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正朝了牌樓上的紅燈籠連聲陪罪,說著悄悄話的孫老爺子,一見胡麻帶人來到了自己身前,頓時嚇了一跳,滿臉警惕。
他倒是不怕胡麻,畢竟入谷之后,他除了跟著叫了幾嗓子,其實就沒怎么動手,一身本事,也沒咋使出來,這會子無論對上誰,那都是有的斗的。
可是他怕這紅燈籠。
紅燈娘娘的名頭,他以前就聽過,只是不在一州,也沒什么交際,別人說的再厲害,他也不當回事,尋思充其量不過是斗贏了青衣惡鬼,建了個廟,小小案神,有何出奇?
入府的守歲,那也是守歲老爺,對這等邪祟自然要敬著,但不必卑躬屈膝。
可如今卻不一樣了,他是親眼見到了紅燈娘娘的手段,人家降臨一絲法力,便可以驅走蓮花圣母,重創巫寨邪神,這是何等的法力啊?
若是這紅燈會的小管事趁了這個機會,借來紅燈娘娘娘的法力與自己為難,那自己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老爺子不必著慌。”
胡麻卻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咱家紅燈娘娘不是得理不饒人的,她只是煩人沒有規矩,早先你們招呼都不打一聲,便進了咱們這礦上搗亂,讓你們吃個虧是應該的。”
“但既然誤會解開了,大家又都是守歲一脈,又何必得理不饒人呢?”
說著胡麻說話客氣,而且禮數周到,這位孫老爺子,才略略放心,仔細打量了胡麻一眼,道:“好個小子,我聽人講,你師傅是老陰山的周二爺?”
“得有多大本事,才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來……不你又怎么稱呼?”
胡麻聽著他這話,便笑著點了下頭,道:“我姓胡,是咱們紅燈會的管事。”
“名號倒不重要,咱就是替娘娘辦事的,老人家若不服氣,盡管到明州來找就是,咱紅燈會里要人有人,定是能接著老人家的。”
“嘿,說什么服氣不服氣?”
那鐵橋孫三爺忽地嘿一聲笑,搖了搖頭,道:“都是教里的人辦事,又不是私人恩怨,小胡掌柜,老夫記著你今天賣的面子了,以后還你。”
胡麻笑道:“老先生客氣以后若有機會,隨時指教。”
孫老先生直到這會,也才終于放心了下來,轉過了身,忙忙的去查看跟自己一道來的幾人傷勢,卻是忍不住臉色微沉。
那位一錢教法王,被蓮花圣母強行降下來的法身,侵蝕了太多氣血性命,如今白發蒼蒼,倒像是老了二十歲,便是救了回來,也怕是沒有幾年的活頭了。
而自己的那些徒子徒孫,除了道行深些的莊二昌,如今還剩了口氣,其他人卻是已經被蠱蜂咬得渾身都是窟窿,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這一趟過來,可謂是吃了大虧,但心里的恨意,卻大多都只在那群巫人身上,對這礦上知禮數,敬前輩的血食幫管事,卻是提不起這抱怨來。
一手抓起了那位半死不活,失了一身法力的法王,一手拎起了昏死的莊二昌來,竟是轉身便向谷外走去。
胡麻看他走的干脆,也有些新鮮,忽然道:“老爺子,莊礦首緩過這口氣來,還得讓他回來一趟,交接一下這礦上的賬目,回頭咱們娘娘問起來,我還得跟上面的人銷賬呢……”
“曉得!”
那孫老爺子頭也不回,悶悶的道:“他不來我打斷他一條腿!”
“誒,這就走了?”
看著這位孫老爺子也走的利索,場間諸人,皆面面相覷,倒是有些難以置信。
“會里的事是會里的事,傳承里有傳承里的交情。”
胡麻搖了下頭,道:“他為了一錢教來搶尸陀,咱們為了紅燈娘娘,要護著寶貝,那都是公事,哪有什么私人恩怨?”
其實心里也是松了口氣,要論起來,這整個事情里,心里最忌憚的,其實還是這老守歲,他似乎使了某種入府層次的絕活,渾身煞氣滾滾,青面獠牙,當真嚇人。
只是他沒找準自己的定位,不知道該沖在前頭,還是跟在后頭,也摸不清底細,被紅燈娘娘的法力嚇到了,不敢使出這一身真本事來拼命。
事實上,若真是他發了狂,借了這身法力在這礦上殺人作亂,那不管是誰,都會頭疼著呢……
心里一邊想著,卻也擺了擺手,轉過身來,眼神看向了那纏著紅布的礦脈,神色并未放松,向身邊的老算盤道:“老哥,那礦脈里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情況?”
