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蛾

160、棒喝驚神始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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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醒神香沒有極速變短的過程,一直就按照正常的速度燃燒。

定境中,何考仿佛看到了,或者說知到了,這枚珍珠的誕生過程。珍珠皆有核,通常是異物進入河蚌體內無法排除,被河蚌分泌的珍珠質層層包裹形成。

珍珠質也是構成蚌殼的主要成分,這種材料被木匠稱為螺鈿。

這枚珍珠誕生的原因卻是珍珠質分泌異常,本該形成蚌殼的珍珠質,莫名出現在了蚌肉位置,以此為核長成了一枚直徑有一公分的珠子。

這是何考接收到的神念,似來自畫中人。

神念中也有珍珠生長的環境,而何考的體會視角非常獨特,仿佛他就變成了這枚雪光寒,被包裹在蚌肉中,快速經歷了多年的氣候以及季節變化……

一枚珠子當然沒有意識,何考只是從珠子的角度被動地去體會這一切。

神念內容不僅僅只有這些,還有雪光寒生長環境的河流水文信息,也包括珠子被人找到、采制的過程,其采制人就是何考。

何考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從珠子的角度,解讀到自己當時好奇、驚喜等心緒。

神念沒有介紹這枚珠子該叫什么名字,通過何考本人的解讀,它就叫雪光寒,其物性特征跟二大爺介紹的差不多,但比二大爺所說更為詳盡。

二大爺說過,雪光寒不能穿孔制串,因為其很重要的特性來源于結構整體。可以怎樣祭煉加工雪光寒,《譚仙拄杖圖》還介紹了很多種方法。

比如以神識溫養,御物交感,而后分別施以祭煉之法,以求不同的妙用。

有的內容是何考如今就能掌握的,還有的內容他雖能理解,尚無法掌握,因為修為還沒到那一步。

至于完全不能理解的內容,那么他根本就接收不到!

雪光寒是這個好東西啊,雖然其靈效相對微弱,需日積月累方能見效,但綿綿若存總有功用……何考又想抽空再去找找了。

再度出離定境,三支醒神香已燃盡,時間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個小時,但兩根蠟燭仍然亮著,只燃去了一小段。

何考制作的這種蠟燭,幾乎沒有煙,燃燒得非常干凈,一支差不多能點十二個小時。

他意猶未盡地站起身來,卻突然身子一軟,向后摔了個屁墩,倒不是跪久了腿麻,因為用手撐地時胳膊都是軟的。

何考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神氣消耗殆盡,感覺就像被烤干的海綿,涓滴不剩啊!

不僅如此,他的腦袋也開始發木,似乎要失去意識,感覺困倦至極。就像一個普通人連續踢了好幾場球,又算了半天解不出答案的數學題,體力和精力都到達了極限。

看來向畫中的譚仙人“請教”,消耗的可不僅是醒神香,而是術士本人的神氣法力。

法力這個詞何考早就知道,但體會還很生疏,可能要突破四階后方能得真切。神氣法力都消耗一空,體力精力當然也到了極限。

關于這枚雪光寒,“譚仙人”給出的信息,仍與何考的修為與見知相應,就算有超標的內容,也是他多少可以理解的。

就算如此,神念信息也超出了何考所能承受的極限。而恰恰在到達極限時,超出的部分就被自動忽略了……假如不是這樣,何考很可能會受傷。

看來之所以要點那三支醒神香,主要功效還是護持何考本人的元神,而催動這幅畫發揮“鑒定”妙用,則須消耗神氣法力。

自從有記憶以來,何考還從未感覺自己這么虛過,修煉有成以來就更沒有了,他甚至都沒力氣立刻離開固山密府,而是服用了一枚碧玉梧桐子,當場調息涵養……

凌晨一點多,何考鉆進了被窩,睡夢中高雪娥不用睜眼就有感覺,順勢就把他摟住了。

令她意外的是,何考居然乖巧得很,沒有伸手去開床頭燈,溫存地親撫中很快便睡著了,搞得高雪娥都有些不適應了。

他哪次不是生龍活虎,今天怎么真像一只小奶狗了?

