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拉羅總督內心深處有一個悲慘的聲音不停的嚎叫,安塔利亞落入大漢皇帝手中,這一點或許還能得到熱那亞市民的原諒,而整個羅姆蘇丹國被大漢占據,那些寡頭們絕對不會容忍如此尷尬的局面!
千年滄桑,希臘和羅馬的余暉早已遠離這片土地,現在小亞細亞的主人是塞爾柱突厥人,羅姆蘇丹羅慕洛是他們合法的統治者,科尼亞是他們的都城,大漢拿下科尼亞,就能名正言順的宣告羅姆蘇丹國的覆滅,他們或者控制羅慕洛,或者扶立新的蘇丹,或者干脆設置總督統治這一地區,總之,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熱那亞呢,冒著和大漢開戰的風險,出動共和國海軍艦隊主力,消耗約值五十萬金諾米斯馬的軍費,如此興師動眾,表面上占據了除安塔利亞之外其余的若干小亞細亞南部海港,可只要被大漢控制的羅慕洛抑或新蘇丹從科尼亞發出命令,熱那亞人還有什么理由霸占這些海港呢?
奧拉羅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心頭不斷的計算著此次行動導致的虧損,以及總督寶座面臨的風險,還有為了保住權位必須向國內幾個最大寡頭付出的金幣,或許還要減免上等行會的稅收以換取市民支持,想到這些他就神情悵然若失,如同丟了魂魄。
從自己腰包往外掏錢,肉疼呵!
大漢皇帝臉上的笑容仍然和藹可親,但在奧拉羅眼中,已然從剛才的故作姿存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嘲諷。
“難道我們就不能強行占據那幾個海港城市嗎?大漢帝國也是憑借武力達成的征叭,”
有人在身后小聲嘀咕著,奧拉羅回頭一看是位來自上等行會的議員,他苦笑著反駁這個意氣用事的說法:
“您把我當成凱撒、奧古斯都,或者現在這位大漢皇帝了嗎?最專貴的熱那亞,她是一咋,共和國而不是帝國,無論市民、貴族還是寡頭們,都只喜歡金燦燦或者銀亮亮的東西,對一場注定要虧本的戰爭,他們是絕不愿意付出鮮血,更不愿意付出軍費的
那位來自上等行會的議員也知道自己說的是氣話,惟有搖頭苦笑而已。
奧拉羅總督不愧為熱那亞最成功的商人,他對自己治下國民的性情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熱那亞人并不畏懼戰爭,可他們總是要權衡戰爭的付出與收益,如果有利可圖他們就是勇氣百倍的獅子王,如果無利可圖或者注定虧損,他們就成了最膽怯的懦夫。
“每一個熱那亞人都是優秀的商販這是十二世紀樞機主教戈雷德的評價。
所以,有時候熱那亞人會做出非常短視也非常可笑,但在他們自己看來卻很合情合理的決定
一譬如扶植米哈伊爾八世登上拜占庭皇個之后,熱那亞接收了威尼斯在東羅馬區域所有的特權,不甘心失敗的威尼斯派海軍艦隊封鎖了拜占庭,擊沉、俘虜了不少跑君士坦丁堡航線的熱那亞船,可面對如此嚴重的挑釁,十三世紀居于鼎盛時期的熱那亞人竟然因為和威尼斯開戰無利可圖,就讓自己龐大的艦隊在軍港里休息了整整七年,直到米哈伊爾同意威尼斯也享有同等特權才結束了這場可笑的“靜坐戰爭。!
