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區,九龍軍事基地研究大樓內,日。第一天。
“你就是他們的首領嗎?”
隨著房頂玻璃的炸開,紅藍白三款AI戰術人形人從破口依次降臨。藍色的戰術人形走在最前端,俯視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它的整張臉是一個泛著紅光的鐳射燈,乍一看好像是把一個滾燙的大型點煙器鑲在了臉上。它的頭頂是一個比它身體寬得多的圓盤,加上它穿的長袍和手持的權杖,看上去極像一個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世外高人。
比起他身材的瘦小,身后白色的戰術人形體格格外碩大,像一個靈活的坦克,兩條粗壯的手臂仿佛是兩根帕特農神廟的柱子;身后還有個拿著弓的紅色女性人形隱匿在白色人形巨大的身形之后。
能看得出,這三款戰術人形屬于一個配合團隊。白色人形作為掩體阻擋傷害,紅色人形遠程攻擊,而藍色人形靠著輕快的優勢與紅色人形形成鉗擊之勢,完成目標刺殺。
“是啊,你們終于來了。”
導演叼著雪茄坐在沙發上,眼睛下瞄,看著到來的三位不速之客,一一指著它們的臉念著它們的名字。“你們內部的代號我也清楚,刺客、盾兵、弓兵。取得蠻言簡意賅的,是我的話,至少給你們取點優雅的名字。”
“看來你料到我們會來?”
藍色的戰術人形便是刺客。
“你們這些AI真有意思,說話確實像模像樣的。不過,”
導演從沙發上站起來,順手扛起沙發邊足有他人高的長柄錘子。
“你們沒有發現,除了你們以外,其他的戰術機器人已經通訊不上了嗎?”
刺客嘗試著連接了一下,確實如他所說,無法控制其他的戰術AI部隊。不過它也猜到發生了什么事,在它們靠近研究大樓的時候所有的機器人被從后臺植入了干擾敵我判斷的病毒。此時,那些不分敵我的簡單AI機器人內部已經打成了一團自相殘殺,研究大樓內又被完全隔離了外界信號,自然是無法連接了。
但是,這只是清除了雜魚而已,戰術人形都擁有AI仿生芯片的自我修復功能,就像它們仨一樣,它們具有自適應的判斷能力,在被植入病毒時就已經自我清除了。
“我們知道你們團隊中有黑客,不過還是低估了你們。但是同樣,你們也低估了我們,就算你們清掉了那些炮灰也并不能扭轉事態。我們每一個戰術人形都擁有比肩全世界最強的單體戰斗能力,不說你作為人類根本不可能打過我們三個,何況我們在兩邊側路也安排了進攻。
“據我所知你的兩名隊友已經在貨運艇上遇難,還有個隊友作為懲罰也被你限制了自由,真正聽你話的只有一個人。退一步來說,就算你能調配僅有的兩人一人守住一面,也同樣不是任何一邊的對手。而我們只要攻破一路,就能救出人質摧毀你們所有人。”
刺客的視線看向導演的長柄炮錘,那是個帶有助推器的鈍型武器,錘體中間帶有電子炮口,也能進行遠距離攻擊。雖然這個錘子設計特別,不過想要靠這個錘子打贏他們三個依然是癡人說夢。就憑它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被這么笨重的武器擊中。
“看你這不慌不忙的樣子,應該其他兩路也安排了防守。如果沒猜錯的話,另外兩路戰術人形已經進來了,或許正好跟你的人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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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說的沒錯,就在導演相持的同時,兩邊側路的戰術人形也發起了進攻。
位于左側6樓的露天觀景臺進入研究大樓后,是一條長長的玻璃鋼架窄橋。橋長28米,寬1米7,是一座觀景用的玻璃吊橋。而橋底如懸崖般10米的絕壁下,是旋轉著的巨大渦輪葉片,整座橋懸在這座巨大渦輪的正上空,不論是人還是機器,任何東西一旦跌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這本是研究大樓中的大型渦輪實驗室,也用于給外人展示研究大樓的設備技術。而此時,此處變成了一根狹路相逢既分勝負也決生死的獨木橋。
“遙想當年橋頭,崇山巍峨險道;
“一夫擋,萬人逃,暢寫多少天下事,獨領雄關盡風騷。
“奈何新君年少,難過美人窈窕;
“劈山石,開山道,一曲轎抬莫君笑,險山峻嶺破迢迢。
“風流人物俱往去,最是嬌媚折腰;
“眾山小,給君瞧,料峭春風何所懼,不看英雄看!今!朝!”