天明時分高雪娥先醒了,發現何考仍然睡得很香,蜷縮在懷中還有點不老實,就像個嬰兒在吮指頭……

過了兩天,何考才算徹底緩過來,他卻感覺更好奇、更興奮了,就像個孩子找到了新玩具,忍不住又要試試。

固山秘府中,還是按上次的儀式,何考點燃明燭,焚香頌偈叩拜。這次香案上放的不是供果也不是什么天材地寶,而是他常用的那部智能手機。

何考是個技術宅,平日工作中要做很多測試,今天也是拿這幅畫做測試,看看究竟能得出怎樣的鑒定結論……他也帶著一種惡作劇式的頑皮心態。

然后眼前一黑,感覺腦門上似是挨了一記重擊,便當場暈了過去。

通常情況下,所謂腦門上挨了一擊,首先是身體的感應,然后反應在大腦的意識中。假如實際上并沒有此事發生,大腦卻出現了這種意識,反過來也會導致身體的感應。

在這種情況下,還可能導致人產生相應的幻覺或錯覺。

何考在暈倒之前,仿佛看見畫中人活了過來,伸手凌空彈了他一記腦瓜崩!

這記腦崩宛若重錘,使他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何考終于悠悠醒來,他還保持著跪伏在香案前、腦門頂地的姿勢,抬頭只見三支醒神香已燃盡,再看蠟燭的長度,判斷時間依然是過去了約兩個小時。

情況和上次一樣,依舊是神氣法力耗盡,精力體力了堪堪到達了極限……至少花了一萬五,耗盡一身神氣,就挨了一記腦崩?

何考勉力抬起酸軟的手摸了摸腦門,沒有腫包也沒有受傷,畫中人應該并沒有真的跑出來彈他,那只是一道神念沖擊。

雖在昏迷前的瞬間感受很朦朧,但這道神念還能解讀出一些別的內容。

畫中的譚仙人好像是生氣了,但也沒跟他這個孩子太計較,略施小懲以告誡。

當然也可以換一種解讀方式,這是何考用錯誤的方法觸發神器的妙用,因而遭受了反噬。錯在哪里呢?就在于他違背了那句話的本意——見圖如見譚仙人。

何考將畫中的譚仙人,真當做譚峻祖師本人一樣對待了嗎?上次或許是,但這次根本就沒有!

俗話說敬神如神在,既然祭拜祖師,那就像面對祖師本人,須誠心正意。

特意沐浴齋戒倒不必,但至少要凈念以為齋。

第一次焚香祭拜,觸發了《譚仙拄杖圖》的妙用,畫中祖師應在指點他——以他目前的修為,可以怎樣使用這件神器。

他第二次焚香祭拜,就是按譚祖的指點,誠心請教。雪光寒是他剛入手的天材地寶,最近正在琢磨研究,向譚祖求教也是緣法使然。

至于今天第三次焚香祭拜,他就純粹在玩了。這哪里是祭拜祖師啊,簡直是把祖師當成了鑒定器、答錄機,還搞起了炫耀性提問。

這是何考修行中所面臨的、正需解決的問題嗎?完全偏離了緣法本意!

一個棒麗國人,看見一個東國游客,拿出一個蘋果問對方:“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你們東國沒有吧,你這個東國人是不是沒見過?”

假如這個游客有點涵養,也就懶得搭理他,但內心深處恐怕也想給對方一個腦崩吧?何考自省,剛才的心態,其實多少就有點像那個棒麗國人。

他的潛意識,不是來向祖師請教,而是來考校祖師,就像平日工作中搞AI調教測試,結果……

就算譚祖解讀了有關這部手機的各種信息,化為一道神念全部發入何考的元神,何考能接受得了嗎?

