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少女又看向顧然,她必須承認,一身白大褂、身姿筆挺的顧然,很像她玩的乙女游戲男主角,而且還是男主角中男主角。
乙女游戲有好幾位男主角,而所謂男主角中的男主角,不僅是官方認可的正宮,還是玩家認可的最愛。
顧然也看過來。
“我不會認輸的。”格格少女對他捏拳。
“這樣的對手才有打倒的意義。”顧然說。
蘇晴翻閱中午的病房記錄,頭也不抬地說:“你非要把病人當成對手的話,我只能扣你的工資了。”
“扣他工資!”格格舉起捏緊的拳頭,從展示暴力變成合法的抗議示威。
“我要克服一切羞恥與困難,完成每天的查房,幫助病人走出{靜海}——我說的打倒,是這個意思。”顧然對蘇晴道。
“男人。”格格少女的拳頭彈出中指。
“顧醫生很負責。”謝惜雅輕聲說,“我的病或許顧醫生能幫上忙。”
蘇晴抬頭看過來。
謝惜雅連忙說:“我當然不是要把蘇醫生換成顧醫生,只是,我希望顧醫生也能參與我的治療。”
“惜雅!”格格少女像是聽見有人打算參加暑假補習班,“顧然是大變態,他會問你內衣是75A,75B,還是75c!”
對于精神病人的話,顧然一般不去計較的。
“我不能脫去校服,或許需要的就是顧醫生這種有侵略性的治療風格。”謝惜雅道。
“說不定,”關系到病友的幸福,格格認真思考之后才道,“他確實會扒了你的衣服。”
論侵略性,還是何傾顏更勝一籌,她此時正盯著地產阿姨,問她今天看了幾遍“連環畫”,最多能一次看幾頁。
蘇晴放下病房記錄,對謝惜雅說:“關于你的要求,我會向你家屬轉述,就算我們是醫生,如何治病也需要你的監護人同意。”
“我們難道一輩子都是父母的財產,要聽他們擺布嗎?”格格不服氣。
“是的。”何傾顏不知何時過來了。
她就像《這個殺手不太冷》里,殺手面對小女孩的提問一般,給出肯定的答復。
“所以人才會生孩子,然后擺布自己的孩子,以平衡自己被父母擺布的上半生,這樣人才不會得精神病。”她繼續道。
劉曉婷拉著兩位女高中生走了,她覺得何傾顏比她更適合待在病房內。
“傾顏,”陳珂有些踟躕,可依舊開口道,“這些話還是不要和病人們說了。”
何傾顏道:“抱歉啊,我說話不太留神!”
“不是,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陳珂反而有歉意了。
“好了。”蘇晴打斷眾人的交談,“準備上課吧。”
大廳一角已經被布置成課堂的樣子。
起初,護士長打算拿出一個房間專門做教室,蘇晴拒絕了,她認為,大廳是病人自娛自樂的地方,在這里上課,能讓課堂氣氛輕松一些。
何況,精神病大多不喜歡陌生環境,與其浪費時間去適應“新教室”,不如就在大廳。
“教室角”靠在窗邊,前方還有一塊立在地上的黑板,偶爾心神恍惚,在上課時看向窗外,有回到學校的錯覺。
窗臺上綠蘿生機勃勃,之前一直垂落到地上,后來先后遭受蘇小晴、劉小婷——劉曉婷的狗——的啃噬,斷了一截。
病人們已經在主管護士的指引下,在規定座位落座。
“大家記住現在的座位,”蘇晴在講臺上,“以后這就是伱們自己的座位了。”
三排三列,按照病房的順序劃分。
第一排:格格、劉曉婷、謝惜雅、窗戶;
第二排:拔河老頭、地產阿姨、空、窗戶;
第三排:快出院、幻臭作家、空、窗戶;
此時,劉曉婷、謝惜雅擔憂地看著第一排第一列的格格,格格大口喘著氣。
“太正式了,”格格少女撫著胸口,病服被壓住,凸顯出少女身體曲線,“我感覺好像在真的上課,胸好悶,不行了!”
拔河老頭指著她道:“發、發病.”
她以極快的速度抬頭,四處打量一眼,又低下頭去。
按在胸前的雙手,放在講桌上,玩起了手指。
拔河老頭撓撓頭。
101主管護士王怡有些擔憂,可蘇晴卻露出微笑,她一笑,眾人便知道,課堂是她針對格格的自然療法。
蘇晴收回視線,道:“今天是正式的第一節課,有沒有人自愿上臺的?”