和大漢帝國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進行全面戰爭,就算獲勝也必然損失慘重,這是熱那亞人決不可能接受的。
來自下等行會的年輕議員眉頭緊皺,低聲建議:“那么,我們就在那些港口賴下去,我想大漢帝國也不會主動宣戰吧?如果這位東方征服者像以往的那些夫君一樣,看重榮耀勝過實利的話,咱們不妨給他幾枚勛章,呃”要是他同意我們占據那幾處港口,我倒是不介意再多磕幾個頭的。”奧拉羅想想覺得有幾分道理,占據的幾處海港城市居民主要是塞爾柱突厥人,如果真要硬賴下去,非但要冒和大漢帝國全面開戰的風險,就是那些海港城市的居民,也會尊奉他們蘇丹的號令和熱那亞人行對。令熱那亞占領軍站不住腳。
倒是探探大漢皇帝的口氣,看看他能否,
奧拉羅滿臉堆笑,活像個羅馬街頭兜售紀念品的小販:“偉大的君王,至高無上的皇帝,熱那亞共和國國民對您充滿了敬仰的感情,作為教皇陛下贈號的“凱撒、奧古斯都、眾王之王”和君士坦丁大牧首投予的“基督之圣矛”您的光輝事跡在熱那亞廣為傳誦”
奧拉羅一大泡阿諛奉承之詞狂噴而出。楚風早知道他們有這么方,恥,倒也罷了,陳淑禎、李鶴軒等人立馬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月才還唇槍舌劍的交鋒,轉眼就諛辭如潮,這人的華麗轉身簡直比川劇變臉還給力呀!
馬可波羅酸不溜丟的啐了口:“哼,馬屁精!”
眾皆絕倒:這廝分明賊喊捉賊。
楚風笑著摸了摸鼻子,馬屁雖然好聽,所謂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接下來就該提出要求了吧?不過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想換來實利,卻也太過
果然奧拉羅忽悠完了就開始賣拐:“請偉大的皇帝明鑒,咱們熱那亞的商船開到哪里,就給哪里帶來了繁榮,東方的絲綢瓷器和香料,意大利的玻璃,法蘭西的香檳酒,西西里的無花果,北非的咖啡和絨被…都通過我們的商船在全世界流通。
所以,為了您的國庫能更加充盈,為了您的軍官和士兵能方便的購買商品,請給把小亞細亞南部的幾個小漁村借給我們做貨棧吧,作為您的朋友,熱那亞所求不多,相比廣袤的整個小亞細亞,只是微不足道的幾座小小漁村而已。”
楚風差點兒沒一口茶噴出去,幾座商貿繁榮的海港被說成小漁村,還做貨棧,你咋不學葡萄牙說“借地晾曬水浸貨物”呢?咱把澳門也租給你嘛。
他故作不懂,笑嘻嘻的道:“那幾座小淡村”現在是由羅慕洛掌管的嗎?唔,待我到了科尼亞,問問他再說吧。”
這可怎么回答?幾個熱那亞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饒是臉皮厚也覺得有些掛不住,實在尷尬到了極點,奧拉羅搓著手,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塞里木淖爾忍不住捅了捅努爾饅的腰:“沒見過耍猴吧?”
努爾饅是個老實疙瘩。實打實的道:“沒有呢。只在一千零一夜上讀到過,好像巴格達、開羅這些大城市才有雜耍藝人,咱們沙漠里是沒有的。
“那你現在就看到了。”塞里木淖爾壞笑著,深邃如雪山冰湖的眸子笑成了彎月亮。
到底是奧拉羅總督臉皮最厚不過也不奇怪,臉皮不厚也做不到總督個置。他嘿嘿干笑著掩飾尷尬,老著面皮道:
“是羅慕洛請求熱那亞前來調停您和他之間的爭端,所以,這個,您知道的,我們的艦隊就在他請求下進駐了那幾個小漁村”現在嘛,就在我們掌握之下。”
虧這家伙說得出口,李鶴軒搖著頭,只覺得魏征說的“夷秋之人,不知廉恥”實在信如此言。
海上君王號艦長張德彪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這熱那亞人如此卑鄙無恥,想來咱們皇帝不會答應他們吧?”
