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應該是出操時間。
站在五樓遠眺,能看見一個個班級在一處處場地列隊做操,有的跳舞,有的打太極拳。
做廣播體操的反而顯得像一個搞笑團體。
“我們的班級在那邊。”小蝴蝶指著網球場。
顧然看了一眼,問她:“你們班主任脾氣怎么樣?”
“很溫柔的一個人哦,會很認真地傾聽學生的想法。”
“那就好。”
這樣的人也應該會聽他解釋。
“所以才會放過我,讓我把顧老師你找過去。”小蝴蝶說。
“我總覺得你應該跑快一點,告訴你的班主任,我打架還從來沒輸過,五個小蝴蝶疊在一起,我也能一拳貫穿。”
“我也沒瘦那樣啦”小蝴蝶腳步輕快,校裙微微飄蕩。
“你以為我剛才是出于害怕的虛張聲勢?我告訴你,我一拳貫穿的不是腹部這種柔軟的地方,而是你有天靈蓋的腦袋。”
“嗯嗯”
顧然有點忐忑起來,畢竟是去見班主任。
就像馬戲團的馴獸師,無論多少次,把腦袋伸進獅子口中,心里都難免會有一絲不安。
錢真難賺啊。
到了一間辦公室前,小蝴蝶站在門口,敬禮道:“報告。”
“進來吧。”是一位女老師。
一板一眼的女班主任是最難纏的——這是顧然的偏見。
顧然懷著對自己、對馴獸師的同情,在化身迎賓小姐的小蝴蝶的接待下,走了進去。
首先,班主任沒有讓顧然坐下來。
他和小蝴蝶一起站著。
“您是代替楊云的新心理醫生?”班主任問。
很客氣。
但有時候客氣代表公事公辦,蘇晴每次喊他‘顧然醫生’的時候,基本都沒好事。
“您好,我是顧然。”顧然笑著伸手。
必須把雙方地位放在同一水平線。
“.您好,我是康文蝶同學的班主任,王子鈴。”班主任也不好意思繼續坐著,起身與顧然握手。
扳回一局。
“顧然老師,”班主任收回手,雙手交疊在胸前,“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拿走康文蝶同學的書包。”
通過動作,她試圖拔高自己的地位。
“伱是這樣和王老師說的?”顧然笑著問小蝴蝶。
通過打壓學生,他也拔高自己的地位。
“顧然老師,我現在在問你。”班主任輕敲桌面。
“嗯——”顧然手托著下巴,陷入沉吟。
通過從容的應對、略顯散漫的態度,他保持自己同等的地位。
“該不該說呢,”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小蝴蝶,“果然不能說。”
他看向班主任:“王老師,抱歉,這是康文蝶的個人隱私,如果她沒和你說,我也沒有權力告訴你。
“不過,關于她為什么沒寫作業,這完全是誤會。
“昨天她讓我幫她拿書包,可我趕著回診所,所以把書包放在樹上,造成小蝴蝶以為我把書包帶回去的誤會。
“我現在就帶小蝴蝶去把書包取回來,讓她趕緊把作業補上,高三了,功課才是最重要的。”
班主任想說什么,但不知道說什么。
她看了一眼小蝴蝶:“是這樣嗎?”
她也通過打壓學生,抬高自己的地位。
“.應該是這樣吧。”小蝴蝶不太情愿配合顧然,可事實如此。
班主任又看了一眼顧然,說:“我和你們一起去取。”
三人走出辦公室,顧然在前面帶路,師生兩人在后面聊天。
“最近上課跟得上嗎?”
“嗯。”
“有沒有哪一門課的老師講得太快,或者不好懂?”
“沒有,就是數學老師有口音。”
“他是返聘優秀教師,教學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口音你們多克服,不懂的課后一定直接去問。”
“嗯。”
“班級里有沒有談戀愛的?”
“我不清楚。”
“有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走在前面的顧然忽然踩空,幸好已經是樓梯的最后一個臺階。
“嘶”他吸了一口涼氣。
“顧老師?”班主任快步走過來,想扶卻沒扶,“你沒事吧?”
