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御花園中的春日風暖閣,一名女子雙手枕在梳妝臺昏天黑地,大漢皇帝的三位皇后正圍著她,編著方兒的苦勸。
雪瑤心頭那個委屈啊!要論進府早晚,她比誰都早——那時候,趙筠還在泉州秀王府,敏兒跟爹媽住小跨院,陳淑還和侄兒帶著兵,在閩廣大山里打轉呢!
沒成想造化弄人,一個個都披上了皇后的嫁衣,最先進門的,到現在還沒個著落……這且罷了,趙筠天姿國色又治政有道,敏兒嬌憨可愛還是楚呆子的救命恩人,淑姐義薄云天,皇后的位次,我也不計較了!
可現在倒好,弄個什么韃子公主出來,公然定下婚約,搞不好還跑自己前面去了!筠姐姐、敏兒、淑姐我可以不計較,弄個韃子公主擺自己前面去,豈不活活把人氣死!
陳淑撫摸著雪瑤光可鑒人的長發,心疼的道:“好妹子,別哭,我看那呆子是被狐貍精迷了眼睛,不知道咱們雪瑤妹妹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兒呢!”
趙筠也沒好氣的道:“平常男人尚且三妻四妾,皇上才咱們幾個,照說也不該怪他,只咱們雪瑤妹子,姿色哪兒差了?他整天睜著雙色眼東盯西盯,其實啊,我看他是瞎了眼!”
雪瑤抬起頭,一雙剪水秋波哭得腫成了兩顆毛桃,“你、你們別勸我了,我知道他嫌棄我丑,又是個相府歌伎……”
敏兒輕輕替她拭去淚水,只覺得雪瑤姐姐的肌膚,比德化象牙瓷還要細白,小丫頭到此也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捏著小拳頭砸在梳妝臺上,恨恨的道:“楚哥哥太壞了!下次、下次晚上他再來找我,我一定拴上門不讓他進房!”
敏兒兇巴巴的,都當她要說個什么狠話呢,原來就是晚上不給楚風開門啊!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陳淑直發笑,故意逗她轉移雪瑤的注意力:“若是那呆子在門口說,敏兒、好敏兒,可憐楚哥哥半夜孤單沒人陪,你給開個門啊!你又當如何呢?”
“那樣啊……”,敏兒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再不開門似乎對楚哥哥太過絕情了點,便道:“最多開門放他進來說說話,我可不讓他睡雪瑤姐姐扎的藥枕。”
敏兒房里地一對鴛鴦枕頭。還是雪瑤親手繡成。枕芯是她配地中藥芯子。有安眠寧神地功效。在敏兒大婚地時候送地呢!
從小在匠戶村長大。小學畢業又是跟著雪瑤學醫術。幾乎從來沒和外人接觸過。敏兒保持了難得地純真。在她心中。不讓楚哥哥睡枕頭。就是非常嚴厲地懲罰了。
陳淑和趙筠笑得前仰后合。女總督抱著肚子直喊疼。故宋地長公主則把茶杯打翻。衣襟濕了老大一片。
雪瑤也忍不住一笑。俄而想到自己從小失了父母。孤苦零丁地苦處。現在老大不小又沒個歸宿。嘴巴就高高地嘟了起來:“你們。你們還笑!平日里一個個稱姐妹地。到現在沒半點真心!”
“怎地沒有半分真心?”陳淑神神秘秘招招手。三位美人兒聚攏在一塊。聽她嘀嘀咕咕地說了老大一陣子。
聽到后來。慢慢地。雪瑤也不哭了。敏兒地眼睛瞪得老大。趙筠一豎大拇指:“好個淑姐。不愧為斬唆都、敗張弘范地巾幗名將!端地好計策、好謀略!”
“遼東乃顏汗之女,不里海思忽都魯公主烏仁圖婭求見!”門房一疊聲的報了進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四位美女交換個神色,同時叫道:“有請!”
等了半晌,皇宮的正門沒有打開,僅僅開了個偏門。烏仁圖婭大怒:“我是蒙古公主,你們皇帝的可敦,怎么敢不開中門迎接我入宮?”
湯大娘神情恭敬,態度卻是藏著軟釘子:“我們大漢講個明媒正娶,公主還沒過門,就進了夫家地門,這就只能往偏門走;要是將來大婚呢,那才能開中門。”
烏仁圖婭猶豫一會,也不知道湯大娘說的是胡謅呢,還是確有其事,一柱香之后,她的小馬靴終于跨過朱紅的門檻,踏進了未來夫婿的宮殿。
我的娘唉!要出事,要出大事了!蕭平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心說這未過門的蒙古公主,跑皇帝家去了,皇上又偏偏沒在家,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五個大漢國頂兒尖兒的女人湊一塊,還不得唱出驚天動地地大戲?只怕關漢卿那小子編的戲文,都沒今天這出精彩!
皇上對保安司、情報司,那是絕對信任,蕭平自己又是皇上在錦田山下死人堆里救出來的,要皇上家出什么事兒,他可連死的心都有!
