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光的道路從感覺上來講很長,陸凝雖然會默記自己行走的時間和路程,可這樣的環境中是否包含對距離的控制沒有人知道。
她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才終于看到了熒光路的盡頭。然而道路的盡頭依然是一片黑暗,深沉如道路兩旁的黑暗一般,沒有任何事物存在。
陸凝走過了最后的路途,一腳踏出了路面。
耳邊傳來宛如紙張被撕裂的聲音,陸凝瞬間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隱形被破解了,與此同時,身邊傳來了兵刃破空的聲響。她迅捷地揮出了長刀,交錯的刀刃碎片為自己拖延了片刻的時機,反沖陣抬手間拍出,將雙方向后震開。
周圍的環境已經漸漸開始明亮起來,陸凝知道自己來到了終點,而襲擊者也慢慢從黑暗中變得清晰。他的左手裹著一塊沾滿鮮血的布,右手則握住一把漆黑的長刀,雙眼被黑色的布條所蒙住。但除此以外,這個人的衣著和陸凝最后的記憶中沒有任何差別——賓漢姆,駐風篝火失蹤的少年。
“賓漢姆!”她直接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然而對方沒有回應,只是將左手的布緩緩從刀脊上抹過,為刀上增添了一層斑斕的雷電。
而隨著周圍慢慢變量,陸凝發現還有更多同樣用黑色布條蒙住雙眼的人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這些人都沒有參戰,可每個人都面朝著這邊,一股賓漢姆只要落敗他們就會跟著補上一個的感覺。
陸凝快速掃了一圈,沒看到多麗安。
“暗黑賢者!這里是不是你的地方!”陸凝發出一聲大喊,聲音使得周圍黑暗散去的速度更快了,賓漢姆已經一躍而起揮動雷光長刀斬了過來,陸凝根本不想和這個人纏斗,立即啟動了忽然昨日潛入了過去的留影之中。
一切都在變得清晰,陸凝穿過那些遮眼人之間,在剛剛褪去黑暗的地方看到了一座造型精致的三層樓閣,她翻身跳進了院子里面后才回到了現實,一瞬間黑暗盡去,在稍顯昏暗的環境中可以看到這個院子里面種著各種蔬菜和水果,猛一看還挺像一個鄉間務農的小居。
陸凝直接沖到門口敲了敲門,跟著就拔出短刀,三秒之內如果門里面沒任何應答她就會立刻破門而入。
出乎意料的是她手指還沒放下來,門就猛地被人打開了。
如果這是暗黑賢者的話——這是個身高兩米以上,體格十分健壯的老人,他一身黑袍,須發皆白,臉上的皺紋并不多,反而給他增添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老人的身上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有腰間佩戴著和之前見到的黑色石頭一模一樣的一枚掛飾。
老人目光向下,盯著陸凝看了幾秒鐘,隨后才后退了一步,抱起胳膊:“你不是從正途進來的迷失之人。”
“打擾了,我確實不是。請問您是暗黑賢者嗎?”
