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歌塞大師的私人實驗樓。
地下室單間。
“陌生的天花板。”
伊恩睜開眼睛，從短暫地休憩中蘇醒。
天花板上溫和的感應燈隨著他的目光直視而減弱了光亮，而等他一偏開視線，光芒就同步變亮，令人能清晰地看清楚整個房間。
除卻這個相當先進的智能感應燈外，歌塞大師私人實驗室單間其實非常簡陋。
整個房間內，家具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以及配套的洗漱間，其他的什么都沒有，甚至沒有能擺東西的床頭柜。
顯然，所有住在這里的人都沒想過私人生活，這里只是睡覺休息的地方，一旦醒來，就要前往實驗室繼續工作。
伊恩不反感這種設計，甚至有點親切感。
更何況，他并不是真的在這里昏迷了好幾天，現在才醒。
伊恩只是在這里演戲。
當四天前，歌塞大師抵達阿瓦克領周邊，見到了‘重傷’的伊恩時，他‘大驚失色’，立刻動用自己的特權，將伊恩等人送回帝都。
老人一臉嚴肅地告訴憂心忡忡的樺黯墨風和霜蝶等妖精，伊恩的情況非常危險，需要進行封閉式治療。
他肉體上的傷勢或許并不嚴重，但真正的核心問題在于他一進階第二能級就竭盡全力地運轉源質，傷害到了生命本質，可能會造成部分升華器官內的源質結構崩潰。
這可是大事，基本等同于妖精的妖精之魂出現損耗，以太武裝的爐心破損，修行者走火入魔功體盡廢的前兆……對于升華者而言，一不小心就會導致體內升華器官連鎖崩潰，直接成為廢人，乃至于畸變成怪物！
如若沒有溯源滴露這種級別的珍貴寶物，直接重置體內的源質環境，伊恩最好的結局恐怕也是變成植物人。
當然，好就好在，歌塞大師和依森嘉德有溯源滴露。
如此一來，治好伊恩不成問題，最壞的結局也不過是從源種重新開始修行。
對于已經走過一遍路的升華者來說，最多只需要一年的時光就可以恢復第一能級的實力，多花點魔藥錢罷了。
但妖精們不知道這點——所以她們只能泛著淚花，看著伊恩被送走，而自己也去治療傷勢。
而且，從阿瓦克實驗室里被救出來的妖精之魂也需要她們去處理，針對此事，妖精鄉已經派了使者過來主持輪回重塑，所以樺黯和墨風最近這段時間也相當忙。
霜蝶很聰明地一句話都沒說。
這就體現出當初伊恩為霜蝶輸入的常識的重要性了——不說不錯，多說多錯，關鍵時期保持沉默！
但，說實話。
騙人是一回事，騙妖精又是另一回事。
伊恩騙人的時候，從來沒有什么愧疚感，甚至心中不會有任何波動，簡直就和呼吸一樣習慣。
但一旦騙妖精，還是那些對自己很好，把自己真的當朋友的妖精……
良心多少還是會刺痛一下的。
直到眾人回到帝都后的第二天，樺黯在探望的時候，才從依森嘉德口中知曉溯源滴露的存在，這才緩了一口氣。
但治療還是不能少。
理論上，在所有人的眼中，如今的伊恩才剛剛結束搶救性的治療，如今正在封閉環境中靜養，避免外界源質和靈能場域的干擾。
“下次想要偽裝，最好自己真的捅自己一劍，不然的話，看見你這么健康，我真的很難辦。”
這是歌塞大師的原話，他發現伊恩在與自己私人相處時立刻就睜開眼睛，整個人氣息比一頭幼龍都要健康，沒有半點所謂的源質受損時，不禁露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就在這里多呆幾天吧，現在外面事情很多，正好避避風頭。”
他搖著頭給出建議：“你什么時候突破第二能級的？別告訴我在南嶺就搞定了，那樣的話，伱的偽裝能力還真的進步了不少。”
“麻煩大師您了。”
對于迅速理解自己想法的歌塞大師，伊恩還是非常感激的。
老人恰到好處的表現令所有人都對伊恩的傷勢深信不疑，自然也不會對‘伊恩為了應對危機，臨時冒險進階第二能級，并身受重傷’這件事產生懷疑。
如此一來，他既可以成為第二能級，也不至于太過驚世駭俗……畢竟是危急時刻為了保命的冒險之舉，能成功是運氣好外加埃倫家族與歌塞大師救治及時。