“你不說自己啥都懂?該給說說了吧?”
“我?”
老算盤都懵了一下,心想自己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伱呢,比如你剛剛怎么能硬接下那位入府老守歲的一掌,怎么能一刀便將那附身的堂上客給逼了出來,甚至嚇跑了?
可是感受到了胡麻身上的急迫,他卻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道:“我老人家這輩子見識的事確實不少,但這情況可怎么說啊……”
“我只知道,這群巫人,拜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巫神,真正的巫神,是受過冊封的,而他們這一支,因為摻與過當年上京大祭壇的事情,受了罪過,被原本的族人流放,才到了這里。”
“真正的巫神是受過冊封的,不會庇佑他們這種獲罪之人……”
“又是一個受了上京大祭壇事件影響部族?倒是與洞子李家的境遇有些像……”
胡麻心里也微微一動,暗自琢磨著,慢慢道:“那倘若巫神并不會庇佑他們,他們這般虔誠供奉著的又是什么?”
剛剛交手,他也覺得,外面被巫人請來的,似乎與自己見過的邪祟與堂上客都不同,形容不出的怪異。
“或許是某種邪祟,趁了他們族人六神無主,伺機以巫神自居,騙取香火祭品……”
老算盤也明顯有些遲疑,慢慢說著,忽地有些驚悚:“甚至,就只是因為黑太歲吃多了,腦子變得不正常,自己造出了一個什么不知名的東西……”
聽著老算盤滿是疑慮的話,胡麻也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細細琢磨:外面被請來的,不是巫神,而是這一支吃多了太歲血肉的巫人,憑空幻想出來的東西……
但若真的只是憑空幻想,這東西不該有意志的,起碼不該有超出了巫人祈禱范圍之外的明確目的!
可外面那個,分明便有,它甚至有明確的旨意,要借用礦脈里的東西,來到人間……
那這意志……
他心里豁地一驚:“這意志來自于太歲老爺?”
想到了這個問題,再聯想到了自己吸取黑太歲血氣時,腦海里產生的那些混亂信息,胡麻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到了某種可怕的問題:
‘我剛剛難道是與太歲老爺交了手?’
“這些事情,都太難猜測了……”
而在胡麻想著時,老算盤也低低嘆了一聲,道:“愈是厲害的堂上客,冊封神,便愈是不喜歡血食礦,或者說……它們是本能的害怕。”
“連我們會里的紅燈娘娘,都是不肯隨便被請到血食礦上來的,更何況比紅燈娘娘厲害的?”
“但是,偏偏又有一些血食,是它們離不開的,而且,可以無形之中造就更厲害的邪祟,更有一些,對他們充滿了吸引力……”
“既被吸引,又本能的害怕?”
胡麻捕捉到了這話里的重點,深深向了那兀自被紅布封了起來的礦脈,低低的說道:“那么,他們都在搶的……似乎叫什么尸陀……又究竟是什么東西?”
“正是這點子讓我感覺有些奇怪……”
老算盤頓了頓,低聲道:“他們說的,好像跟我了解的不太一樣,如果這真是二十多年前上京那批人爭奪的東西,這……怎會出現在這里?”
“嗯?”
聽著老算盤這樣說,胡麻也不由得一驚,轉頭看了他一眼。
上京大祭壇,自己早先從洞子李家,就聽說過了,但當時的洞子李家,不是說那場大祭壇,是為了搞明白太歲老爺的來龍去脈才設的么?
當然,后來又聽山君前輩說過似乎那場大祭壇,又與上一代的轉生者,大賢良師有關……
如今,又加上了礦脈里面的玩意兒?
想到了這老算盤平日里時不時不靠譜的表現,他這眼神里,也不由帶了狐疑,卻是唬的老算盤慌忙道:“別瞧我,我可不打包票,我就是聽別人怎么說,怎么告訴你罷了……”
胡麻道:“為啥別人都沒聽說,偏就你聽說了?”
話里的懷疑已經毫不隱藏。
老算盤一聽,卻是直接瞪了眼:“知道我進紅燈會當供奉之前,是干什么的不?”
“為了討生活,我老人家可是走街串巷說過書的,不多聽聽這些奇傳秘聞,閨房花邊,哪有本事從那些茶客手里哄賞錢?”
“臥槽……”
本來一臉懷疑這老算盤有問題的胡麻,都懵住了:“他這回答,竟外的合理啊……”
心里也是低低的一嘆,見周圍人都看著自己,那邊的礦脈,縱是談論再多,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回事啊……
于是心一橫,道:“大同,去拿鏟子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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