“明明剛才直呼老夫的名號,此刻又作何姿態?無論如何,來到門前便可入門,進來吧。”
暗黑賢者說完轉過身,大踏步走進了屋子里。陸凝根本沒機會說別的話,只能跟著走了進去。
和預想中那種充滿神秘感甚至黑魔法感覺的地方完全不同,這里仿佛就是一座鄉間別墅,除了缺乏一些科技感以外沒有任何讓人感覺詭異離奇的地方。暗黑賢者帶著陸凝走進了一樓的會客室,這地方同樣不小,地上還鋪著非常柔軟的地毯,中間放著一個方桌,老人直接席地而坐,向對面伸了伸手。
“謝了。”陸凝坐下,她甚至能感覺到進屋之后自己身上的財寶都有些萎靡感,看起來這位暗黑賢者的來頭不小。在對方說話前,她快速看了看屋子里的擺設,雖然看上去普通,可一些小擺件卻顯示出了一些東西。
“你在思考我的身份。”暗黑賢者沒給她多思考的機會,“一個人經常居住的地方確實能顯示出很多他曾經的經歷,我也沒有進行隱瞞。”
“是。”既然被看出來了,陸凝也就大方承認了下來,“我想您在此前一定也是國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果你見過王室徽章,自然可以通過我放在書櫥上的徽章認出來。”暗黑賢者并不意外,“不過既然你見過王室徽章,說明你至少已經見過我的一些老朋友了。”
“是的,我們湊巧找到了維拉的研究所。”
“但是你身上的東西卻是萊斯利的東西。”暗黑賢者目光銳利地看著陸凝,“這些‘回憶’因為急于離開,并不會給遭遇的人太過艱難的考驗,但那之后想要掌握它們就得支付一些代價了。年輕人,我能感受到你那一潭死水一樣的情緒,想必那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
“適當的代價是可以接受的。”陸凝說。
“好,如果你有這個覺悟的話。現在,我們來說說這里的規矩好了——也許你已經聽說過,一個答案,一個祝福和一項使命。”
“如果不履行使命,祝福就會變成詛咒的嗎?我可是因此而來到這里的,暗黑賢者先生。您已經知道我不介意支付合適的代價獲得一些東西,但會在一種偶然之下將自己變成怪物的詛咒可不在這個范疇。”
“暗黑密令來自我自己的財寶。”暗黑賢者冷笑一聲,“約束一般人當然必須用最保險的手段,但對于你們這樣的人來說,我會使用更加適合的制約,浪費一個高端戰力可不是我的習慣。”
“聽起來依舊不是什么好事。”
“簡單來說,讓你們變成那種沒有智慧的怪物是對你們戰斗智慧的浪費。祝福本身是個保險,在你認真完成使命的時候它確實會提供給你很多好處,只有當你違抗使命本身,或者你的處境幾乎確定無法完成使命的時候才會爆發終結手段——這是暗黑密令的本意。”
陸凝看著一臉坦然的暗黑賢者,有些不確定他說的是否是真話。
“那么我能先知道我會被安排一個什么樣的使命嗎?還有祝福?”
“使命在你的問題得到答案之前我也無法知曉,很遺憾。”暗黑賢者搖了搖頭,“但是祝福的話,你是可以進行選擇的,四選一,根據你得到的使命而決定。”
“連你自己也無法得知?”陸凝感覺有些不靠譜。
“年輕人,你總不能指望‘我家貓去了哪里’和‘這個世界哪一天會毀滅’這兩個問題得到同樣的使命吧?那也太不公正了。財寶就是這樣一種東西。”
這個老人的嘴還真是夠不饒人的。
“好吧,如果我確實可以得到問題的答案。”陸凝點點頭,“那么我想問的問題是……請告訴我國王、您和您之前所說的老朋友,以及如今治理外城的七位貴族之間的故事。”
暗黑賢者聽到這個問題沉默了片刻。
“這個故事可以講得很長,也可以講得很短。而且涉及國王,這已經超出了財寶所能度量的范圍,因為財寶便是國王制造的。”
“無妨,您能說多少就說多少,我只是想知道過去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畢竟這個國家曾經一度興旺過。”
“那是國王的功勞。”暗黑賢者擺正了一下坐姿,開口講述起了那段過去。
