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組注意,各組注意。氣動實驗室清掃組李昌浩……”
瘋丫頭的傳訊剛喊到一半,門開了。
李昌浩灰頭土臉地走了進來,開門的瞬間,瘋丫頭的槍直接抵在了李昌浩的頭頂。沒等瘋丫頭開口,黑天鵝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進來。
氣氛凝聚在這一刻,仿佛時間停滯世界都與他們隔絕。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沒解釋,一種詭異的平衡臨界在這幾個人之間。
“我說你們。嘴長在臉上就是拿來說話的,你,有啥問題先問清楚;還有你,什么情況也匯報個一二。本來和和氣氣地搞得這么劍拔弩張地干啥?”
姜濤的圓場再次打破了這僵死的沉默。
“你干什么去了?”
“我?不是上廁所嗎?哦,還有給你拿糖。”
李昌浩拿出一兜糖,一臉莫名其妙。剛打開門就看見一支槍抵在腦門上,那種心有余悸和倉皇還敷于他的心跳中。
瘋丫頭看向他身后的黑天鵝,試圖向黑天鵝確認。
“他是在廁所,我沒看到他干別的。”黑天鵝說。
視線再次轉回李昌浩臉上。
“上廁所上了半小時?”
李昌浩瞥了一眼黑天鵝,朝著瘋丫頭苦笑著聳聳肩。分明是在暗示是因為黑天鵝干了啥,才搞得他耽擱了這么久。
“是吧是吧,我就說肯定有誤會,啥事兒沒發生。”
姜濤繼續打著哈哈。
“你把衣領拉開給我看看。”
聽著瘋丫頭這話,李昌浩明顯慌了神色,整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節節朝后退去。可惜沒退幾步便撞在了黑天鵝身上,前后都被限制住,逃無可逃。
“架住他!”
“喂喂喂你們要干嘛?真的真的,不至于不至于,哎呀呀喂!”
他整個人被黑天鵝朝后扣住側躺在地上,瘋丫頭騎在他身上開始扒他的衣服。盡管他拼命掙扎,還是架不住兩個人的力氣,被瘋丫頭拽住了外套領口的拉鏈。
呲呲——
拉鏈下,是他挺實的胸膛。他平時經常鍛煉,胸腹處,緊致的肌肉撐出一條條清晰的紋理。而在他還算扎實清瘦的胸肌上,是一個充滿朋克感的機械項圈,看上去別有種混搭的違和感。
這一突兀,不由得讓黑天鵝癟著嘴把頭轉向了一旁,瘋丫頭故意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又把拉鏈給他拉回了最頂上。
項圈沒有問題。這下,大家都很尷尬。
“哎喲,疼!”
還是得靠瘋丫頭這刁蠻的一腳來打破尷尬。
“你干嘛里面不穿衣服!”瘋丫頭說。
“這不提前也不知道要你們要來嘛,昨天不小心打濕了也沒準備換的衣服,就一直這么光著。”
“那你不提醒我們一下?”
“我這么抗拒得還不夠明顯嗎……”
李昌浩一臉無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扒他衣服干什么?”
黑天鵝也是一臉黑線,她本就習慣心高氣傲,現在竟然做出了和一小丫頭一起扒小男生衣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不免一時自尊心有些招架不住。
“不是,他把定位器給……”
一時間瘋丫頭再次語塞,她看向了公屏。公屏上,屬于李昌浩的那個紅點,赫然正在門口的位置閃爍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地再次拉開拉鏈確認。項圈也在,定位也在,沒有任何異常。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她恍惚間做了個夢一般。
“怎么了,沒問題呀?”
李昌浩依然一臉茫然。
“我看錯了?”
這下,輪到瘋丫頭不自信了。
“行啦,這不問題就解開了嘛?這兩天大家精神都太緊張了,你又玩了會兒你那游戲眼鏡,眼睛花了很正常,搞清楚就好了。”姜濤一巴掌拍在李昌浩后腦勺,“就是鬧的,拉泡屎拉那么久,耽擱了多少時間?趕緊給我把工作搞起來。”
說著,姜濤一拐子搭在李昌浩的肩膀上,拽著他就往身后走。留下還在自我懷疑里的瘋丫頭和一臉無語的黑天鵝相互對視。
時間很快來到了飯點,今天是各種各樣的飯團,員工只要走到餐務機器人面前插上線纜點點屏幕,一個個自己想要的飯團品種便會直接從機器人嘴里的托盤處送出來。應著導演的惡愛好,每個飯團都要偽造一個30度左右的體外指溫焐熱的感覺。
“怎么,吃個飯都悶悶不樂的?”
“姜濤前輩,”李昌浩朝著姜濤敬了個禮,“想吃老媽做的蘿卜泡菜了。”
“我還以為你們只泡辣白菜呢。這飯團我吃不慣,你們那泡菜我更吃不慣,機器人也用不明白,就擅長自己炒點好吃的。現在有無人機送貨,買菜也比以前方便咯,等回頭有機會給你露一手。”
姜濤環視一圈,沒有人在注意他們。于是坐下來,壓低聲音。
“怎么樣?”
“沒來得及就被發現了,不過也不是沒收獲。”
他拉開衣領的拉鏈,展示著他靠這極短的時間改掉的項圈,隨即把一個芯片塞給姜濤。
“我把項圈做了一個開口,現在能隨時取下來,既不斷定位,也不會引爆。根據項圈的內部構造,擬了串破解代碼在這個芯片里,我驗證了下,只要利用黑客機器人寫入代碼項圈就能取掉,脖子以下之前被項圈干擾的義體就能用了。”
“那你小子可立大功了,等著,我把芯片拿給娜拉秘書。”
“前輩。”
姜濤正準備起身,卻被他一把拉住。
“怎么,還有事兒沒說?”
