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區,九龍軍事基地研究大樓內,主控室,日。第三天。
導演本就只是暈倒,但如此混亂的情況下確實是個好消息,如果不是導演醒來的話,這場鬧劇確實不知道該怎么收場。數據庫沒有被破解已經被知曉,眼下又多了女巫這個亂子,他們太需要一個沒有卷入這場紛爭的人來看清局勢了。
等拾二關上門,所有隊員再次整整齊齊地聚集在了一起。
“行,都到齊了。”
“導演,剛才……”
“剛才的事我大概都了解了。”
他嘴唇有些發白,但眼神里依然鋒利尖銳,如同一道冰凌。
“先說說我的情況吧,在我安排山口昕過來協助我們的時候,我的后背遭到了偷襲,一股電流讓我昏厥了過去。我不知道是誰襲擊了我,但肯定不是在我前面的山口昕,也不是正在主控室里待著的各位。那東西確實是另外的存在。”
拾二嘆了一口氣,平復這場戰爭,有導演這句話就夠了。
“——倒是你們,在我休息這會兒惹出來的亂子可不小。拾二、黑天鵝,你們過來。”
解釋完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的事情,導演開始整頓起他們。
“你們這伙人,到底在什么?要守著你們這群妖魔鬼怪我比唐三藏還難,怎么看到我要咽氣,打算分家產跑路了?”
“還有你們不知道的。詩人懷疑我收了會社的錢,以為我要把你們扔在這兒自己開溜;黑天鵝和寒蟬又起了矛盾,覺得我們的新成員有問題;你又和黑天鵝因為山口昕的問題爭得你死我活。女巫就算不進來我們也離完蛋不遠了。女巫的事我暫且不管,但我們現在像什么?
“像一個笑話。”導演說。
導演指了指布滿整個大樓的監控。
“外面的人正在攝像頭那邊看我們。看著我們之間一步步地信任崩塌,看著我們狗咬狗、黑吃黑,變成他們酒足飯飽后的笑料。只是一個女巫就把我們給搞成了這樣,我們還想跟會社去斗,怎么斗?你們忘了你們來這里的目的了嗎?”
他看著詩人。
“詩人,你師父因為協助會社制造軍用高殺傷性義體,被人戳著脊梁骨說他晚節不保。你要為自己的師父正名,還自己師父一個干凈的名譽。”
他指著還在昏迷中的瘋丫頭。
“瘋丫頭,她父母因為試圖揭露會社的機密而被殺害。她要做完她的父母沒有做成的事,她要向天下告知會社隱瞞的所有真相。”
接著,他的眼神經過那張與瘋丫頭太過相似的臉。
“寒蟬,雖然跟我們同伍不是你主動的選擇,但你想從會社獲得一個真正的肉體,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最終,他的眼神落回向黑天鵝和拾二。
“你們兩個,你們為了你們的妹妹小紫能活著,所以你們要來造一顆最好的心臟。”
“所以,我們放棄了本可以安穩的生活,冒著生死進到了這棟大樓里來。可是現在呢,你們被恐懼裹挾,劍拔弩張刀劍相向,看不清身邊是敵是友,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明明我們目標是統一的,為什么要在這時候反而質疑我們的初衷?不管女巫易容成誰,不管女巫到底用的什么辦法,我們把她抓出來就好了,但我們如果心散了,甚至不用女巫,我們自己就能在猜疑中把我們自己毀掉。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明白了嗎?”
“明白了。”拾二說。
就拾二最愛受批評認錯態度又最積極,別人還沒來得及吭聲,她第一個給導演表了態。
“大家把手放過來,記住誰才是我們的敵人,記住我們的目標,別再發生這樣的事了,好嗎?”
嘭的一聲,就在此時此刻一顆子彈打在了導演的臉上,導演像碎掉的鏡子一般,中彈的地方散出五彩繽紛的棱鏡,像是一拳把導演臉上的空間打得支離破碎。
“瘋丫頭?”