“沒事,扭了一下。”顧然忍痛道。
小蝴蝶在班主任身后偷笑。
“要不要去醫務室?”班主任問。
“先去拿書包,拿了我自己去就好。”
“還是先去醫務室吧。”
“去拿書包,我也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也不想耽誤康文蝶同學補作業。”
顧然踉蹌著繼續往樓下走去。
班主任伸算攙扶他,想了想,自己和顧然都是老師,一男一女,有肢體接觸不好。
“康文蝶,你扶一下顧老師。”她說。
“哦。”
小蝴蝶攙扶顧然。
“謝謝康同學。”
“沒事的顧老師。”
師生和諧,虛情假意,都在演戲。
昨天放學,小蝴蝶和李美人能從教室追上下班的顧然和陳珂,可見書包距離這里并不遠。
三人很快到了。
“就在那里。”顧然指向頭頂。
班主任和小蝴蝶抬頭,果然看見一個書包放在一棵榕樹上。
“不好意思啊,我腿扭了,只能麻煩你們自己拿了。”顧然說。
班主任看了一會兒,又左右看看,最后一蹦一跳,嘗試取下書包。
她沒什么屁股,但跳起來落地時,黑色包臀裙裹得很緊,還算有點曲線。
“老師,讓我來吧!”小蝴蝶說。
學生都喜歡在老師面前展現運動天賦,顧然當初扮演精神病發病,在老師面前飛檐走壁,三米高的墻直接翻出去。
他在馬路牙子對面的蜜雪冰城買了6塊的奶茶,才慢悠悠翻回來。
那是他第一次喝奶茶,味道他至今還記得。
現在一想,買奶茶完全是為了讓自己顯得更游刃有余,就像溫酒斬華雄。
不該花那6塊錢的。
“嘿!嘿!”這是小蝴蝶的一蹦一跳。
“啊——”這是小蝴蝶的沖刺。
昨天她敢對顧然使用飛踢,就知道她的運動能力很強,竟然真的希望靠自己拿到書包。
“還差一點!”班主任說。
小蝴蝶這次往后退了很多距離。
“就差一點點!”
就這么一點希望,一直吊著班主任和小蝴蝶,小蝴蝶足足跳了兩分多鐘。
顧然都在昨天李美人站的地方坐下來了,畢竟他腿扭了。
“還是叫保安吧!”顧然提議。
“康文蝶,算了。”班主任也說。
“不行,我一定靠自己拿到!”小蝴蝶不想輸。
她再次蓄力奔跑,高高躍起,伸直去夠書包的指尖,似乎都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
夏天天熱,她已經出汗,秀發濡濕在臉頰上。
班主任一陣莫名的感動。
“康文蝶,加油!”她鼓勵道。
康文蝶神情專注。
又過了一分鐘,師生倆還沒放棄,中途康文蝶摸到了書包的一角。
“康文蝶,我們,還是讓保安幫忙吧?”班主任征求小蝴蝶的意見。
小蝴蝶雙手撐膝蓋,以這樣姿態抬頭看書包,書包處在比剛才更高的位置。
她按住腹部,一陣反胃,嘔吐感涌上來。
顧然一拐一拐地走過去。
他蹲在榕樹旁。
“康文蝶,踩在我肩上來試試。”他說。
“.算了。”康文蝶道。
“我都已經蹲下來了,還是忍著腳疼蹲下來的,再說,讓保安來幫忙至少需要十分鐘,而你現在踩在我肩上,拿到書包只要十秒。”
小蝴蝶最終還是走過來。
“對了,記得把鞋脫了。”顧然說。
“我知道,你蹲穩了。”小蝴蝶有一瞬間確實打算直接穿著鞋子踩上去,報復顧然把書包放那么高。
“小心啊!”班主任擔憂道,想攙扶又擔心干擾兩人的平衡。
小蝴蝶腳跟離開鞋,忽然不好意思起來。
她不知道剛才的運動是否讓腳出汗,如果出汗,又是否有氣味,如果有.