一首詩喊得他蕩氣回腸,喊得他豪情萬丈,他不但沒把對面這個機器人放在眼里,他甚至沒把古今任何一個人放在眼里,仿佛此時此刻,他正在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雄渾的電子音響起。詩人的對面,是一個人形的AI戰術機器人,簡稱戰術人形。它與之前那三人的構造完全不一樣,可以看出是不同的設計之手。
渾身各式各樣黑色啞光的金屬框架鑲嵌在它的身體上,勾勒出它的人形,透過框架的縫隙,能看到它每一個關節每一個齒輪的轉動,像一個用來展示巧奪天工的鬧鐘,毫無花巧的把機械最原始的質感呈現出來。一圈蜂巢排布的紅燈透過它頭部黑色霧面的遮罩,展露著它眼睛的模樣。
“怎么,我們倆有交情?”
詩人談笑,劍在手腕處旋轉著戰意,握住的劍柄再次將劍藏于身后。
“你的劍術是我教給你的;你作為機械師的啟蒙,也是我帶的,我自然熟你。可惜你總是好高騖遠不肯腳踏實地練好基本功,不然不論你學完哪一樣,都能做這世上一流的人才。也罷,我們相見或許也是緣分,只可惜今日一見,你我之間必有讓道的一方。”
話音未落,一點寒芒隨著長槍槍身從黑色機器人的腰后伸出。
它便是戰術人形之一——槍兵。
那支長槍的槍頭設計了足夠多的機關,既能在刺入機甲體內的同時釋放脈沖,又能在攻入人類身體的瞬間炸開,可偏偏如此高精現代的長槍,卻偏偏要在槍頭纏上一縷紅纓點綴,一種不洋不土的混搭感令人格外矚目。
詩人看著那柄精巧的長槍,那種熟悉的感覺,像陳舊在詩人腦里泛黃的回憶撲面而來。他想起那張慈祥嚴肅的臉,他想起那張被黑相框裱起的相片,他更想起靈堂前,那個沒等到他看最后一眼便封上的棺槨。
“師……師父?”
槍兵不置可否,反而講起了故事。
“在過去,有一個阿能軻鼓,它的聲音非常好聽,也非常響亮,敲一下四十里之外也能聽到。后來時間久了,鼓也破了,于是人們修修補補,把上面的零件換了又換,最后每一個零件都換過了,那么這個鼓,還能叫阿能軻鼓嗎?”
如果一個人死了,可是他的意識被上傳成了AI。沒有肉體、談不上靈魂,但卻凝聚了他師父一輩子的所有。這個東西,還是他師父嗎?
那把長槍離他足足有8米遠,可是此時,卻仿佛已經貫穿了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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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位于另一邊右側白袍武士型AI機器人也一步踏進了研究大樓。這款戰術人形被稱之為武士,是會社的執念之作,也是會社所謂的精神圖騰。
研究大樓的此處漆黑一片,武士朝前走了兩步,身后的門自動關上了。它只是側耳聽了聽關門的聲音,握住腰間的武士刀緩緩拔出,緊接著燈光亮起,照亮了眼前這個巨大的場地。
眼前的這里是一個巨大的氣動實驗室,不但場地極其空曠,兩邊還筑起了十多米高的鐵墻,所有的墻面都是弧線自成一體。而正前方鐵墻上的支出一個平臺,瘋丫頭正拿著她那兩把奇怪的手槍俯視著這個已經入甕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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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的話里,有些許錯誤。”鏡頭再次回到研究大樓正中心的導演這里,“我們從來沒有低估過你們,恰恰相反,我們一直在設法讓你們低估我們。我們在入侵研究大樓之前做了四個月的準備,而其中兩個月的訓練都是針對你們的。如何露出破綻讓你們發起進攻,又如何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打敗你們。別忘了,我可是導演,我最擅長的不是打架,而是安排大家演戲。”
導演那本就輪廓分明的臉此時變得異常地銳利,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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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不好意思了,打架的禮數我不太懂,不過你今天你的對手可不止一個。”
就在導演說完話的同時,在研究大樓的左側,一個高挑的冰山美人從詩人背后穿過詩人走到拿著槍兵面前。在她身下,腿部彈出的兩把鋼刀如她明眸的雙眼般冰冷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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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小賊,你以為你只要站得夠高我就砍不到你了嗎?那你可是小看了武士,我能輕松讓你死在我的刀下。”
