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窩地上先鋪一層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鋪著她塞給他的破棉被,坐上去特軟和特舒服。
最里的角落有個塑料口袋,里邊裝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土豆,旁邊是一個稻草捆扎成的枕頭,可惜沒有枕套,直接枕上去多少有點兒扎人。
除此外大窩的邊邊上還放著不少零零碎碎的東西,有缺口的碗、斷了鎢絲的燈泡、磨破漏水的水田靴子、斷了柄還銹跡斑斑的鐮刀...
“你也進來啊,咱倆在里邊嘮會嗑。”她朝他招手叫他進來。
石頭乖乖鉆進來,小土狗緊隨其后也爬了進來。
她這才看清楚,原來小土狗有殘疾,它只有三條正常的腿,右后腿畸形,像個雞爪子似的縮著,根本不能著地。
“它叫啥?腿咋的了?”
把小土狗撈進懷里,一邊輕輕的撫摸狗頭一邊好奇的問石頭。
石頭緊貼著大窩的另一側盡量和她拉開距離,奈何內部空間有限他再拉也拉不到哪兒去。
“小黃。小時候腿讓耗子夾夾斷了。”石頭言簡意賅的解釋道。
真可憐。
一人一狗都挺可憐,幸好他們遇見彼此溫暖安然度過這個寒冬。
在大窩里一直待到天快黑,怕家里人擔心,她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石頭和小黃將她送到村口,確定她能安全無虞的回家后才折返回去。
大概因為石頭安靜話少,她不提問他就不會主動開口,跟他相處比跟其他小孩相處自在許多。
自這日后她幾乎天天都去蘆葦叢找石頭玩。
她教石頭用燃盡的火堆烤土豆,石頭帶她去找別人鑿開的冰窟窿抓魚,雖然魚沒抓到一條但她很開心。
開心之余也有一些小煩惱。
“啥?我生虱子了?”簡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莫蘭放下木梳,換了一把細齒的篦子,一點一點從發根往下順她的頭發。
第一篦子梳到頭,就從頭發上帶下來一只圓滾滾還出出爬的虱子,看的人直犯惡心。
怪不得這兩天她覺得頭癢身上癢呢,原來是生虱子了!
莫蘭愛干凈,他們幾個自小在莫蘭的教導下也都挺干凈的。
別家孩子冬天流鼻涕都用袖子擦,他們一人一個棉布小手絹擦鼻涕,幾乎天天都得洗。
在她的記憶里,重生前在常家生活的十年多從來沒有生過虱子,這怎么重生回來沒多久就生虱子了呢?
莫蘭比她還納悶。
“你才洗頭沒幾天,身上的衣服換的也挺勤,咋就生虱子了呢?不是文喜他們在學校沾上帶回來的吧?”
可能性不大。
同學都是那些同學,重生前都沒沾過來現在也不大可能。
既然不是哥哥們帶回來的,那就只可能是...
石頭!
跟莫蘭說實話,莫蘭輕輕嘆口氣:“那孩子也沒人管,別說吃飽飯了,不餓死凍死就不錯了,身上生虱子也沒啥稀奇的。往后你跟他玩的時候注意一點兒,別貼太近,等夏天暖和了讓他把頭發剃了再好好在河里洗一洗,平常穿的衣服啥的都擱太陽底下多曬曬。”
她訝異道:“我還以為你不能讓我跟他玩兒了呢。”
莫蘭失笑:“有啥不能玩的,他也不是啥壞孩子,不就生個虱子嗎你跟他玩又學不壞。”
家里人無一幸免全都生了虱子,不僅要洗澡洗頭換衣服家里的棉衣棉被也都得拆了清洗晾曬,大周末的誰都沒閑著。
然而大清潔的效果并不理想,虱子沒有被清理干凈,常文健手上沒個輕重頭上癢就使勁兒撓,頭皮都撓壞了。
冬天洗頭不方便,莫蘭決定給家里孩子剃頭,反正出了正月也沒那么多說道,剃了省事兒。
四個男孩四個大光頭,她一個女孩兒也跑不了,剃光頭不合適莫蘭就給她剪了短發。
光頭會傳染...
常文喜他們也不怕冷,在班里不戴帽子露著大光頭,班里男生覺得有意思有樣學樣也剃了光頭...
光頭之風從學校刮遍整個三棵柳,村里男孩上到十七八下到三兩歲,不管有沒有虱子都剃光頭,在短短時間內她就見識了各種稀奇古怪的頭型...
石頭得知村里這股光頭之風和她剪短頭發都跟他有關后悶不吭聲的把小黃從她懷里搶過來,低著頭吭吭哧哧道:“小黃和我都埋汰...你別碰...”
“沒事兒,村里也不是就你一個小孩兒生虱子。等天暖和你好好洗一洗收拾的干干凈凈的就不會長虱子了。”她耐心的安撫道。
“嗯,好好洗一洗...”石頭悶聲應道。
這孩子聽話只聽半截。
她的意思是天暖和了再洗,他卻只聽了“洗一洗”!
東北的春天凍人不凍水。
身上感覺還挺冷呢冰雪就開始慢慢融化了,大河冰面上出現延流水。
她要去大河邊找石頭玩,出門前莫蘭再三叮囑她別上冰面,讓延流水弄濕鞋衣服那都不要緊,就怕冰面不穩當掉冰窟窿里。
她又不傻,那么多地方能玩干嘛非這個時候上冰啊。
去到大河邊,她傻眼了!
石頭的棉大衣和里頭的單衣都平平整整的鋪在蘆葦上,小黃老老實實的趴在大窩里,大窩里外卻不見石頭的蹤影。
大冷天的這孩子沒穿衣服,干啥去了?
“石頭,石頭...”
著急忙慌出來找,入眼不是枯黃的荒草就是還未化盡的冰雪,根本瞅不見人。
又喊兩聲。
“我,我擱這兒呢...”
虛虛的,小小的聲音被春日寒涼的風裹挾而來,終是鉆進她的耳朵里。
循聲看去,她著實被嚇了一跳。
石頭光著身子蹲在冰面上,頭發也剃了,從頭到腳都白花花的和周遭的冰雪融為一體,他不吱聲還真的挺難看見他。
“有病吧!”
她趕緊取下蘆葦上的棉大衣,顧不上危險不危險跑上冰面,跑到石頭跟前兒。
石頭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多瘋狂的事兒,還蹲那兒哆哆嗦嗦的洗臉洗頭呢。
趕緊把棉大衣給他披上,沉聲斥道:“找死是吧!天這么冷你瞎折騰什么?麻溜回窩暖和暖和。”
牽著石頭的小手往回走,石頭沒穿鞋,路走的不穩當,好幾次差點摔倒。
摔倒也活該!
越想越氣,甚至打算回窩抽他一頓。
可等回到大窩,看著縮成一團直打哆嗦,頭跟讓狗啃了似的傷痕累累的石頭,再盛的怒火也熄了下來。
石頭可憐巴巴看著她:“我,我還沒洗完呢...”
常久:...
這孩子太氣人,不打一頓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