蕭平沖
手,對便衣保安道:“快去通知皇帝,大事不好了
那便衣看看皇宮,再看看烏仁圖婭,嘿嘿笑著問:“要皇上問出什么事呢,我怎么說?”
“皇宮要著火啦!”蕭平跺著腳:“兔崽子,你還不快去!”
烏仁圖婭已走進了宮門,轉過了屏風,她挺胸抬頭,目不斜視,彷佛不是在平安的宮殿中行走,而是跨在戰馬上,面對乃顏汗麾下的十萬鐵騎。
不,比十三歲那年秋季圍獵,在十萬蒙古鐵騎面前彎弓獵鹿,還要緊張得多,外人或許不知道,烏仁圖婭的心臟,跳得異常劇烈,而她地掌心,已浸出不少的冷汗。
哼,皇帝不是不讓我來嗎?說什么要親自帶我回宮,你還不是怕你那幾個皇后,想和她們講好了再帶我進宮?我烏仁圖婭是堂堂正正的蒙古公主,憑什么不讓我來?你不帶我,我偏要自己來,看那幾位皇后,能把我煮了吃,還是烤了吃!
后宮正殿,三位有名分的皇后鳳冠霞帔正襟危坐,兩邊侍女一隊隊雁翅排開,提燈籠、舉宮扇、焚獸香、捧粉盒,各種執事一應俱全——早已布下八卦陣,只等飛將軍(背景音樂《金枝欲孽主題曲,《宮心記主題曲,《一代女皇主題曲……)。
哼哼,咱們三位正室,不打上你遼東的外宅就算天幸,你還敢自己上門?不給你個下馬威,好像我們都怕了你似地!
烏仁圖婭一進殿就覺得不對勁兒,楚風常說他幾位皇后都是隨和大方之人,怎么會擺的譜兒,比大都城地忽必烈還要大幾分?只見那高高的玉階之上,三把鎏金飛鳳椅子一水兒排開,當中一位容貌端麗國色天香,眉宇間隱隱有書卷氣,想必是第一皇后趙筠;左邊那位年齡最小,雖已成婚,還帶著點少女地稚氣,定是第二皇后王敏兒了;右邊的艷麗無匹,身上卻英風銳氣,帶著沙場上殺伐征戰地英雄氣,必是第三皇后陳淑無。
這陣勢,哪兒是姐妹會面?論氣氛,簡直比那三堂會審還要肅穆幾分;論緊張,比兩國交兵還要劍拔弩張!
烏仁圖婭呢?手按腰間彎刀,昂昂烈烈直進殿上,英雄氣概一如當年單刀赴會的關云長,凌厲氣勢又好似劍履上殿逼獻帝的曹丞相。
“遼東乃顏汗之女,不里海思忽都魯公主,大漢皇帝可敦烏仁圖婭拜見各位姐妹!”
御座上,敏兒睜著雙大眼睛,睫毛上下忽閃,沖著烏仁圖婭道:“這位姐姐是哪國人啊,名字這么長一大串,對不起啊,太長了我們可記不住!”
這不明擺了說你是蠻夷嘛!烏仁圖婭氣得臉色發白,她沒想到三位皇后當中,看起來最好對付的王敏兒,居然一上來就給自己個下馬威。
不過一見面就吵起來,似乎顯得自己沒有道理了,她忍著氣,大聲道:“小女烏仁圖婭,拜見各位皇后姐妹!”
沒想到敏兒裝傻裝天真也很有殺傷力啊,陳淑對著敏兒暗暗點頭,這才緩緩開口道:“咦,卻是奇了,這位姑娘,咱們素昧平生,怎么好稱什么姐妹?”
烏仁圖婭又是一氣,心說這事你們要不知道,何必裝出個三堂會審的樣子來見客?難道平日里有客來訪,都是三位皇后齊刷刷的出來相見?她沒好氣的道:“大漢皇帝與我父親乃顏汗定下婚約,言明娶我為可敦,今后咱們同侍一夫,自然以姐妹相稱。”
趙筠這才出言道:“姑娘,婚姻大事不可虛言,咱們身為正宮皇后,怎么不知道他要娶你呢?”
說罷她轉頭對陳淑道:“淑姐,記得去年有個花癡,硬說和咱們家皇上有什么婚約,記得、記得她名字叫做啥亞圖仁兀,是也不是啊?”
亞圖仁兀,不就是烏仁圖婭四個字顛倒來讀嗎?沒想到平日溫婉的第一皇后,損起人來這般毒辣,滿殿的宮女,都掩著檀口,看著烏仁圖婭吃吃的笑,就跟動物園看猴子似的。
草原明珠何時受過這樣的氣?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她拔出腰間彎刀,合身撲上,一溜兒寒光就奔著趙筠去了。
電光火石間,只見陳淑笑嘻嘻的摘下寶劍,也不知怎的一揮,叮當一聲響,烏仁圖婭噔噔噔連退幾步,彎刀斜斜的飛出,插到了橫梁上。
再看看可憐的草原明珠,臉上多了道紅紅的印痕。
哇~~以為容貌被毀了,烏仁圖婭又羞又氣,跌坐在椅子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