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秀夫,你、你真是個大忠臣吶!”見到楚風,趙筠才明白為什么楊太后會突然下懿旨將自己賜婚下嫁。
“今日是逃往琉球,拿我嫁給楚總督;假如不是琉球,而是逃往占城、三佛齊,便要我嫁給占王、三佛齊土王?父王啊父王,你睜開眼看看,看看你同朝為官的這些人,是個什么嘴臉!”
趙筠恨聲冷笑,楊亮節、陸秀夫、張世杰、蘇劉義、陳宜中,父親的死,這一班人都脫不了干系!他們人人手上都沾著父王的鮮血!
可憐剛剛從處州起回父王骨骸,下葬還不到半月,這班人又把主意打到了女兒身上!趙筠此刻,對朝廷再無半點感情。
被趙筠噴著火焰的眼神掃過,陸秀夫、蘇劉義、張世杰一個個低下了頭,不敢和她的眼神相碰。他們知道,秀王的死,當時自己就算沒有推波助瀾,也是袖手旁觀了的,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他女兒頭上,真真是羞愧難言。
楚風好整以暇的喝著茶水,時不時吃點東西,看這幾個正人君子們怎么答話。
張世杰蘇劉義翁婿,一個武人、一個熬成武人的進士,互相看看,苦笑著搖搖頭,實在無話可說;陸秀夫則抱著死忠,手指心口,硬著頭皮道:“大長公主殿下明鑒,陸某出此下策,絕非個人名位,全在這里對大宋的一點忠心。殿下世代天潢貴胄,榮華富貴與國同休,當此危難之際,若能挺身而出,則上對得起故秀王的諄諄教悔。全他忠王名節,是為殿下之孝;替朝廷和戎靖邊,是為殿下之忠;行朝與琉球不起兵戈,百姓免于涂炭,是殿下之仁;兩宮巡狩琉球利于興復大業,為復興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而行此。是殿下之義。行一事而忠孝仁義四德全也,殿下何樂而不為?”
趙筠雙目通紅,失聲道:“列祖列宗、列祖列宗,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咱們大宋又淪落到要靠女人保全的境地了!好一個三百余年江山。好一班忠臣良將吶!”
說罷回首對楚風慘然一笑,語聲中有了訣別的味道:“楚兄,小妹今日不讓你為難!”突然從頭上發髻拔下支金釵,頂在自己喉嚨上,只見那釵四五寸長,前端銳利、兩邊開刃,哪兒是金釵,竟是柄小小地魚腸劍!
一個養在王府深閨中的公主。竟會如此烈性!陸秀夫等人面面相覷,殊不知,蒙元屠刀下從容赴死的秀王,他的女兒又怎么會懦弱膽怯呢?
“放楚風走。否則我就死在你們面前!反正你們逼死了父王,也不在乎再逼死一個孤女!”
張世杰、蘇劉義臉上漲得通紅。殉國忠王地遺孤。被逼到這般境地。算個什么事?兩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陸秀夫面色煞白。想要呵斥衛士上前。又顧慮著真逼死了公主。有宋一朝。雖然宗室一般不拿權。但朝野最重尊卑禮義。趙筠是冊命地大長公主。當今官家地皇姑、楊太后地小姑子。她要蠻做。漫說官家不能拿她咋地。就是身為嫂嫂地楊太后。也擔不起逼死小姑子地罪名。
趙筠心情激蕩。捏著魚腸劍地手抖得厲害。陸秀夫看著一顆心懸在半空。這一下扎進去。莫說自己萬死不辭。就是兩宮圣上。后世史書中永遠都洗不清污名!
銳利地劍鋒抵在白皙地脖子上。刀鋒陷進了肉里。一滴殷紅地血浸了出來。
“楚某雖然不才。生死關頭。還沒淪落到要靠女人保護。”楚風看著陸秀夫。臉上露出譏誚之色。捉住趙筠握劍地手。輕輕挪開。“不急。再等會兒。咱們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楚風手指在她脖子上一按。趙筠愕然。卻見他當著陸秀夫幾人。眾目睽睽下把沾地一滴血舔掉。嘻嘻一笑道:“筠妹。這行朝怕是容不下你我了。琉球島風光殊異。可愿屈尊一行?”
法本全身濕漉漉的游回了炮船,和李鶴軒、侯家兄弟一見面,都說朝廷怕是要做那“莫須有”地勾當了。侯德富立刻集中了全船水兵炮手,給他們訓話。“各位兄弟,可知道文天祥文丞相是忠臣還是奸臣?”
文丞相是忠是奸,這個問題除了朝廷諸公,全天下人的看法都一樣,甚至連汗八里的忽必烈都知道他的忠名。士兵們叫道:“侯大人,就算咱是粗魯漢子,也不須拿這話來尋開心。文丞相若不是忠臣,天底下就再沒得忠臣了。”
“弟兄們,我再問問秀王趙與是不是個忠臣?”