這個國家曾經是個多災多難的國度,這些災難可不光是常人所想的自然災害,還有很多人禍和原因不明的離奇現象。除了幾座大城池憑借大量兵力和特殊處理部隊能稍微維持正常的生活以外,別的地方完全處于風雨飄搖的狀態。
國王就是在那個時候取得了王位。
沒有人想到國王打算治理境內的所有災難,重新振興整個王國。畢竟他之前的那幾任全都是任憑事態發展,只要問題不蔓延到大城即可,是相當消極的應對方案。而那時候境內的每一起事件都很棘手,哪怕國王在任一百年看上去都很難處理得完。
然而國王就這樣動手了——他打散了原本城市內的特殊處理部隊,通過針對性篩選組成了更加極端的應對小組。所有軍隊也重新開始了整編,剔除了冗余的職位和尸位素餐的庸人,開始解決一些常規力量可以針對的問題。跟著他廣招英才,甚至親自登門拜訪了一些具有獨特才能的人,這些人后來成為了真正的國王親信,也是為各種災難進行了最多貢獻的成員。
暗黑賢者只是其中一個。
“那是我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老人從書櫥中取出一本書,拿出了里面的一張照片,展示給陸凝,“我想你要知道的就是這個。”
照片上有十四個人,陸凝能認出國王坐在最中間的座位上,一名穿著白色公主裙的金發女性正端著一碟糕點一臉促狹地看著他。維拉拿著一個咖啡杯和一名紅色頭發的青年正在聊天,臉上的表情是陸凝在研究所的回憶中從未見過的輕松愉快。暗黑賢者在國王的座位后面站著,正在傾聽一名戴著單片眼鏡的男子的話語,在兩人旁邊是一名快速跑過的勁裝少女,一臉調皮,她正在飛奔的原因也很容易看出來,一張座位上一個頭發亂蓬蓬的男子一臉奶油,試圖用手抹掉臉上的糕點。萊斯利在比較靠近鏡頭的地方,靠著一根柱子,他的對面是一名身穿黑色軍服的女性軍人,和女性類似身穿軍服的人還有三名,站在糕點桌前正在挑選自己想要的食物。最后則是一名有著華貴神職服裝的老者,他獨自坐在角落的地方正在閉目養神。
“國王、最大主教和我,最初只有我們,但隨后,國王找到了這些可靠的同伴,如今的四大軍團和七大貴族便和他們息息相關。”暗黑賢者嘆息了一聲,“你想知道他們之間的聯系?七大貴族是在他們死亡之后,國王提取過去的回憶重新喚醒的偽物。而四位軍團長大概至今依然守衛在最后的命令讓他們駐扎之處。”
“能否請你詳細介紹一下這些人呢?”陸凝仔細記住了照片里的每一張面孔。
“在國王身邊的是伊莎貝爾,一個古靈精怪的姑娘,她有著我所見過的最杰出的醫術和生物學造詣,也是她發現了通往黃泉和天堂的道路。她死于一場謀殺,一些狂熱教徒認為她的存在已經玷污了自然的生死循環。如果這個時間不存在病痛和死亡,那么人們最后的敬畏也會消失……在國王處死他們之時,那群人是這么說的。”
“荒謬。”陸凝搖了搖頭。
“正在與我交談的是曼登,一位貴族的后裔。他主持設計了大部分的外城和外部城鎮,為災后重建工作提供了安定可靠的后勤支持。自從國王將一切后勤任務交給他之后,我們所有人的規劃都再也不需要考慮資源是否充足的問題,只要可行便能執行。從旁邊跑過的是緋繡,是個處理各種疑難災難的專家,雖然年紀小本事卻是每個人都認可的。至于被她捉弄的塔季耶夫頗有些書呆子的氣息,脾氣非常好,他在科學研究上幾乎是個全才,在提升普通部隊的戰斗力上功不可沒。”
陸凝的目光跟著暗黑賢者的講述從每個人臉上掃過,這些人……都如此鮮活地生活過,也燦爛地生活過。
“維拉和巫儺是很要好的朋友,我甚至一度以為這兩人會組成家庭,可是事實上并沒有。巫儺專門服務于四軍團的軍備,而維拉則對所有災難中的時間問題進行抽絲剝繭的研究,實際上像這樣的交談機會也就是在聚會中。當然……你見過萊斯利,他是個安靜的少年,神學、靈魂學和魔法上的造詣非同小可,連最大主教也必須承認他的能力。只可惜不知為何,萊斯利越來越憂郁,像照片上的表情已經很少見到了。至于他的對面,是四大軍團之一‘軍鎖’的軍團長。剩下的三位‘軍劍’、‘軍盾’和‘軍銃’應該正在吃東西。”暗黑賢者說到這里,將手微微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