有些精神病人喜歡表現自己,可在座的沒有,他們和正常人都一樣,公開發言會緊張羞澀。
“干脆你講好了。”背靠在墻壁上的何傾顏說。
“電子鋼琴和小提琴明天才能到貨。”蘇晴說。
電子鋼琴走的是診所的賬,所以和蘇晴的存款沒有關系。
聽到小提琴明天也能到時,謝惜雅眨了一下眼睛,看蘇晴的眼神更專注,仿佛周六即將放學,老師開始布置家庭作業。
沒有人上臺,陳珂遲疑著是否上去,可她的“園藝課件”還沒完工,只憑記憶,恐怕說不了五十分鐘。
何傾顏施施然,就像公交車上坐在最后排的人面對讓座問題一樣沒有壓力,她的畫畫工具也沒到貨。
“顧然。”蘇晴看向顧然。
“又是我?”顧然道。
蘇晴嘴角微微上揚,她知道顧然凡事都喜歡準備充分,這事她有經驗,絕非故意戲耍、職權騷擾。
“來吧。”蘇晴給他讓出位置。
這次蘇晴想錯了。
昨晚顧然寫“檢討書”,又想著自己才做完示范,怎么也不至于第二天又是自己上臺,所以準備得并不充分。
只是出于好奇心,看了那么幾眼。
反正主要目的是為了治病,教的對不對無所謂,抱著這樣的想法,顧然上了。
他走上臺,拿起嶄新的粉筆,裝模作樣地掐去一截——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但老師都這么做,想必是有原因的。
“大家好,我是顧然,三顧茅廬的顧,固然如此的然,是今天的一日教師。”他自我介紹,并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今天的講課內容,是——”他又在黑板上寫下大大的“沖浪”二字。
謝惜雅舉手。
護工盯著她和顧然。
“請說。”顧然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顧老師,我們在教室里,怎么學習沖浪?”謝惜雅問。
“人生就是大海,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嗯?”劉曉婷看向謝惜雅,她完全不明白。
“沖浪是象征?”幻臭作家問,“你是打算教我們怎么在人生中乘浪而行?”
“不是。”顧然道,“好了,大家現在先把課桌移到一邊,把教室空出來。”
眾人摸不著頭腦,可在他的催促下,只好照搬。
護士幫著病人搬課桌。
沸羊羊護士悄悄對另一位年長男護士說:“早上剛搬過來,現在又要搬走。”
“這就是人生,浪高或者無浪的時候,就要學會接受。”年長男護士道。
沸羊羊一直覺得整個醫院的工作人員,包括門口的保安,都有精神病。
“這是要開晚會嗎?”課桌一移走,徐不恬便接管了格格之位。
謝惜雅小聲和她說明了一下情況,雖然還沒發生什么情況。
“好,大家現在全都趴下。”說著,顧然自己干脆地趴在了地上。
眾人面面相覷。
“快,快,快!”
在他的催促下,三三兩兩地趴下一些。
更多的人看向護士長、蘇晴,好像他們才是班主任、教導主任,顧然只是成績好被老師喊上臺講題的優等生。
“醫生、護士,你們現在也是學生,都趴下!”顧然道。
蘇晴抿著嘴唇,遲疑數秒后,跟著趴下了。
她一趴下,屋內所有人都烏泱泱地趴在地上。
護士長也不例外,她與王怡對視,兩人分別活了四十幾年、三十來年,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天。
一些女護士倒是無所謂,一,她們平時練瑜伽就是在地上;二,在精神病院工作,她們對臟的忍受度很高,地上沒有病人的尿液已經很滿足了。
所有人面對顧然,顧然面對所有人。
“現在大家開始想象,想象自己趴在沖浪板上,漂浮在大海中,浪花一波一波地沖刷過來。
“好,現在抬起上身。”
{靜海心理診所}的病服寬松舒適,格格、謝惜雅、劉曉婷抬起上半身后,顧然看見六重白色浪花沖向自己。
沖浪者哪有面對浪花不興奮的?
顧然興奮起來了。
“目視前方!”他繼續道,“現在開始劃水!”
他雙手在兩側滑動。
眾人跟著他做,隨著雙臂擺動,六道浪花時起時伏,若隱若現。
“浪來了!”顧然喝道,彷佛一位船長,“劃水、劃水、跟著浪花劃水!”
“上半身抬得更高!”
“就是現在,雙手撐著沖浪板,把身體從地面撕起來。”
“起身!馬上起身!”顧然站起身。
“蹲著,蹲著!”他又道,“左腿貼近胸口,重心下壓!”
起身時,腿邁得太開、絕對超出沖浪板的‘快出院’,悄悄并攏雙腿,重新調整姿態。
起身時,一下子站得太直的不少人,都重新壓住身體。
“好,慢慢起身!”