“還是算了。”她把腳跟踩回去,但沒成功,只把白鞋踩成拖鞋。
“我會屏住呼吸。”顧然低聲說,“你現在放棄,你班主任會問你放棄的理由,你確定要說嗎?”
十七歲的少女可不會覺得他這樣的做法貼心。
畢竟還是要讓她把不知道是否有氣味的腳,踩在男人的肩上。
距離鼻子多近啊。
可能是覺得顧然說得多,也可能是出于氣憤,她把腳踩在顧然肩上。
左腳先上,稍微站穩后,右腳離地。
很輕,顧然沒什么感覺。
“站穩了?”他問。
“……嗯。”小蝴蝶說。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說:“不準抬頭看!”
“安全褲有什么好看的?”顧然緩緩起身。
拿到書包后,班主任扶著小蝴蝶下來。
“顧醫生,我送你去醫務室?”班主任說。
這樣說的人,一般不是真心想送。
“不用不用,我覺得已經好多了,剛才可能只是抽筋。”顧然道。
“最好還是去醫務室看看,我和康文蝶先回去了。”
“記得讓她把作業補齊。”顧然很關心學生的學習。
“嗯。”
班主任身后的小蝴蝶,對顧然豎起中指,想了想,放下中指,豎起小指。
顧然對她一笑,豎起大拇指。
班主任下意識回頭,小蝴蝶連忙把小指放下,也豎起大拇指。
班主任欣慰一笑,對小蝴蝶說:“謝謝顧醫生了嗎?”
“謝謝顧老師”
“不客氣康同學”
“再見。”班主任說。
“再見。”顧然道。
走在班主任后面的小蝴蝶,這次毫不猶豫地給顧然一個中指。
顧然目送她們離去。
小蝴蝶的嘔吐感消失了,也就是說,只要目標達到,這種身體反應是能治愈的。
換句話說,她平時考試之所以嘔吐,是因為完不成目標。
什么目標?
成績?不想考試?還是父母的期待?
側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隱約有腳印,他嫌棄地拍了拍。
顧然走回心理醫務室。
他的腳根本沒扭到。
欺騙?不,那是演技。
“解決了?”蘇晴問。
“嗯,不但如此,還有額外收獲。”
“班主任年輕又漂亮,你們還加了聯系方式?”
“誰有你漂亮?”顧然用蘇晴之前喝過的一次性水杯倒了小半杯水。
顧然之前怎么嫌棄小蝴蝶的腳印,此時蘇晴就怎么嫌棄他。
喝完甘甜的水,顧然說:“是關于小蝴蝶的。”
“具體的我不問,但如果她沒有主動找你幫忙,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動。”蘇晴提醒他。
如果普通醫生,比如說一位心血管內科的醫生,忽然對路人說你有心臟病,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
路人雖然疑惑,但一般不會有阻抗的情緒,無論是否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去醫院檢查。
可如果是精神科的醫生,突然對路人說,你有精神病,我能幫你。
路人只會把醫生當成精神病。
小蝴蝶不是精神病,但她這個年紀,從沒對人說過自己嘔吐的事情,顯然不想讓人知道。
顧然主動幫忙,只會被對方嫌煩。
佛說普度眾生,可也有‘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法雖廣不度無緣之人’的說法,更別說醫生了。
到了中午,兩人沒急著去吃飯,今天早上查房,格格特意交代,要請兩人吃午飯。
“餐補是不是也應該改一改?”顧然忽然想到這件事。
“每人每周一份B套餐的錢,想吃A套餐自己出錢,也可以吃C套餐把錢省下來,周五另算。”
吃午餐時,許多學生都和謝惜雅打招呼。
與醫院、醫務室時的謝惜雅不同,同學面前的她笑容開朗,談笑有度。
“惜雅,下午的匹克球能不能和我們一組?”
“抱歉,我已經答應欣怡和她一組了。”
“啊,那我們肯定要輸給你們了,惜雅你那么厲害。”
等這些人走后,顧然問格格、謝惜雅:“匹克球是什么?”
“你就聽到一個匹克球?”格格難以置信,“沒看到她們一直在吹捧惜雅?”