他所能解讀的內容,也仍在見知所能理解的范圍內,且是修為所能承受的。

他今天還準備了很多其他的東西呢,此刻已不可能更不敢再拿出來測試了,忽然又想起前兩次祭拜祖師得到指點后,居然忘了拜謝。

他在現實中與人打交道,比如江老頭、林青霜,假如對方給了指點,他也不該忘了道謝啊,怎么在譚祖面前居然還忘了呢?

若說見圖如見人,那他就錯了。

所以何考又掙扎著端正儀容,向譚祖叩拜,致歉并致謝。譚仙人的表情似是微帶笑意,在畫中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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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何考仍在洞廳里行功涵養恢復神氣,收起那無意間的戲謔心,他才開始好好審視前兩次動用此神器的真正收獲。

《譚仙拄杖圖》的神妙,是用來鑒定物品嗎?

何考曾經就是這么認為的,所以才會來了興致,今天準備了手機、炸雞、塔羅牌、電影票、CD盤、消炎藥等一大堆東西,打算都分別試一試。

此刻回想,《譚仙拄杖圖》只是鑒定了一個蘋果和一枚雪光寒嗎?

當然不是!若將畫中人就視為譚祖本人,那么譚仙人至少向他展示了三種觀法。

首先通過那枚蘋果,畫中神念展示了“見緣觀”。這是靈犀術的根本心法,何考當時想起了衛洛,也是這個原因。

衛洛當初吃胡辣湯時所描述的感受,就是靈犀門的見緣觀;恰似“鑒定”那個蘋果的畫中神念,給何考的切身感受。

何考尚難企及衛洛的境界,但通過畫中神念,他卻能體會靈犀門三階旁觀者,能從一個蘋果中看到什么?

難怪經常聽人說,會算命的大師算以前的事往往很準,算以后的事卻很模糊。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未來尚不確定。但對于過去的事,的確可以追溯的,比如何考就看到了“一個蘋果的故事”。

在三階旁觀者的基礎上,假如修為更進一步,能做到穩定的“輸入”和“輸出”,那就是四階神棍之能……可以擺攤了!

靈犀門四階神棍,能看見過去的很多東西,由因而推果。二大爺就是一名神棍,但靈犀術的修煉自有講究,所看到的很多東西是不能直說的。

何考未曾兼修靈犀術,但是靈犀門術士修煉“見緣觀”的境界,通過譚仙人的神念演示,也讓何考有了切身體會——這幾乎就是最高明的師傳方式!

如今的何考想去兼修靈犀術,恐怕還很困難,不僅修為還差了點,靈犀術的根本心法也非常難以領悟。

而此刻他盡管并未修煉,卻已有所見證。

通過那枚蘋果,畫中神念所展現的第二種觀法,是“見性觀”,也是丹鼎術的根本心法。

見性觀中的“性”,并非人們常說的“心性”,其含義很微妙,不太好形容,可以勉強理解為與“質”相對應的概念,包含了質的變化、組合、效用。

何考并未兼修丹鼎術,卻已兼修了丹鼎門的應用術法鑒藥術。

原本施展鑒藥術的根基,就是見性觀的修為境界,而何考是換了一個角度,在通感術以及鑒毒術的基礎上去體會鑒藥術,也算有所得。

通常所謂的鑒定,只是“見性觀”所見的一部分內容。

所以何考曾將畫中神念理解為對蘋果的鑒定,假如譚祖有靈,恐會覺得這給瞎子拋媚眼,這位后世子弟也太愚鈍了!

