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立刻舉起望遠,鵝車洞子后面是開著的,內部清二楚:轟天雷爆炸的沖擊波,盡管有鐵板裝甲的阻隔,仍然傳到了內部,積壓人的五臟六腑,震散人的三魂七魄,那幾名士兵七竅流血的倒下,顯然不活了。/
可尸體堆中間,卻有一具“尸體”在努力的掙扎移動!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壓在自己身上的兄弟們翻開,望遠鏡把幾百米的距離拉近到幾十米,從這個角度陸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人是多么努力的在干這件事。
無聲的畫面,可以想像他是怎樣咬緊了牙關,忍受著內腑傳來的劇痛,把所有的精力氣血集中起來,奮力的掙扎著,壓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滴力量!
終于,他爬了出來,他四肢著地,艱難的挪動身體,到了掛著震天雷的地方。
殺人盈野流血漂櫓,早已見慣了生死,陸猛和楚風,陳淑和法本,這些輕易不動感情的沙場宿將,卻同時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黃楊再一次按了按左胸心口處,嗯,還在,那個活潑的丫頭,還在啊!他的眼睛里,也流下了滾滾的熱淚。
車廂內,兄弟們橫七豎八的死了一片,一張張熟悉的鮮活面容,變成了凝固的死灰色,黃楊喃喃的道:“兄弟們,不好意思哈,大哥騙了你們,其實啊,早在四年前惠州城被韃子占了,你們嫂子一家人都投了井,這好些年,大哥都是在騙你們的……好在,現在我們都能見到她,都能永遠在一起……只是惠州地沙糕、艾角、梅菜蒸肉,得等活著地兄弟,給咱們獻祭了。”
他顫抖的雙手,從車廂壁上取下了火種,沒有點在震天雷的引線末端,而是把那點紅光,直接摁到了引線入球殼的那兒。
天地翻覆地巨震,一瞬間,火藥膨漲的巨大沖擊波,將這段城墻直接送上了天。
“為黃連長報仇!”本連的兄弟們,吶喊著沖上。
“為黃連長報仇!”第一師地士兵軍官們吶喊著沖上。
“為黃連長報仇!”包括楚風在內,所有人從心底出了超越生死的吶喊。
滾滾鐵流勢不可擋的沖向惠州,偌大的城池,在鐵流中顫抖,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士兵們一邊裝填,一邊射擊,前進的步伐一刻不停,炸塌的城墻成了土坡,前鋒很快沖上了土坡,沖上了城頭,沖進了城內!
他們黑色的鯨魚皮靴踩得大地戰抖,他們的刺刀反射著夕陽地霞光,他們的眼神里,噴著復仇的烈火!
野利長勝驚呆了,自從南侵以來,漢人的表現各異,他見過決絕的犧牲,也見過奴顏媚骨的乞命;見過寧為玉碎的節烈,也見過在高官厚祿前低下頭顱的儒臣;見過堅守城池的將士,也見過屠刀之下的畏縮……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往無前地勇氣,這樣無所畏懼的沖鋒。
這、這還是南方地漢人嗎?這個古老的農耕民族,怎么會爆出勝過草原鐵騎地力量?
自詡無畏的西夏武士,除了蒙古主人之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因為他知道,這是個有著數千年文明、有著數千萬人口地民族!
跟在蒙古人后面,用血和火征服這個民族,在四年前,看起來是那么的輕而易舉,但現在,陳淑、陳瓚、李庭芝、文天祥這些人前赴后繼不屈不撓的抗爭,又有那個天縱奇才的楚風,征服真的能夠實現嗎?
漢軍士兵們手端步槍,無視敵人的任何攻擊,全身包覆鋼鐵,像一群殺戮的機器直沖上來,新附軍呆呆的傻站著,早已忘記了抵抗,任由對方把刺刀刺進他們的胸膛。
呸!漢軍輕蔑的抽出刺刀,撲向了下一個目標。
城里有八萬新附軍,幾乎是進攻的四倍,但無論多少綿羊,都無法和獅子搏斗,從城墻炸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終于有人明白過來,將手中的武器遠遠的扔開,雙膝跪地不停的高叫:“降了,降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成群結隊的新附軍士兵,不加任何抵抗就投了降,早聽說了,漢軍優待俘虜、降免死,最多到海外的礦山挖三年,每個月還給點銀子,為什么不投降呢?誰要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就去吃漢軍的槍子吧!