就在所有人都還沒回過神時,第二槍,第三槍,第四槍如期而至,槍口滾燙的硝煙后面,是一張皺緊眉頭煩悶的臉。
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瘋丫頭坐在輪椅上,一槍槍朝著導演的要害打去。
子彈毫無花巧的命中,在導演的身上綻放盛開。可詭異的是沒有鮮血,沒有創傷,甚至都沒有實感。子彈像打碎一面面玻璃,中彈導演好似是一個被打壞的顯示屏般四周出現破碎的方塊,整個人像刮花的錄像一般開始出現像素的錯亂。
破碎的棱鏡像一張半透明織網,阻攔在導演和子彈之間。
突然,碎掉的像素開始朝著眾人咆哮,如同撐破虛空般和旁邊的顏色蛻開,一張女性的面孔透過破碎的空氣暴露在眾人面前。
這時候,他們終于看清了那種裹藏在導演身上無形的怪物。
那是一只因光學成像被打壞而暴露的改造人,她的身形如同蒼蠅般雙翅六肢,秀麗的五官因被破壞而顯得格外猙獰,如同一只廢棄的喪尸機甲般扭曲詭異。
改造人逐漸與導演的身體分離,開始胡亂地在房間里跳躍嘶叫。
“這是…女巫?”
沒有猶豫、沒有間歇,瘋丫頭的子彈繼續追逐著那只亂竄的女巫,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整個房間那么多人,愣是一個也沒回過神來。
“拾二。”
黑天鵝使了一個眼色,拾二點點頭。瞬間血紅色的刀光和兩把锃亮的腿刃一左一右朝著女巫攔截而去。起落間鋒芒已經追上女巫,刀影割碎鋼甲傳來清亮的聲音。
“斬她翅膀,別讓她逃了。”黑天鵝說。
“明白。”
眼見女巫朝著窗邊逃去,兩輪浮光掠影貫穿她的振翅系統。
她的嗓音里再次傳來如利爪抓在玻璃上的嘶鳴,那種幾乎震破耳膜的聲波再次逼退拾二和黑天鵝,讓她朝著窗口逃去。
只要溜出了窗口,大樓外圍的狙擊槍就能逼退他們,女巫將徹底逃出他們的掌控范圍。
眼見那六肢已經飛到了窗邊。突然,導演右手打了個響指,指尖交錯響起的剎那,女巫如同被一顆被透明隕石砸中的蚊子般,瞬間栽倒在地。
她繼續咆哮著,勉強從地上爬起來。身后,一把血紅色的苗刀從它后背穿過,頂穿它的胸膛把它高高舉起。巨大的痛感讓她的嘶叫聲越來越刺耳,她瘋狂地掙扎著,試圖重新從苗刀上逃離,可黑天鵝沒有再給她機會。
那是一記筆直修長的高橫踢,腿刃如流星般劃過女巫的胸口,若地平線將天海相隔。
女巫只是掙扎了幾下,接著胸下的改造體與上身徹底分離,電磁短路火星四濺,那雙猩紅的義眼隨著機械的停轉聲黯淡了下去。
苗刀抽走,只剩兩半截機械的骸骨,和骸骨后面拾二那張濺滿機油卻冷酷冰冷的臉。
“都說女巫厲害,搞半天原來是女巫的信息有假。她不是會易容呀,是能夠隱身然后附體在人身上操縱宿主。噫~這不是賽博版的鬼上身嘛,好惡心。”
瘋丫頭一臉嫌棄地看著那半截的女巫,又嫌惡地看向導演,仿佛因為導演被那只蒼蠅玷污過,已經不能要了。
“她這改造程度剩半截死不了,留著吧,我還有話想問她。”導演提起女巫的頭,扔進了治療艙里,此時導演才算是重新恢復了神志,“你怎么知道我被女巫控制了?”
“什么給大家鼓勁打雞血說那些惡心話,這確實是你的風格,但不是這種時候。”
瘋丫頭一眼不屑。
“我認識的導演可沒這么婆婆媽媽,真正的導演只會一眼就找出誰是這個冒牌貨然后立馬干掉。既然她沒這么做反而在那發表長篇大論,那只能說明導演是假的。”
“她還操縱導演拉著我們和好?女巫人還怪好嘞。”
拾二突然想起剛才導演說的那些話,那會兒她是真心想認錯的。
“她演呢!難得裝睡了那么久,我倒是看懂了。”
瘋丫頭擰了擰兩根馬尾辮,把橡筋挽高。
“一開始女巫確實是想控制山口昕把導演殺了,可是呢被黑天鵝打了個岔,情急之下重新附體在了昏迷的導演身上。
“那時候你們已經開始鬧矛盾了,如果這時候女巫還拉偏架的話反而容易被識破,所以她干脆順水推舟,看上去是在重建你們之間的信任,實則就是炫耀自己拿到的情報,告訴大家你們想干啥我都摸清楚了,順便以此坐實自己的好人身份。”
“擱這兒玩狼人殺呢!”