運氣不好，外加背后沒那么有背景的，就直接死了。
沒人敢冒這個風險，所以也沒人能這樣進階。
在伊恩‘昏迷’接受治療的這段時間，有不少人來探望過他。
依森嘉德自不必說，基本上是每天都過來看一下，伊恩數次考慮要不要告訴他實情，但是想到對方的皇女老媽，皇帝外公以及皇子皇女舅舅大姨等等精明的不像是人的皇親國戚，他覺得還是再等等吧，最起碼現在的依森嘉德的社交和隱秘技能還沒點到可以瞞過他們的地步。
而妖精一行人，樺黯墨風霜蝶，以及來自樂土鄉的一位使者也過來探望過伊恩，后者似乎看出伊恩并沒有什么大礙，恢復的非常好，還安慰了妖精眾人一下，令大家的臉色好看不少。
除此之外，煉金圈那邊，兩位大師和他們的弟子也和歌塞大師一起過來看了看伊恩的情況，他們也看出伊恩雖然源質有些紊亂，但結構相當穩固，在感慨伊恩的基礎打得非常扎實之外，也很驚異歌塞大師什么時候治療手藝這么好了。
和老朋友們討論時，歌塞大師斜著眼瞥了下理論上正在睡眠休息的伊恩，令少年心中連道抱歉。
甚至特雷斯在忙完了一地雞毛的阿瓦克領周邊事宜后，也心懷歉意地跑過來探望伊恩了。
這家伙，自認為是自己被抓壯丁，才導致伊恩一行人提早回帝都，被天洪王的攻擊波及。
假如他一直都待在蔚藍城一齊行動的話……
“到時候，就要死一大批人。”
聽著特雷斯在窗口那邊的碎碎念，伊恩不禁心中吐槽：“我假裝保護一下霜蝶也就罷了，怎么可能保的住你們小隊那么多人？非要讓我背人命債是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假如有特雷斯他們在場的話，那就又是另一個計劃。
而且，特雷斯這家伙……當真是保命一流！
他和霜跡副團長追載山巨龜的時候也遇到了天洪王的攻擊余波，有這位第四能級庇護，特雷斯從頭到尾除了累點外，半點傷都沒受，還撿了不少功勞。
如果不是伊恩自己就是先知，他多少得懷疑一下特雷斯這好運小子的成分。
除卻這些平日交往比較多的人外，米卡埃爾這位大人物，都忙里偷閑，過來探望了一下。
二皇子雖然沒說，但顯然是覺得伊恩受傷是他的責任——畢竟天洪王是他的對手，結果對方在收手后又來了一次突然襲擊，極其不講武德和道德，還是很難防住的。
這也算是米卡埃爾的天真之處了，他以為阿瓦克事件是各國私下的小沖突，而飛焰地那邊在失去死河武裝后，就下定決心要作為一次戰前宣傳任務來做，鼓舞士氣。
雙方的決心不是一個級別的，好在米卡埃爾也立刻反應了過來，與飛焰地針鋒相對，甚至倒打一耙……唔，也不能說是惡人先告狀，因為雙方都是黑的，只能說是先下手為強了。
好在這一次基本上沒有死人，天洪王的目的是摧毀阿瓦克實驗室，讓帝國和索林大公都得不到研究成果，而不是殲滅此地的有生力量。
當然，后者基本等同于要現在就和帝國打一場全面戰爭，天洪王也沒這么蠢。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認識伊恩的人。但這些人要不就是不知道伊恩是巡監騎士，還參與了阿瓦克行動，要不就是關系沒那么近，不知道伊恩如今受傷的消息，所以都沒來。
畢竟，如今的帝都，大新聞可太多了。
伊恩從枕頭旁邊拿起一疊報紙。
就這么半個星期，帝國和飛焰地各以每天四次全頻道宣傳的頻率朝著對方傾瀉各種威脅，抹黑和謠言，每天都有樂子，每天都能爆典。
類似‘即便死完整個索林大公領的人，我們也不會后退半步！’和‘即便是涅瑪薩斯/阿巴薩羅姆聯盟崩潰，我們也要堅持戰斗！’的言論幾乎每天都會來好幾個，直叫泰拉各國民眾樂不可支。
雙方的輿論戰顯然都不是真的為了說服對方，而是為了引導國民的情緒，強化認知。
接壤的戰區處劍拔弩張，每天都有空天鎧裝在各自空域摩擦和互相撞擊，雖然還沒有開火，但邊界處的肉搏已經出現過十幾次了，雙方各有死傷，甚至捧出了不少武斗英雄。