城頭上,野利長勝還在堅持戰斗,他把手中的狼牙棒舞得呼呼作響,用黨項話狂叫:“你們這些卑鄙的南蠻子,漢狗……”
,刺刀穿破鐵甲刺入身體,和內臟、骨骼摩擦,出了人的響聲,野利長勝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的胸前突出了半截兒刀尖。
西夏人嘴里出垂死的嗬嗬聲三、四,另外的刺刀,從前后左右各個方向刺進了他的身體,然后同時向后一縮,野利長勝的龐大身軀冒著四五股血泉,像一灘稀泥巴軟倒在地。
李世貴神色平靜的收回刺刀,殺死一名黨項族的探馬赤軍百戶,對于他來說,早已不值得欣喜,石鼓山下,連蒙古武士都殺了不少呢,哪兒在乎一個二等西夏奴?
想起當初,把蒙古軍、探馬赤軍看成兇神惡煞一般,根本連正面交手的勇氣都沒有,其后更在這些異族手下做了漢奸新附軍,李世貴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弟兄們,跟我沖啊!”他端著步槍,殺向城中還有零星戰斗的地方。
入夜之前,惠州城的戰事就基本結束了,有新附軍的官兵躲進了居民家里,可他們現,平時在屠刀之下唯唯諾諾的百姓,突然變成了勇猛地獅子,就算纏綿病榻地病夫、十二三歲的兒童、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也敢拿起菜刀棍棒,高叫著和闖入搏斗,然后,全身鐵甲、手端刺刀的漢軍,就會很快地趕來,把漏網之魚捅得千瘡百孔。
“大漢皇帝有令,降免死!”滿城都是漢軍士兵的喊聲。
“弟兄們,降了吧,我是劉狗賊麾下左前營的,漢軍優待俘虜,
打不殺,還供白面饅頭!”這是投降地新附軍現身說
全城的老百姓也跟著叫了起來,“降免死”的喊聲沖破云霄,逃進小巷、小院的新附軍,紛紛走到大街上,把武器扔到街心,一小隊一小隊的漢軍,押著十倍二十倍的俘虜,到城外去。
劉深像一條狗似的,被押出了平南元帥府,最信任的親兵隊長出賣了他——毫無疑問,聰明的隊長早就從街談巷議中,知道了漢軍政策里“投降”和“反正”地區別。
不到一個時辰,從活捉楚風、陳淑,加官晉爵的美夢,一下子跌到兵敗城破身為俘虜的境地,劉深被這巨大的打擊弄得神色惶然,垂頭喪氣的,全然沒有了往日里劉閻王的威風。
“我要見你們的皇上,我有緊急軍情稟報!我要見楚風!”剛走了一小段,劉深突然掙扎起來,因為他看見一隊隊的漢軍士兵,在百姓指認下,把那些欠下血債的漢奸官兵從俘虜群中挑出來,不少罪大惡極的,軍法官在本子上批個斬字,就拖到偏僻地方,一刀兩斷。
若論荼毒百姓,滿惠州城除了劉深,還有誰敢稱第一?他預感自己地生命,已經開始了倒計時。
劉深雖然不把漢族同胞當人看,但他倒是很珍視自己的生命,此時還要作最后一搏,“帶我見皇上,我要棄暗投明!我要將功贖罪!”
老狗掙扎地力氣倒是挺大,鬧得親自領兵沖進平南元帥府的仇滅虜,也累得出了一身汗,干脆一刀柄敲到劉深肩頭軟筋,疼得他呲牙咧嘴。
“叫什么叫,本來就是押你去見皇上,明正典刑地!”
劉深聞言反而放了心,聞說那大漢皇帝雄材大略,有并吞宇內之志、混一四海之心,越是這樣的雄主,越是不拘一格用人材,自己深知蒙元內情,又多年征戰弓馬嫻熟,皇帝必不會輕易放過!