“黑客機器人還沒拿到,醫務室離維修中心比剛才氣動實驗室近,我更有機會。”李昌浩說。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姜濤再次把聲音壓低“你知不知道剛才我聽到嘭的一聲然后你的定位就熄了?我知道個啥,我他孃的都做好給你收尸的打算了。”
“與警衛部匯合、使用外骨骼、覆寫戰術機器人,”他指了指脖子,“還有解除脖子上這個項圈。現在所有計劃都圍繞著這個黑客機器人。今晚總部的人手就到齊了,娜拉前輩也說了,按總部的調性肯定會再次強攻。現在劫匪對我們倒是相親相愛,如果這次進攻劫匪里有人死了呢?如果總部再次失敗了呢?到時候,殺幾個人質祭天泄憤?我不知道其他人,但導演一定做得出來。”
姜濤再次沉默了,他明白眼前這個小年輕心里這事已經篤定,再怎么拽也拽不動這頭腦子被驢踢了的倔牛。
“我倒是有點納悶,你說你當時發現把定位碰斷的時候,你為啥不跑呢。真就敢賭他們沒發現?老老實實回來了,不怕被逮個正著?”
“說實在的我也猶豫了下,不過那時我突然想起了姜濤前輩給我說的話,”李昌浩抬起頭,看著姜濤的眼睛。“我的身后,可是有戰友的啊。”
“你這小子,”姜濤笑了,“真他娘地會說話!”
還沒等話音落完,姜濤抱著他的腦袋便頂了上去。這始料未及的一個頭槌撞得他是七葷八素,腦門上血噌地一下就開始往外冒。這疼痛也瞬間激起了他的一股無名火,也不管什么前輩不前輩的了,蹬著凳子就跳到了桌上。
“我屮你大爺!”
平時再怎么鍛煉也只是個愣子,他哪是姜濤這種職業警衛的對手。還沒等他在桌上站穩,姜濤又是兩拳揍在他臉上整個人倒栽下去,如此大的陣仗瞬間就引起了食堂的轟動。導演動了動眼珠子,眨眼間瘋丫頭和詩人已經分別站在了兩人身旁,將兩人死死攔住。
這時,導演不緊不慢地跟上,站兩人中間。
“怎么回事?”
“我啐他老子的,這小兔崽子罵老子祖宗!”姜濤罵道。
“你放屁,明明是倚老賣老不要臉,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
他嘴慢氣盛,氣勢上就輸了姜濤一籌。鼻子里的血被他抹得滿臉都是,看上去特別壯觀。
“姜濤同志,你聽說過極寒監獄嗎?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連要保持足量的空氣都很困難,更別說食物和水,基本上每天都在發生暴亂,每天都會死掉一小撮人來才能保證更多的人能熬到下一次補給的提供。”
“你知道我怎么從那里活下來的嗎?”導演問。
他的那雙單眼皮顯得百無聊賴又陰冷。
“在我們的組里,一旦食物不夠,所有人一起去搶奪其他組的食物。那時候我們會摒棄道德、摒棄人性,朝最弱的下手,優先確保我們組的人能活著。其他的組因為利益糾葛,被我們拉二打一、拉一打一,最后逐個擊破。等補給到的時候,整個監獄,只剩下了我們。
“回到剛才的問題,為什么我們能活下來?恐懼?強權?殺戮?泯滅人性?當然這都對,但核心是團結。所有人一股繩、一條心,沒有人去質疑人性、沒有人在動手前猶豫,就是為了能一起活著。反觀那些總是喜歡分化出派系的人,從一個最強大的組織逐漸分崩離析,最后竟然被我們蠶食殆盡。不可笑嗎?”
“希望你們搞清楚誰是真正的敵人,不要像那些愚蠢的牢犯一樣,總把身邊與自己對立的人當成洪水猛獸。詩人,你送姜濤前輩去安全屋,他需要反省反省;瘋丫頭,你把這位小兄弟送到醫療室去。其他人,繼續吃飯。”
真正的敵人不就是眼前這個趾高氣揚高談闊論的人嗎?他反倒好心提醒起人質團結來對抗他?李昌浩有點搞不懂了。
“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看著姜濤滿臉怨氣地被詩人拉走,而李昌浩的心里只剩默默地謝謝,就是揍得實在太狠了,感覺鼻子都裂了,要說這幾拳里只有演技沒點個人恩怨,那大伙都是不信的。
“那個……你沒事吧?”昕看見他們打了起來,此刻也湊到了他的跟前。“姜叔叔平時不是這樣的,可能是這兩天心情不大好。”
李昌浩搖搖頭,“姜濤前輩一直值得尊敬。”
剛才的疼痛,在被昕噓寒問暖的這片刻里,一切覺得又值了。還沒等他能跟昕聊上兩句,只覺得屁股一疼,一只黑色的亮面小皮鞋直接在他屁股上踹了個腳印。
“走不走,不走就等你一輩子歪鼻子~”
“走走走。”
李昌浩打著哈哈連忙跟上腳步。
“喂,你等等。”
昕追了兩步上來,突然一下牽住了他的手。那猝不及防的接觸恰似清晨被日出吻住,在毫無防備之間差點沒強掩住那股表露無遺的幸福。
“吶,創可貼,也給你兩個,興許用得上~”
醫療室什么傷都能修復,創可貼有什么好用得上的。可是,就這個小玩意卻能讓他開心一整天。
“昕小姐。”
“嗯?”
他做了一個,他自認為這輩子最帥的姿勢。
“記得我們的約定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