在研究大樓的右側氣動試驗里,也同樣發生著這一幕。那個武士沖著瘋丫頭咆哮著,而瘋丫頭把頭搭在欄桿上,一臉百無聊賴地倒騰著自己的手槍。
“喂拾二,我聽夠了這家伙的廢話了,你再不出來我可要先揍它一頓了喔。”
瘋丫頭抱怨完,武士身后的那扇門再次打開了。
鐵門打開,耀眼的光芒霎時從門外擁擠而來。它看著那扇光,明晃晃里鑲嵌著一個人的模樣,那個人影扛著一把長刀,同樣懶散的從屋外走進來。
“我手里這把刀,因為長若禾苗,故稱之為苗刀。不過它還有個名字——叫戚家刀,是明朝戚繼光打擊倭寇的時候研制的刀。換句話說,我手上這兵器專克你的倭刀,你說煩不煩。下次記得在你的AI系統里加本黃歷,但凡出門都看看,不該出門時就別出門,免得被人霍霍。”
拾二那張開朗的笑臉逐漸在逆光下清晰,她解開左手繃帶,那只嶄新的機械手上,白色的機械指節靈活修長,搭配著納米纖維制成的肌膚,顯得既科技又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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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區,秘密倉庫內,日。五個月前。
時間,再次回到了行動開始前的那間集裝箱里。
“在我們成功入侵研究大樓之后,我們的表演就開始了。我們要給所有人演一場戲,讓人質看到我們的混亂,看到我們隊員之間相互開始鬧矛盾,看到我們的防御變得松懈。
“一旦人質相信我們內部開始混亂,人質就能找到各種機會與外界溝通,而一旦外界了解到我們現在的情況,就一定會及時地發起進攻,試圖摧毀我們重新奪回控制權。”
本來導演是打算通過假意殺死人質,在人質面前扮演黑天鵝和拾二跟其余人的沖突,從而讓人質確信他們內部出現了矛盾。沒想到人間兵器的出現,直接打亂了最開始的計劃。
雖然人間兵器的出現并非安排,但是這樣的慌亂卻也恰到好處,真實的混亂總比扮演的混亂要真切得多。
在處理完人間兵器的同時,因為拾二的受傷,導演對整個“示弱”階段做出了重新的編排。不但需要做出內部混亂的假象,在混亂的同時更需要為拾二裝上義體,為后續的戰斗做好準備。
研究大樓作為義體的科研制造機構,最不缺的就是義體。但是要能裝上義體,必須要義體醫生黑天鵝和機械師詩人的通力配合。導演假意懲罰詩人和黑天鵝,實則是當著人質的面削弱己方實體,同時挪出時間讓詩人和黑天鵝協助拾二裝入左手義體,避免后續戰斗的不利。
“在混亂里,你們必須給人質制造一個反擊的機會,讓人質找到主動權。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把你們的演戲信以為真,他們才會把自己確信的消息傳遞出去。比如說,讓人質發現一個能激化你們內部矛盾的點,并誘導他加以利用。”老儒說。
于是,導演通過模擬槍聲通過項圈電暈姜濤,制造出殺人的假象。再由拾二前來與之爭吵,給到人質一個火上澆油的機會,讓人質親身體會他們之間的決裂。再讓拾二啟動貨運艇的無人駕駛系統,外部會社看到貨運艇得知有人離開,與人質傳遞的信息達成驗證,從而證實整個消息。
聽完老儒的計劃,詩人舉起了手。
“那我們怎么能確定他們一定會派戰術人形進攻呢?萬一他們派了別的來進攻,我們不是一切都白準備了。”詩人問。
老儒敲了敲屏幕,屏幕上出現了會社和生物科技的資料。
“國際方面最近紅源會社在跟生物科技搶奪軍方訂單,而會社因為被指責把人改造成機器的人權問題,一直受到詬病導致訂單打壓。當我們入侵研究大樓時,對于會社而言也是一個極佳的機會去向國際上證明,自己能通過非改造人體的方式提供軍用武器。——而這個,便是會社一直在研究的AI戰術人形項目。
“生物科技目前的優勢在于制造了一群廉價的怪物。這群怪物能有效摧毀目標,大量減少己方傷亡避免了戰爭國的民眾輿論。——但是生物科技最大的困境也在于此,怪物只懂得無差別地摧毀看見的東西,而戰爭的目的可不止在于無腦的摧毀。
“如何營救人質、如何不傷及平民、如何實施縝密具體的作戰計劃甚至是配合士兵,那些無腦怪都做不到。而這便是戰術人形的優勢,它能像人一樣處理復雜的甚至是突發事件并且比人處理得更好。
“一周之后的花火大會,紅源會社和生物科技會再次上國際領導的談判桌,你認為他們會放過這樣一個展示自己AI機器人實力的機會嗎?相反,他們必然會在這場戰役上派出他們最精銳的這5款戰術人形,以一場絕對漂亮的勝利作為取代生物科技實力的背書。而這,也就是我們的機會。”
這次,輪到拾二舉手了。
“老儒,我有一點不太理解。既然戰術人形這么強,我們為什么非要跟他們打呀,不是想辦法不讓他們進攻對我們來說勝算更大嗎?”拾二問。
“我們每走一步,都是在為下一步做準備,也在為我們能活著出來做準備。會社只研發出了5款第三代戰術人形,也因此我們最多只有5個人能進入研究大樓。
“雖然大家可能不理解,但是所有的環節所有的條件都在為我們真正的計劃做最完善的準備。我們必須在第一天與戰術人形開戰,也必須在對方也準備充分的情況下贏得勝利。
“否則,就算我們在里面撐了一個月、一年、哪怕是十年,也不可能有任何活著出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