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不夜侯

第211章 觴詠盡高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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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觴詠盡高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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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沅的車駕還沒到“水云間”酒家門前,遠遠的便看到了那千盞明燈織造出的美輪美奐的一幕。

燈光,燈光下的花樹……

樓閣,樓閣中翩翩起舞的女子……

湖水,湖水中迷離變幻的反光……

所有這一切,讓那“水云間”宛如從天而降的一座天宮。

楊沅微笑起來。

他只是隨口向丹娘描述了幾句后世一些場館建筑的燈光秀,想不到丹娘就能利用時下的條件,營造出這樣的效果。

真是……娘子可教也!

冷羽嬋到底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看到這如夢似幻的一幕時,已經為之迷醉了。

自從車子拐到這燈光迷離之處,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妙不可言的夜景。

這附近,因為“水云間“的千燈秀,也不知來了多少圍觀客。

他們許多不曾受邀,今天是進不了“水云間“的,便在附近游走賞玩,也有人就近去了別的酒家。

楊沅的車子駛到了“水云間”大門前。

門前一位麗人,梳著墮馬髻,插著珠翠的簪子,發系一條紅帶,身穿拖曳于地的窄袖長裙,肩環窄幅披帛,腕上有鐲,首飾粲然,腰間環佩,懸物禁步。

翩翩然若仙子焉。

車在大桃樹下停下,早有店里伙計過來殷勤放下腳踏,引客人下車,再導引車子去旁邊停下。

楊沅舉步下車,回身伸出手臂。

冷羽嬋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哪怕心中認定了他這只是在人前裝做對女伴斯文有禮的模樣,冷羽嬋也不免有些受寵若驚了。

實在是一次次被他打擊的,難得看見他如此體貼的一幕。

楊沅讓冷羽嬋搭著他的手臂,一手提著曳地長裙姍姍落地,這才很君子地收回手去,帶著她走向“水云間”門口。

站在門口迎候貴客的,正是丹娘。

丹娘穿著紫灰縐紗滾邊的窄袖褙子,系一條泥金印花羅的旋裙,舉之若無,裁以為衣,直若煙霧。

其實不只冷羽嬋喜歡素淡妝扮,宋人大部分都喜歡素淡妝扮,這與宋人的主流審美有關。

因此,丹娘的妝容雖然精致,也極難看出她做了梳妝,有點像后世形容的“心機素顏”了。

她只是在眉心點綴了一片梅花瓣的花鈿,這一下,素淡的眉眼便瞬間生動了起來。

“楊大官人!”

丹娘看到了楊沅,向他深深一望,便盈盈福了一禮。

仍有客來,這時她卻不好對楊沅多做表示。

楊沅站住腳步,看了丹娘一眼。

芙蓉山茶梅花紋羅的抹胸,一條旋裙,她腰肢本就纖細,系裙時又格外勒緊了些,那風情萬種的身體曲線,直如一只化作人形的蜂后。

再素淡的妝扮,也遮不住她如此強大的誘惑力啊。

因此,楊沅從容問了一句:“虞、范、楊、陸四位兄長可已到了?”

問話時,卻不露痕跡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往她胸口一落。

楊沅那言外之意是,過了啊娘子,打扮得這般妖媚可人的,想干什么你。

丹娘嫣然一笑:“四位進士尚未抵達,大官人可先往廳中坐著,奴家備有上好的清茗。”

丹娘心中小有得意,大官人有些吃醋了呢。

不顯露一下人家的本錢,大官人豈不是要冷落了人家?

二人的眉來眼去,實在是一點都不明顯。

可,冷羽嬋在宋家風味樓是見過丹娘的。

這時兩人越是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冷羽嬋越覺得心中有鬼。

哼,在我面前裝什么裝,你倆指定有事兒。

楊沅對丹娘點點頭,小娘皮,回頭我再收拾你,轉身卻對冷羽嬋伸出手:“慢些走,有臺階。”

冷羽嬋見旁邊走來兩位士子,便很給面子地向楊沅溫柔一笑,遞出手去。

到了廳中,“小知客”青棠就迎了上來。

一瞧是她師、姨、干、姐、東家來了,連忙殷勤地迎上來,把他二人引到了上首一張席位上。

冷羽嬋盈盈落座,屁股還沒坐穩,楊沅就對她道:“桌上有干果蜜餞,茶水瓜子,你先吃點,我去廚房看看。”

去廚房看什么?

看那個小廚娘么?

冷羽嬋用指背擦了一下鼻尖,佯做毫不在乎地抓起一把西瓜子兒。

拈起一粒送到嘴邊,上下牙輕輕一嗑,舌尖一點,瓜子仁兒便卷入口子。

舌尖再一彈,瓜子殼就無聲地落在了桌上。

整個過程,其速無痕,旁人只能看到她頰上酒渦稍稍一現一隱。

瓜子倒也香脆,可惜沒拿鹽焙,終究差了點意思。

冷羽嬋酸溜溜地想著,但也沒耽誤她繼續磕。

一嗑一彈間,桌上的瓜子皮很快就堆了一堆,冷羽嬋頰上那對小酒窩一隱一現的頻率,始終不見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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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范成大、楊萬里和虞允文,共乘一輛油壁車,慢悠悠地走在御街上。