秀王處州殉國,別說泉州本地兵,就是臨安匠戶聽說了都唏噓不已,此刻問起,自然人人道一聲:“好個秀王,不怕死地赤膽忠心!”
“最后問問,咱們楚總督是不是個好官?”
侯德富最后一問,問的不是忠臣,而是好官,這里面的道道就深了。這些水手炮手哪兒有這個心思,一問之下紛紛叫道:“楚總督治下的琉球,飯吃得飽、衣穿得暖,人人有房住、家家有田耕,是天底下第一號的好官!”“飛兵千里援贛南文丞相,楚大人是當世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當漢軍的兵,替楚大人賣命,走在街上抬得起頭、挺得起胸,哪個老百姓不是翹起大拇哥夸一聲楚大人的兵,真是好漢子!”
人心可用!侯德富微微點頭,沉聲道:“就是秀王,朝廷派他往處州督戰,不發一兵一卒,活活的斷送了個忠肝義膽的王爺;文丞相一片赤誠,朝廷卻不許他入朝柄政,遠遠地發配到贛南,還不撥糧餉軍器,丞相上表要親來拜賀,屢次被駁了回去,竟不準他入朝一步!
今天,咱們地楚總督又被他們扣押了!法本隊長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一條性命沒丟在贛南韃子刀下,卻差點喪命泉州宮中!兄弟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初時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群情激奮下士兵們叫道:“朝中有奸臣!”“大宋朝又出秦檜啦!”
侯德富正色道:“對,朝廷里有奸臣!不是別人,就是陸秀夫!”
這會兒侯德富并不知道是陸秀夫主使的這碼事,陳宜中、張世杰做官資歷長威望大,只陸秀夫兩年前還是個幕賓,突然竄起到當朝大臣,本身就讓人生疑,拿他說事最能服人,卻不知歪打正著了。
底下不知是誰喊了聲“清君側”,士兵們轟地一下叫起來:“殺了陸秀夫!”“打進泉州城,救出楚總督!”
侯德富雙手往下壓,待眾人聲音小點,才正言厲色的說:“各回各的戰位,準備作戰!”說完使個眼色,站旁邊的李鶴軒臉一板,殺氣騰騰的道:“一切行動聽指揮,待會兒誰要是違抗軍令,琉球軍法須不容情!”
這位李大人手段的狠辣殘毒,那是盡人皆知的,士兵們打個寒噤,連話都不敢說了,飛快回到各自的戰位,有條不紊的擺舵、升帆、裝填彈藥。
見琉球船有異動,宋軍水師早已布置好的兩條大船靠了上來,三只內河、港口用的劃子船也往釣魚島號劃過來。
“快快,捉住琉球船,人人有重賞!”當頭那條劃子船上,一個宋軍官兒大聲叫道,催逼著士兵賣力劃船。
侯家兄弟失笑,一條劃子船捉我炮船?真真是老鼠給貓拜年——嫌命長!
“開炮窗!”侯德祿的命令從傳聲筒中傳到炮甲板,炮手們馬上把舷側的炮窗打開,露出一排排的大炮。
媽呀!怎么琉球船上裝了這么多炮?釣魚島號駐在漳州,從來沒發過炮,炮又藏在船艙中被炮窗遮住,宋軍水師還當它是剪式船一樣只用來運輸的呢,此刻見它舷側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嚇得亡魂大冒,兩條大船掉頭就走,三只劃子船跑了兩只,跑前面那只看看跑不掉,兵丁撲通撲通跳下水,奮力朝遠處游去。
琉球炮的威力,泉州城墻下是人人見過的,這許多炮打來,自己不轟得連渣都不剩下?那官兒嚇得臉色煞白,一熱尿水就順著褲襠流,聲音帶著哭腔:“我、我不會浮水……”
虧得兩個兵有良心,在水里攥住他腳脖子一拉,給拖下水,那官兒胡亂掙扎,免不得灌了幾口水,好歹喝飽嗆暈,兩個兵左右拖著游走了。
這些兵都是奉命行事,沒必要讓他糊里糊涂送掉這幾條小命。見人都游得遠了,侯德祿才下令:“瞄準劃子船,開炮!”
火光綻起、聲音炸響,釣魚島號左舷的炮窗,就騰起了一朵朵的白煙,二十丈外水柱沖天、水花四射,可憐那劃子船不過是坐三十來人的小船,怎經得起十五門三斤炮的攢射?瞬間給打得粉粉碎,超過臉盆大的木塊都沒剩下幾塊。
釣魚島號乘風航行、調整姿態,避過幾條遮擋射界的大船,右舷的十五門大炮,瞄準了乘著小官家和楊太后的御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