果的嚴重性預估不足,沒有想到會起這么大的聲勢。
說真的,不管蘇赫,佟佳氏,還是蘇全真是一點都不覺得蘇曳能贏。
滿朝文武那么多牛逼人,難道比不過我兒子?肯定是他們對啊。
至于白飛飛,一貫以來他都是一咬牙,一跺腳,一閉眼,啥事都敢做。
她父親以庶子身份滅掉嫡子,奪取家業之后,她才變成千金小姐的。在這之前,她父親走私,殺人,放火,搶船,什么事情沒有做過。
而這一局贏了之后,白飛飛略有精神虛脫感,并且伴隨著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這個小叔子,她最了解了。
有點聰明機靈,但是好逸惡勞,沒有耐心,沒有韌性,沒有智慧,沒有意志。
唯獨有的就是漂亮的臉蛋,還有討人喜歡的嘴皮子手段。
死而復生之后,竟然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就仿佛讓人不認識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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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廷恩宅邸中,充滿了壓抑的寂靜。
敗了!
竟然敗了。
而且敗得如此之慘。
關鍵的是這一戰,很多地方是他張玉釗謀劃的。
實際上,當聽說石達開敗退湖口,曾國藩派人追擊的時候,張玉釗也是覺得不安的。
而且這也不在原計劃中。
按照戰前部署,水師主力最重要的目的是阻止石達開增援九江,掌握長江主動權,而不是殲滅石達開水師。
但是曾國藩是主帥,誰能攔得住他?
而且張玉釗也沒有了回頭路,必須堅持九江之戰必勝,甚至自己都不能懷疑。
而現在大敗的消息傳來。
如同黑暗潮水一般,席卷他的整個身心。
那種冰冷,絕望。
而且那天在惠親王府,他可是親口說的,如果九江之戰大敗,他就要向蘇曳當眾認罪,而且自絕仕途,不參加科舉,不踏入官場半步。
現在這種情形,湘軍怎么辦?
他張玉釗怎么辦?
就這樣,他枯坐了半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亮,他都沒有挪動,也沒有閉眼。
胡子拉碴,眼圈通紅。
沈寶兒裊裊走出,端來了一碗羹湯,放在張玉釗的面前。
“寶兒,你可有后悔?”張玉釗鬼使神差問道。
不過,問完之后,他就知道不該怎么問。
沈寶兒道:“張公子,你小瞧我了。但如果你從此一蹶不振,我才會真的失望。”
“這樣的挫折就真當沒有過嗎?不論是曾大帥,還是我父親,比這更大的挫折都遇到過吧,九死一生的局面都不止一次了,為何這一次就受不了呢?是因為前幾波贏得太狠了,輸一把就受不得了?那這還贏出錯來了嗎?”
“而且,我覺得局面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對于皇帝來說,這確實一個天大的壞消息,但對于我們來說,也僅僅只是一個壞消息,傷害不了根基。”
“朝廷還能怎么著?罷免了曾大帥?罷免了我父親?”
張玉釗腦子頓時清明了起來。
是啊,事已至此,還能怎么樣?
我們湘軍是輸了?
你皇帝能怎么著?
你有替換的人嗎?
你還能把僧格林沁和勝保調到南邊戰場去?你敢嗎?
整個南方戰局,只能依靠我們湘軍?難道指望向榮他們不成?要能指望的話,也輪不到湘軍崛起了。
江南大營都頂著太平軍的鼻尖上了,發逆站得高一點,甚至都能看到江南大營那些清軍廢物在賭牌九,誰輸誰贏都能看清楚,有什么屁用?一場戰都不敢打。
“在南邊,曾大帥、駱大人,胡大人正在挽回大局,而在京城就你和祖父二人,他們有他們的人事情,我們也有我們的事情要做。”
“而且蘇曳贏了這一局,表面上看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呢?或許離死不遠了吧!”
“傷風悲秋,那是文人的事情,張世兄你是文人嗎?”
張玉釗當然是文人,而且還是聞名天下的文人。
但是,他卻不把自己當成文人,而是政治家。
張玉釗站起,躬身道:“多謝賢妹指教。”
然后,讓優雅快速地吃掉了這碗羹,接著去凈面潔齒,本想整理儀容并且換掉衣衫的,但稍稍猶豫后就作罷了。
接著,他保持著這個落魄的樣子離開了沈廷恩家,朝著內城的蘇曳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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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張玉釗走到蘇曳宅邸面前的時候,后面已經跟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群。
張玉釗朗聲道:“蘇曳閣下可在,張玉釗前來認罪。”
片刻后,大門開啟。
昂首玉立的蘇曳走了出來。
兩大美男子面對面。
所有人看出來了,張玉釗更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完全符合了所有人對讀書人的想象。
而蘇曳更英俊,氣質也要復雜得多。看上去很安靜優雅,卻給人一種完全相反的感覺,仿佛表面冷卻,內里涌動的巖漿一般,充滿了不確定性。
“玉釗兄!”蘇曳拱手。
張玉釗當著所有人的面前,一絲不茍地拜下。
“蘇曳閣下,我輸了!”
“我向你認輸!”
“我向你請罪!”
“我張玉釗從此時開始,不參加科舉考試,不踏入官場半步。”
“請蘇曳閣下見證,請父老鄉親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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