或許譚仙人還指點與演示了更多玄妙,但將蘋果放在供桌上時,何考也就領悟了這么多,這還是挨了一記腦崩后,此刻才醒悟過來的。

畫中神念并非分別演示了這兩門觀法,而是融為一體,何考從中既能體會到見緣觀也能體會到見性觀的玄妙。

何考第二次祭拜時,香案上放的是一枚雪光寒。

譚仙人則同時演示了三種觀法,或者說何考體會到了其中三種,除了見緣觀與見性觀,還有入微術的根本心法“見妙觀”。

但是見妙觀的體會,對何考而言又十分獨特。

對神念的領悟每個人都不同,以何考見知,可描述為——見我如是觀。

所謂見我,就是隱蛾術入門后,所修的根本心法“見我觀”;所謂如是,就是在解讀神念時,他本人仿佛化為了那枚珍珠。

因為畫中神念給了他一段體驗,不是以旁觀者,而就是以這枚珍珠的“身份”。

這至少要有三階修為才能辦到,也是修習御物最高明的境界,可以用這種方式去體會雪光寒,也可以去體會其他的東西。

這不僅是入微門鑒物術的玄理,也是修習煉器、御器的前置基礎。入微門弟子擅煉器,假如沒有這等境界,又如何將各種天材地寶祭煉成能與身心相合的法器?

何考的體驗中,“見我觀”與“見妙觀”的玄妙是不分彼此的,所以他稱之為“見我如是觀”。

那兩支白玉燭已燃盡,洞廳中一片黑暗,何考定坐行功良久,忽然凌空攝來放在物架上的雪光寒。

將其置于胸前,這枚寶珠仿佛射出一片雪光,這光毫普通人肉眼不可見,且似是向內收斂、納入身體。

何考閉著眼睛,筋骨腑臟卻在內視中一片雪白通明,這其實又諳含了觀身術根本心法“見元觀”的境界。見元觀是古稱,如今又稱“見生觀”。

何考上次以雪光寒拜祭,當時并沒有體會到見生觀,而是今日醒悟之后,又于定境中重新回顧,直至此刻才領略了些許玄妙。

根據畫中神念點撥,他主要體會的就是這枚雪光寒的物性玄妙,以見性觀為主,輔以見生觀境界。

這枚雪光寒近乎天成法寶,但畢竟還不是真正的法寶,假如就埋于泥沙間,再過百年也會靈性漸失。

此刻到了何考手中,以神識溫養可凝練它靈性,將來待何考突破四階,稍加祭煉便可成為真正的法寶。

就算此刻,只要溫養雪光寒的靈性,也可以發揮它的某些妙用,便是何考正在展示的“冰肌玉膚”,結合了觀身術的心法玄妙。

倒不是說何考已將觀身術兼修成功,只是根據畫中神念的指點,借鑒了相應的境界。

如此說來,畫中譚仙人演示的還不止三種觀法,而是五種觀法!

何考本人并沒有修持什么冰肌玉膚的想法,但這枚雪光寒將來可以給高雪娥。高雪娥想修持冰肌玉膚,至少也得有三境修為,想真正有所成就,則須四境修為。

等到何考本人有四境修為后,也可以先將它祭煉成一件被動型法器,哪怕普通人戴著,時間久了也會有些許健體養顏之效……

他想得還挺美,挨了那一記腦崩后,此刻居然又露出頑皮的笑容。

這次在這里待的時間已經太久了,他打算先回芝麻公寓,動作做出來了人卻沒走掉,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將那幅畫收起。

他趕緊跑過去向譚祖行禮,恭恭敬敬將畫請下來卷起,用了個專門的托架就供在香案上。

靈犀術根本心法“見緣觀”。

觀身術根本心法“見生觀”。

入微術根本心法“見妙觀”。

心盤門根本心法“見境觀”。

丹鼎門根本心法“見性觀”。

望氣門根本心法“見情觀”。

興神門根本心法“見欲觀”。

再加上隱蛾術根本心法“見我觀”,自古術門八脈心法玄妙,畫中神念至少同時向何考演示了五種……

或許還有更多,但何考眼下也只能領悟到這個地步,已足夠他消化很長一段時間。

就在何考離開固山秘府時,遠在阿城一座頗有異國風情的宅院中,入微門長老康如林,正對武巖駿說道——

“我方才那道神念,向你演示的、也是讓你體會的,便是‘見物如我,見妙如是’的境界。

身為入微門二階墨客,若修為更進一步,所求證的便是這等境界,要訣就在火候……你師父已不在,你那葉師伯修行不夠勤勉,修為不甚高明,恐也指點不了伱太多。

我身為入微門長老,見你資質尚佳,所以今日特地點撥一番,望你善惜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