瘋丫頭咧開嘴,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
“至于后續嘛,只要你們默認給她發了好人卡,那她說話沒人不信。然后就是導演擅長的套路,拉三打一、拉二打一、拉一打一各個擊破,不愁沒機會一個一個把你們玩兒死。”
“你沖著我開槍。是因為知道女巫是附體型改造人?”導演問。
“這我倒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就是看你那裝嗶的樣子不爽。那幾梭子主要是個人恩怨,跟你是不是女巫關系不大,誰知道歪打正著把她給打下來了。”
說著瘋丫頭聳聳肩,一臉可惜的模樣。
“真有你的,”導演搖搖頭,再次起身,“不過事情還沒完,瘋丫頭,重新啟動死信箱。”
沒錯,雖然女巫的事解決了,但是會社已經知道了他們沒有破解機密,情況并沒有改觀。他還要解決最重要的一件事——數據庫的秘鑰。
“我們已經解完謎了,但是沒有生成密鑰。”
看著導演又打算進死信箱,拾二插了一句。
“我知道。因為最后一步,必須我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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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走進了死信箱,推開了那幅名為遺忘的畫,走進了這道謎題最后的房間里。
這扇房間里有六只巨大的動物,它們各自被枷鎖束縛在這個巨大的圓形祭壇的一角。祭壇的地面是一朵六片花瓣的花形,每片花瓣都指著它們其中一只動物。而整個祭壇正中央的祭壇上是一朵小到渺小的小白花。
那朵花實在嬌小,嬌小到與巨大的祭壇和這四周的巨型生物格格不入。
導演走近獅子,獅子抬眼問他。
“我是誰?”
“你叫愛德華多·麥哲倫,是極寒監獄的典獄長。也是我這是右臂最開始的主人。你是個軍人,也是一個有信仰的人,你更是一頭狂野的獅子,你被我們殺死,因為我們要逃出去。”
獅子聽見了它期待的話,點點頭,蜷縮進了黑暗的角落里。
導演走近大熊,大熊昂首問他。
“我是誰?”
“你叫格里高利·彼得洛維奇·門捷列夫,但你壯得像一頭熊,大家都叫你大熊,你是3區的獄頭,監獄里最兇狠的老大。你幫了我越獄,但我卻殺了你,把你的尸體拋向了注定沒有歸宿的地方。因為你發現了我想做什么,并且你也打算殺死我。”
大熊聽了,如同掉進了記憶的長河,它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回到了最開始的沉默中。
接著,是那只碩大的長頸鹿,他的個子很高,高到兩只眼睛像兩顆星星。
“我是誰?”
“你是安東尼,大熊的手下。因為你個子本來就高,又弄一套高腳的植入體,大家也叫你長頸鹿。抱歉,回家的路上沒有安排你的位子,所以我不得不在上船前就殺了你。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發現超重的緣由,我才能保住我的秘密。”他回頭看了一眼祭壇中央,“——那朵花的秘密。”
它仰天哀叫一聲,長頸鹿的雙眼消失在漆黑之中。那長長的腿、長長的脖子,像一條通往黑暗的階梯,遁入夜色。
“我是誰?”
“你是戴夫,猴子,長頸鹿的兄弟,大熊的手下……”
導演就這樣,一個一個解答著他們的疑問,一個一個闡述著曾經發生的事。一只只動物得到答案,釋然地變回石像,回歸死寂。每一個得到答案,地上花瓣的圖案就亮起一片,逐漸把整個祭壇照亮。
導演突然有些惆悵,他轉身正對向那朵小百花,看著從祭壇頂部的光芒傾蓋在它的花瓣上。他想抓住它,可他明白,他早就做出了放手的選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低聲呼喚起那朵小花的名字。
“——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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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信箱外,現實的世界里。拾二一頭霧水地看著潛進溶液里的導演。
“為什么嘛。為什么他就能解最后一個謎題,我們就不行?”
昕偷偷在背后拉了拉拾二的袖子,她有些神秘,卻又異常肯定地說。
“拾二,導演就是那只‘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