“也未可知。”李鶴軒高深莫測的笑著,猶如一尊斯芬克斯。
奧拉羅忽悠,楚風就跟著裝傻裝天真。故作懵懂的道:“原來貴國有此好意,可惜、可惜,若是早些天從中調停,也免得我漢軍將士浴血苦戰。可惜我現在才知道,在晚了點”怎么不早點來調停呢?小亞細亞生靈涂炭、萬民倒懸、赤地千里,叫我甚是不忍吶,不忍吶”
楚風一臉的痛心疾首悲天憫人,就算是正在布道的羅馬教皇,見了之后都要自愧弗如,大叫一聲既生瑜何生亮,吐血三升直奔天堂。熱那亞人氣得牙齒都快咬碎了,科尼亞被你攻下了,羅慕洛被你捉住了,整個小亞細亞都快被你吃到肚子里了,居然還假惺惺的抱怨我們調停來晚了!
議員和侍從官們對楚風敬仰之情猶如詣詣江水:本以為咱們總督奧拉羅大人就是全世界臉皮最厚的了,沒想到一山要有一山高,一臉更有一臉厚,現在才知道大漢皇帝的臉皮實在是厚如哈德良墻、堅如羅馬斗獸場!
沒奈何,奧拉羅太陽穴突突直跳,臉色開始發青的同時,還得忍住暴走的沖動,順著楚風的話往下說:“一個共和國的總督有議會制約,所以做出決定所花費的時間總是比君主長的,沒能及時調停皇帝陛下與蘇丹的沖突,在下深為遺憾,為了補償這種遺憾,為了對小亞細亞人民的苦難有所交待,我們愿意付出二十五萬金諾米斯馬,給皇帝用于賑濟戰爭難民。陛下您看,那幾個小淡村”
楚風沉吟著,似乎在思忖著什么。
陳淑禎肚子都快笑疼了。毫無疑問楚風想分化瓦解拜占庭組成的反漢同盟,因為大漢國力雖強,卻要統治從東瀛扶桑到小亞細亞的空前廣袤的土地,包括施行羈靡制度的冊封藩國在內至少三千個民族,軍隊再多、國力再強也有捉襟見肘之嘆,用于西征的兵力、物力、財力就相對有限了,同時對付太多的敵人。并不是聰明的做法。
而租借幾處小亞細亞的海港給熱那亞人,根本于大漢無損,因為這些地方本來就是塞爾柱突厥人的地盤,楚風就算全給了熱那亞也是慷他人之慨,割塞爾柱人的肉賣給熱那亞人,大漢倒能從中狠賺一筆呢。
何況那些海港的居民全是塞爾柱人,而科尼亞到手整個安拉托利亞高原腹地就在大漢掌中,作為外來者的熱那亞人占據幾處沿海港口,就如同無根之浮萍,一旦有什么變故,大漢可以輕而易舉的把他們趕走一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把這幾處港口當作制約熱那亞的人質!
讓熱那亞商人到這幾處海港通商,大漢能從商貿中得到實惠熱那亞人也必定從海港獲取豐厚的利益,如果雙方交惡,試想以熱那亞人唯利是圖的性格,肯放棄海港貿易的實利,冒著極大的風險和大
幾乎可以肯定,把塞爾柱人的這幾處海港賣給熱那亞,就能把熱那亞從反漢同盟中拉出來,斬斷拜占庭帝國的一只臂膀!
陳淑禎笑的是,明明是大漢用海港做魚餌誘使熱那亞人跳進圈套,大漢又沒有對那幾座海港出兵,力氣都是熱那亞人花的,到頭來楚風還要狠狠敲奧拉羅一筆竹扛,偏偏奧拉羅還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往圈套里跳!
在陳淑禎眼中,可憐的奧拉羅總督儼然成了被虐狂,一邊被人打得皮開肉綻,一邊還高呼著“好爽好爽”把衣兜里每一枚銅板都扔出來。
沒治了!