這油壁車,是唐朝時候就興起的一種城際公交車。

唐朝時候多用幾匹馬拉車,可乘坐多人。

有的車行會把它改造成乘坐六到十人的大車。

不過,陸游他們四人乘坐的這輛車走的是高端路線,座位寬闊,中間還有長條幾案,能坐四到六人就是極限了。

四個人都懶洋洋地倚靠在座位上,車窗上懸掛的帷幔隨著晚風輕輕拂起。

不要以為榜單公布后他們就沒事了。

先參加朝廷的鹿鳴宴,接著去拜座師,然后同年互拜。

考中的朋友輪流請客,沒考中的朋友也來請客,知交好友請,主動結識的也要請。

他們是上頓喝下頓喝,夜宵還在喝,除了早上那頓,一天都在迷迷糊糊當中,此時真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虞允文一只手搭在窗欄上,任憑晚風吹著,又把衣襟撕開了些,方才覺得暢快。

朝廷評卷打分,張榜公布,前后耗時一個多月。

而對考中者斟酌評估,選官任吏,那就更加的復雜,沒有三五個月功夫下不來。

所以,很多考中者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衣錦還鄉,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但,今日酒席宴上,虞允文卻聽一個叔父在朝為官的同年透露,他虞允文的前程,已經定了。

據說是有人向吏部打了招呼,虞允文將被任命為彭州通判。

彭州通判當然也是一個不小的官兒了。

可虞允文是二甲的進士,按照規矩,他是要被任命為正印官,去一個地方做主官的。

通判,還不是要受制于知州?

虞允文沒想到那秦長腳竟然如此無恥,此時一腔憤懣實在難以言喻。

陸游打個酒嗝兒,察覺虞允文興致不高,便道:“彬甫兄,若消息屬實,也莫氣餒,以兄之才華,總有出頭之日。”

通判說起來,算是一州的二把手,而且對知州還有監督的權力,倒也不算差了。

但是,直隸州的州判,才有從五品、正六品的職階。

散州的通判,一般最高也就是七品,剛入職的,得從八品開始。

虞允文這個彭州通判,就得從正八品做起了。

這比他之前沒有科考,而是通過蔭封制得到的小官品級也差不多,你叫他如何不郁悶。

虞允文“嘿”地笑了一聲,道:“務觀賢弟不必相勸,為兄已經這把年紀,又有什么想不開的。

只是,正因為為兄已經這把年紀,再去一個散州從通判做起,哪里還有出頭之日啊。”

虞允文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他今年已經四十四歲了。

在一些人家,四十四歲已經是做爺爺的年紀了。

他還要從一個八品小官開始打拼?那他這輩子還有仕途前程可言嗎?

虞允文苦笑著搖了搖頭。

陸游道:“兄長雖已四十有四,可有些人,年紀卻比兄長還大,不妨隱忍一時……”

楊萬里聽出陸游這是在暗示秦長腳年紀更大,沒幾年好活的老東西了,且忍他幾年,未必不能有所轉機。

楊萬里敏感地看看前面,雖然不覺得一個車夫能聽懂陸游的話,還是把窗簾兒拉緊了些。

虞允文仰天打了個哈哈,拍拍陸游的肩膀道:“正因為有些人已是風燭殘年,沒幾年好活子,虞某才更不必忍他。

且等,且等,若那廝作祟,果然委我一個通判,我便拒不受命,去他娘的!”

虞允文罵了句臟話,冷笑道:“到時候,我游游山水,訪訪朋友,逍遙自在幾年,且再看他!”

陸游和楊萬里、范成大面露苦笑,這位仁兄的性格也太剛烈了些,不曉得在人屋檐下的道理嗎?

罷了罷了,他正在氣頭上,且容他發泄一番,以后再慢慢相勸吧。

遠處,一片燈火,宛若仙境。

酒家到了,就在西湖岸畔,水云之間。

“鵝鵝鵝鵝,我敢打賭,這千燈燒尾宴,一定是二郎給那丹娘小娘子出的主意。”

“鵝鵝鵝,也就這小子,鬼花樣說不出的多,鵝鵝……”

恩平郡王趙璩站在他那騷包的皇家畫舫上,自西湖之上,踏平波月色,緩緩駛來。

看到岸上千燈璀璨的一幕,趙璩不禁大笑起來。

今天他是便裝赴“燒尾宴“的,若帶著十個侍妾,未免喧賓奪主了,所以他只帶了菡萏一人。

菡萏姑娘站在趙璩身畔,笑吟吟地道:“聽大王這意思,難不成那楊家二郎對水云間酒家的丹娘有點意思?”

“嗯?”

趙璩看了看菡萏,又摸摸自己頭上的折上巾:“你問他做什么,怎么著,小菡萏想給本大王頭頂上也來點意思?”

菡萏輕輕拍了他一下,嬌嗔道:“大王又來消遣人家。人家是聽薛丫頭說,冷丫頭現在正跟在楊二郎身邊,擔心冷丫頭日久生情,會壞了規矩,所以我才好奇問問他的情況嘛。”

趙璩嘆息道:“伱們吶,也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歪理。本大王才是過來人,以我之見,日久啊,它不一定生情,但一定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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