當然，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
通過歌塞大師的渠道，伊恩敏銳地察覺，南嶺的糧食價格正在急速上漲——飛焰地的生物戰雖然被遏制住，但糧食這種東西被影響了也沒那么快長出來。
而西境的情況肯定更差，但作為主戰區，有整個中央大平原的物資支持，至少不會擔心會餓死人。
同理，飛焰地那邊基本也是一樣的情況。
別看飛焰地似乎像是什么絕世惡人，究極反派，實際上，對于他們來說，同樣在展開生物戰和間諜戰的帝國一樣是窮極人類之惡的究極惡棍，他們那邊一樣被禍害的不輕。
整個泰拉大陸的西南部都緊張了起來，格蘭特子爵當年憂慮的商路遲滯現在已經出現，他當年的推測方向并沒有錯，只是他畢竟是邊疆貴族，無法掌握最核心的情報，自然也無法得出正確的答案與時間。
不過對于帝都人來說，縱然戰爭已經近在眼前，不妨礙他們依舊歌舞升平。
“醒了？”
伴隨著慢悠悠的腳步聲，歌塞大師端著一杯茶來到地下室單間：“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我猜肯定有好幾套預案準備吧？”
他坐在床沿，遞給伊恩一杯茶，而伊恩品嘗了一下，發現是一種苦麥茶，喝完后會有一股獨特的清香，醒神明目，味道相當好。
“嗯，現在還在等，看一下局勢如何發展，再決定回南嶺的決策。”
放下報紙，喝完茶，伊恩便回答了老人的問題：“現在的萊安領理論上是由我和其他山民騎士分割掌管，但我打算利用我在拜龍教的關系，將山民騎士手中的土地實際上全部都掌握起來，成為萊安地區實際意義上的領主。”
“然后，我會嘗試朝著拜森山脈內部開拓，繼續統合山民的部落和原本的魔獸荒原，開發新土地，爭取趁著帝國和飛焰地兩方對峙之時，將實際掌控范圍擴大幾倍。”
“唯一需要憂慮的人口問題，因為索林大公的所作所為，多吸納一下西境難民應該也夠用了。”
對于歌塞大師，伊恩沒有什么好隱瞞的，對方知道自己希利亞德繼承者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真實實力，銀色芯片也肯定心里清楚。
這位昔年經歷過伊奈迦二世黃金時代的熱血青年，如今已經垂垂老矣。
歌塞大師不知道伊奈迦二世是對是錯，但他知道如今的帝國非他所愿，守土者的回聲實驗更是令他心中憂慮，乃至于厭惡。
故而，他選擇相信伊恩。
相信未來的希望。
而伊恩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原來如此，難怪你冒險也要有明面上第二能級的實力……打算通過實際占領，在日后通過關系運作，徹底成為新的萊安男爵，甚至是子爵嗎？”
對此，歌塞大師冷哼一聲，板起一張臉道：“現在就開始做這種打算，是不是早了點？你孤家寡人一個，就算去了萊安領，憑借第二能級實力和拜龍教的關系壓服了那些山民刺頭，可具體管理的人手從哪里來？”
“領民可以吸收難民流民，但是手下的管理層呢？”
“我知道，青潮已經在你手下做事，你那實驗室的經費有一部分就挪回哈里森港了，我只是假裝沒看見而已……他大概率可以擔任你手下的護衛隊隊長，可也僅僅只是隊長。”
“即便算上你白之民的那些族人，以外人管理原本的萊安領，肯定會有一定暗地中的抵抗。”
“可假如你選用本地人，又怎么保證他們的忠誠和能力？更別說吸引流民后，西境流民本身肯定也會形成一個勢力。”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歌塞大師顯然是預料到了伊恩準備回南嶺暗中發展這件事，所以早就替伊恩思索過相關的問題。
——我有預知視界和銀色芯片啊。
伊恩本來想要這么回答，但他知道這其實是作弊——誰家領袖是先知啊？
哦，等等……好像沒有先知就不配被稱之為大勢力……
看來在泰拉這地方，不作弊就不可能拿到好成績。
太過分了。