敲竹扛這種有益身心健康的運動,楚風是最擅長的了,奧拉羅出了二十五萬金諾米斯馬的價,就眼巴巴的看著楚風,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楚風絕不肯就敲出這么點:“總督大人小亞細亞的居民需要賑濟,難道我們漢軍的犧牲者不需要撫恤嗎?因為你們遲到的調停,漢軍多付出了不少生命和鮮血,要知道生命是無價的”。
事實上因為用計,漢軍的傷亡極少,可奧拉羅不知道啊,或者說他知道了也只能裝不知道,趕緊的接上話:“對貴軍的犧牲,我們負有道義上的責任,所以我代表熱那亞共和國。愿意再付出五十萬金諾米斯馬,表示我們的歉意
這個數字已經非常龐大了,有議員悄悄捅奧拉羅的脊背,他沒有理會,一臉期待的看著楚風。表情之誠摯、殷切,就算望夫石也遜他三分。
楚風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七十五萬金諾米斯馬固然是一筆巨款了,但和熱那亞人取得的利益相比還算不得什么,雖然這些海港是割塞爾柱人的肉賣給熱那亞,大漢皇帝也不能壞了他老人家公平買賣童叟無欺的名聲嘛。
“不行不行,五十萬決不足以補償漢軍的損失,我們軍隊打仗花費很大的,有盔甲費、彈藥費、伙食費、馬匹糧草費、作戰補貼、傷病醫藥費、軍械折舊費我解釋一下,槍炮發射的次數都是有限的,它們有一定的壽命,所以折舊費是免不了的,另外還有”
打住打住,聽到這一串費用的名目,奧拉羅總督的頭已經比平時重了三倍,他感覺自己遇到了一位最難纏的商業對手,就算年輕時那些風險足以讓一般富商嚇得心臟停跳的生意,也沒有這次的難度大。
奧拉羅總督雙目中精光閃爍,拿出了熱那亞最成功最狡猾商人的風范:“偉大的皇帝,您說的不太合理,要知道您得到了整個小亞細亞作為補償,所以漢軍的花費不應該全由我們承擔,不妨把軍費和收益按比例來分攤,我認為應該這樣計算分攤的比例”
奧拉脆拿著紙幣計算起來,作為成功的熱那亞商人,這一套輕車熟路,他很快就算出了結果:“八十五萬金諾米斯馬,這是最準確和公平的數字。”
楚風不知從哪里拿出個算盤,在眾人莫名驚詫的目光下劈里啪啦打得山響:“錯了錯了,至少一百五十萬”。
“八十七萬!”奧拉羅稍作讓步。
“沒有一百四十五萬一切免談!”楚風咬定青山不放松。
“九十子!”
“一百四十萬!”
“九豐五萬是底線,不同意我們就走!”
“一百三十八萬,絕對跳樓秒殺價,還包郵!”
熱那亞人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他們敬佩之極的瞧著楚風:奸商啊奸商,這是最狡猾的奸商!
“一百萬!”
“一百三十真!”
“成交!”
楚風大笑著拍了拍桌子。
奧拉羅怔仲半晌,剛才激烈的叫價爭奪,弄得他有些糊涂了,此時才反應過來:“不對呀,我是從八十五萬叫往上漲價,皇帝是從一百五十萬開始一點一點往下跌價,怎么最后是他喊一百萬,我叫一百三十萬成交的呢?,小
陳淑禎終于忍不住敗退而走。跑一邊狂笑去了,別人或許被吵暈了頭,她修習絕世武功心智清明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中間楚風故意搶了奧拉羅的話,自問自答一百三十五萬、一百三十三萬,奧拉羅已經昏了頭就以為是自己喊的,這樣弄下來,到最后楚風隨便喊了個一百萬,他就往一百三十萬接過去了。
“奧拉羅大人,您是從八十五萬開始喊的,咱們再推一遍如何?”
再推一遍還是原來的結果,因為楚風只少喊一次就行了,最后當奧拉羅喊出一百三十萬的時候,他哈哈大笑起來,拍板定下了最后成交價,
直到離開夫漢的海上君王號,奧拉羅還是沒有弄明白自己怎么會喊出一個莫名其妙的高價,他心事重重的走下甲板坐進小艇,差點兒滑倒跌進海里去了。
直到數十年后生命終結,奧拉羅總督都沒有能弄懂自己到底被怎么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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