“聽到了。”
“你就不關心惜雅嗎?你別忘了,你現在吃的飯是惜雅請你吃的,你能拿到工資是因為惜雅付了錢,也就是說,是惜雅在養著你!”
“你這話也不能算錯。”
“蘇醫生,”謝惜雅開口,“以后你每周幾來學校?”
“周二。”蘇晴回答。
“哦。”謝惜雅應了一聲,吃了一口飯后,她又問,“顧醫生你呢?”
“我周四,也就是今天。”
周一他要跟著小婦人張瑩去病區上課,周三上午要參加每周的訓練。
蘇晴像是沒察覺謝惜雅的心思,繼續道:“不管當天來的是誰,惜雅、格格,你們兩都可以去心理醫務室,什么煩惱都可以說。”
吃過飯,四人一起回醫務室。
謝惜雅和格格學習,蘇晴午睡,顧然繼續看《羅馬人書》。
下午的時光也悄然流逝。
蘇晴也更加明白,為什么顧然、陳珂提議更改安排。
尤其是他們兩人還是新醫生,在學校的兩個月,確實是虛度光陰,令人不安。
收拾妥當,兩人走出醫務室,往很遠很遠的車位走去。
“下海打魚有沒有什么講究?”顧然問。
“別對著人。”
“如果不小心打了保護動物呢?”
“如果你認出那是國家保護動物,你不會打;如果你不認識,你怎么知道自己打了國家保護動物?”
“看來我要提前準備一下,看有哪些國家保護的海洋生物。”
顧然說到‘準備’,蘇晴就想笑。
“你什么都喜歡準備?”她問。
“是啊。”
“準備到什么程度?”
“我給我們兩人的孩子取了一個備用名,顧蘇,通‘姑蘇’。”
蘇晴不是想了,是真的掩嘴笑起來。
“就像你的顧然,通固然如此的‘固然’?”她笑著問。
“是小心車!”顧然鼓起勇氣,將蘇晴摟在懷里。
香氣撲鼻,觸感柔軟。
蘇晴嚇了一跳,像朵花似的被他摟在懷里,她驚魂未定地看向另一側,一輛自行車駛過。
那輛自行車距離她起碼兩米。
“太危險了。”顧然說。
蘇晴:“.”
兩人繼續往前走,顧然沒松手,一直摟著她。
“你是不是.前幾天看到校內的自行車,就提前準備了這一招?”她笑著問。
“救你這件事,我時刻準備著。”顧然回答。
“流氓。”蘇晴用手戳他的腰。
就算這樣,顧然也不撒手。
蘇晴露出忽然想到什么的表情:“我有辦法治你怕癢癢的病了——我撓你的癢癢,如果怕癢,你就松手。”
“那是不是只要我不怕,我可以隨時且一直抱住你?”顧然問。
“只要我撓癢癢的時候你不準躲。”蘇晴笑道。
“一言為.等等等,癢!癢!癢!”顧然像是腰子被插了一刀似的捂住側腹。
但他還是要伸手去摟。
蘇晴沒有反抗,繼續撓他癢癢。
“嘶——”顧然用力,溺水者抱住浮木一樣摟住蘇晴。
“輕點!”蘇晴笑道。
“你才輕點!”
“我很輕啊。”
“別別,越輕越癢,你重點!”
兩人在校園內扭扭扭扭。
《私人日記》:九月十二日,周四,從此以后可以隨時摟蘇晴的一天
代價是要被蘇晴撓癢癢,且不準躲。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蘇晴的腰好細,身體好香。
我覺得距離‘顧蘇’出生不遠了。
忽然想到李美人,我給孩子取名‘顧蘇’,會不會也是一種任性?
《醫生日記》:
謝惜雅被要求完美,事事都要盡力,雖然疲憊到出現心理障礙,可她畢竟真的只要認真,就能做到完美;
小蝴蝶似乎想完美,卻做不到,因此嘔吐。
是反感要求她完美的人,還是自我厭惡?
(莊靜批語:信任足夠后可以和她聊一聊,或者讓陳珂催眠,但你們的重點還是要放在謝惜雅和格格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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