“前方!目視前方!保持平衡!保持平衡!我們現在踩在浪花上!”
教師角,一群人傻兮兮地保持沖浪姿態,一些還展開雙臂維持平衡。
“啊?啊啊!”拔河老頭摔倒了。
可能是為了看發生了什么,更大可能是為了緩解尷尬,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拔河老頭。
拔河老頭抹了一把臉,在地上抱著沖浪板對顧然說:“顧老師,我不小心摔下來了,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當然可以,好,大家現在重新趴下,抬起上身。”
“劃水、劃水、劃水、劃水.”
“蘇晴,你在做什么,雙手使勁!”
“徐不恬,不要踢打雙腿,這是沖浪,不是游泳,你的腳指頭會撞傷的!”
“王阿姨,把胸口抬起來!”
“浪來了,趁現在!”
院長辦公室,知道今天下午有第一節課的莊靜,看著顯示器里的監控畫面。
她右手握著鼠標,左手手肘支撐在桌面,屈起的食指抵著嘴唇,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
二十分鐘后,眾人對‘趴地、抬起上身、劃水、起身、保持平衡’厭煩了。
除了拔河老頭,他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沖浪天賦,每次都不能保持平衡,從沖浪板上摔下來。
“沖浪的動作訓練暫時先到這里,”顧然站起身,“接下來是問答時間,大家有什么想問的可以問我。”
“顧醫生,你是不是有神經病啊?”格格少女舉手問。
“不是。下一個,朱阿姨,你說。”顧然點名想問又遲疑的地產阿姨。
“顧醫生,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精神病?”
能問出這個問題,就和當初的趙文杰一樣,已經有了很強的現實感,是病情向好的象征。
顧然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他緩緩道:“書本上對精神病的定義,你應該早就看過了。”
“是的,我想知道作為醫生的你,自己對精神病的看法。”朱虹說。
“我一個新手醫生,能有什么見解,”顧然笑道,“但關于精神病,畢竟我從初中就開始學習,一些心得體會還是有的。”
眾人不說話,都看著他,等待繼續說下去。
窗外晴空萬里,鮮花盛開,棕櫚樹投下清涼的樹蔭。
海城作為旅游勝地,飛機就像算盤上的算珠一樣撥來撥去,永不停息,此時也有兩家飛機,正往不同的方向飛去,一大一小,似乎高度也不同。
窗框框住的仿佛是一幅畫。
“癥狀是為了生存,這個認知是精神分析的基礎。
“換句話說,人之所以會得精神病,其實在保護自己,這些癥狀能幫助病人避免被壓力徹底摧毀。
“如果將生活壓力分為‘輕微、中等、嚴重、完全摧毀’,那么精神病能讓患者將壓力從中等變成輕微、從嚴重變成中等、從完全摧毀變成嚴重。
“就像關公刮骨療毒,盡管疼得寧愿去死,可畢竟要活下去,刮骨也在所不惜,為了活下去,大腦寧愿得精神病也要拯救你的心。
“從這個角度,所謂精神病,是你的心還想往前走、可已經到達了極限,所以你的大腦強制性讓你的心休息。
“只要你的心休息好了,真正的休息好了,大腦一定會放開限制,讓你繼續向前。”
顧然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另外一行字:我與我周旋。
“這就是我理解的精神病,”顧然說,“所以,大家請盡管放寬心的休息,不要在乎虛度光陰、不要去理會外在的評價,在{靜海}徹底放松,調整自己的步伐,讓心與大腦重新協調。”
“心累了,大腦讓心休息.”朱虹喃喃自語。
似乎在結合自己的實際經歷理解這句話。
眾人也都若有所思。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格格點頭,然后表情一肅,“但是我拒絕!”
“為什么拒絕?”蘇晴好奇道。
“.我只是單純想說這句臺詞,在外面說的話,肯定會被當成傻子的。”
“為什么拒絕別人會被當成傻子?”蘇晴更不解。
“那個啊”除此之外,格格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顧然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了,蘇晴的波紋不怎么樣。”
“hetui!”格格少女對顧然道。
這是少女害羞的表現。
《私人日記》:八月二十一日,周三,晴,靜海。
謝惜雅的胸最白最有型,劉曉婷的最軟,格格我對她有一種哀覺。
時代啊,hetui——少女朝男人吐唾沫竟然成了獎勵,不對,古代男人似乎也這個德性。
《醫生日記》:
202病房的朱虹,病情疑似好轉。
(莊靜批語:你的沖浪課程很不錯,上課時很投入,不過我很好奇,這是話劇療法的演技,還是你自己貪玩?)
(本章完)
翻上頁
呼出功能
翻下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