但伊恩其實也有不用自己靈能的一套方案。
“我打算直接開個鎧裝過去，然后把那些騎士都打一頓，聽話的留下，不聽話的就殺。”
伊恩輕飄飄地說出了血腥味極重的發言，令歌塞大師露出見了鬼的表情：“南嶺那地方，沒有那么文質彬彬。我比大師你熟，只要證明自己有力量，打他們一頓，然后給點甜頭，告訴他們聽我的話就能升職，他們會像是尊重皇帝一樣尊重我的權威。”
“他們就需要一個下手足夠狠的暴君帶領他們在蠻荒的南嶺生活——我不殺人，他們不會聽話，也不會信任我的能力。”
“我也知道，我的長相可能會讓一部分人心中有著僥幸，覺得我很好說話……所以我準備用帝都這邊的資源，嘗試一下弄出一臺我的個人鎧裝，用它來代替我本人，作為一個象征。也算是為未來的以太武裝練手了。”
“先不談你為什么這么大殺氣……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要……一個人造鎧裝？”
歌塞大師的表情簡直就像是有人說，他要空手不用任何煉金器材煉制出一瓶精銳藥劑——這話說的簡直就是想當然，伊恩以為帝國的工業體系是什么，又以為鎧裝是什么？那可是帝國最頂尖的工業技術的菁華，是集成了絕大部分煉金銘文技藝的造物！
和以太武裝不同，以太武裝大多是針對一系升華者傳承進行特殊特化的升華造物，本質上并不一定是為了戰斗而開發，而是為了探索前路制造的科研對照物。
而鎧裝則是為了量產的同時，具備極高的性能的暴力武器，一種最先進的兵器。
它的存在，象征著一國國力本身。
一個人弄出鎧裝，這難度等同于宣布自己一個人就等于整個帝國工業生產鏈，等同于幾十家高端相關煉金工坊的技術集合！
伊恩當然清楚，這難度大體可以等同于空手搓出一臺計算機。
——恰好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
“我又不是要造第六代空天鎧裝那種高端造物，它的技術難度都比得上一般的以太武裝了。”
伊恩擺了擺手，他認真為歌塞大師解釋自己的想法：“我只是需要制造出一個可以適配我能力的鎧裝骨架……譬如說可以配合我的妖精能力，制造出冰刃和極寒風暴的動力鎧。”
“畢竟一臺鎧裝，再怎么弱，它能搭載的煉金藥劑和原材料肯定比我人以及一個腰包要多吧？”
“既然如此，我就能使用它發揮出遠超我實力的破壞力，在南嶺這個鄉下地方已經完全足夠。”
“這樣啊。”歌塞大師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發現伊恩的這個思路其實相當靠譜。
伊恩并不是打算去制造出能比擬現役鎧裝的裝備，而是想要制造出一個可以最大化發揮他煉金師身份的外置藥劑架……這樣的話，思路反而開拓起來，只需要專注于動力爐心和機動能力即可，實際戰斗力甚至還很強。
但問題也就在于動力爐心。
伊恩有這方面的技術儲備嗎？
——我自己用以太結晶都能完美供能了，還需要制造動力組？
雖然伊恩想這么說，但他其實是有相關技術儲備的。
就在銀色芯片中，伊恩就有好幾種不同鎧裝的動力爐心設計，甚至還有浮石飛行器的引擎。
這也多虧了他平日孜孜不倦白嫖技術的優良傳統，如今儲備非常豐富，有依森嘉德提供的實驗室幫助，還有極之域帶來的精度加成，他手搓出來并不難。
實際上，他已經在實驗室中準備好了基本所有的材料
“看來不用我擔心。”
歌塞大師從伊恩的表情就能看出來，這點技術方面的難題難不倒他，所以只是微微搖頭：“既然你都有考慮，也有殺人立威的決斷，那我也就不多說什么。”
“但是，當一個優秀的領主，和一個優秀的煉金術師，一個優秀的技術人員與升華者是不一樣的，我希望你能做好相關的思想準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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