釘了鐵掌地馬蹄踩在惠州正街的青石板路面上,響起了清脆的撞擊聲,先是一隊開道的衛兵,人似虎、馬如龍,個個精神昂揚,讓大道兩邊被押送的新附軍俘虜們自慚形穢,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
人家那是什么人?打進泉州城、活捉蒲壽庚,逼死金刀張弘范,陣斬唆都百家奴……一等一的天下強軍!自己又算個什么?先不忠大宋,后歸于蒙元,只能欺負欺負老百姓,在蒙古大爺面前裝孫子,人比人,活活羞死人!
待衛兵隊過了,旌旗招展兩邊雁翅排開,一個時辰前還在城外土坡上的杏黃、赤紅雙色大旗,現在已飄揚在惠州城內。
當先最高大的大食神駒,馱著位青年帝王,身旁桃花馬上,威震閩廣的女總督粉面含霜,陸猛、陳吊眼、法本等等聲名赫赫的將軍們,風云龍虎般緊緊簇擁。
仇滅虜正帶著劉深過來,見此立刻停下腳步站在路邊,舉拳于胸行禮道:“大漢陸軍金剛師副師長仇滅虜,擒拿偽元平南元帥劉深于此!”
“哦,你就是劉深?”皇帝好奇的打量著這個糟老頭子。
原來這位皇帝如此年輕,看上去并非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屠夫嘛!劉深頓時放了心,掙扎著跪下道:“罪臣劉深,叩見大漢皇帝!”
“罪臣?你是哪家的罪臣?”皇帝身邊的美貌女子不屑一顧的輕笑了聲。
“想必這就是大宋的經略閩廣安撫制置大使,大漢的閩廣總督陳夫人吧?”劉深站起身來,昂昂烈烈的道:“夫人先為宋臣后為漢臣,實為罪臣羨慕。正所謂見賢思齊,罪臣從前種種,不過是各為其主,今日既然敗在皇帝手下,愿棄暗投明,從此追隨陛下!蒙元軍力、朝中態勢,罪臣盡知,從今往后愿為大漢忠臣!”
難道皇帝真讓他投降,翻身又做漢官?街道兩邊的百姓,都捏著一把汗,他們被劉深劉閻王荼毒得久了,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要是就這么輕輕放過,怎么對得起惠州三四年來屈死的兄弟父老!
楚風笑道:“吾登基之時昭告天下,你不降;去歲斬唆都、敗張弘范,你不降;前日兵臨城下,你還不降!及至身為俘虜,才說什么棄暗投明,不嫌太晚了么?這一刀之苦,斷難饒你!”
“皇上不能失信于天下,皇上的報紙說了,未經審判不得定罪處刑!我冤枉!”劉深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靈感,居然把平日里看的報紙上的說法給搬了出來。
一位元朝的元帥,用大漢的法律為自己辯解,不是奇聞怪事么?隨軍創作的關漢卿在筆記本上寫道:漢法之頒行,如春日經天,雖蛇蟲鼠蟻亦感其光熱。北元名帥竟暗讀大漢報紙,知大漢之法,則天命之所歸,不問可知。
康乾說盛世,大唐李世民笑了;蒙元說仁政,大宋歷代皇帝笑了;劉深提律法,全國人民都笑了。
街邊的百姓,一疊聲的叫起來:“劉閻王在惠州欺男霸女,幾時講過律法?”
“劉深狗賊也有今天,和他講個屁的律法!”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劉閻王也有今天,滿惠州千百條人命,他一人一條命還得過來嗎?”
楚風笑笑,雙手往下虛按,待百姓們吵嚷聲小了,才高聲道:“大漢律法只保護大漢公民,劉深,你是大漢公民嗎?”
劉深低著頭,無言以對,他早做了蒙元的奴才,怎么會有大漢公民的身份呢?
楚風面沉如鐵,斷喝道:“仇滅虜,與我將這漢奸千刀萬剮,以為冥頑不靈戒!”
劉閻王的臉色,頓時白如宣紙,全身軟得跟臭狗屎似的。
“媽的,這家伙撒屎尿了!”仇滅虜捂著鼻子,往劉深嘴里塞了塊破布,免得老狗咬舌自盡。
殺劉深活閻王,看劉閻王千刀萬剮啦!整個惠州城一片歡騰,受盡苦楚的百姓,紛紛走出家門,看大仇人被明正典刑,細細碎割三千六百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