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挽天傾

第二百七十章 失之偏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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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珩騎上馬,折身向幾處街區外的宮城緩緩行去,此刻初冬柔和的陽光落在臉上,在少年冷峻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層金色,只是眉宇深沉,晦明不定,心頭正自涌起一股思緒。

他自是在想著和晉陽長公主感情上的事。

先前他就知道,他和晉陽長公主,無非是合適的時候遇上合適的人。

沒有什么患難與共,沒有什么至死不渝,更多的或許是性情投契,見色起意。

晉陽長公主孀居多年,尤其是隨著年近三十,漸近虎狼的年紀。

原本還有孩子在繞膝承歡,予以感情慰藉,但隨著小郡主逐漸長大,怎么可能不為之寂寥?

說白了,就是這個年齡的晉陽長公主……想男人了。

又不愿自甘墮落去養面首,又不想隨意找個人對付,正好碰上一個他這么合適的。

說句不要臉的話,晉陽公主哪怕是找情人,偌大神京,近一二年間,幾乎沒比他更合適的了。

功成名就的,不是太老,就是太丑,公侯豪門不是繡花枕頭,就是紈绔膏粱。

除非她向下兼容。

如他這樣白手起家的武勛,又不乏文治之才,還被天子倚為心腹,偌大神京,還能找到第二個嗎?

嗯,普信男就是這么下頭。

況且,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都已經不是小姑娘了。

小姑娘需要的是一步三回頭的試探,但如晉陽長公主這個年齡的女人,深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已然能夠直面自己的情欲。

“后世還有個說法,十五六歲的少年就應該尋找三十歲左右的,因為都是貪歡的年紀。”

而女人對感情的曲線,向來不是正比例函數,而是指數函數,氣氛烘托到位,當天認識,當天滾床單都有可能。

對男人而言,確定關系是攻略游戲的結束,但對女人而言,只是一段新關系的開始。

“方才,其實她只是表露了一點心思,抑或是酒后放大了一些情緒,說出了一些試探話語,而之后的事情,其實是我……得寸進尺,氣氛烘到那兒了。”

男女之間的關系,肢體接觸才是親密度升級的標志。

但肢體接觸,不是說一定要按部就班,先牽手、再上壘,這都不是段位高的91大神做的事兒,而是跳躍性的,每一次突破都需要去試探,而每一次試探,都是一次冒險。

對這種冒險游戲,高手從不畏懼,甚至樂此不疲,但弱者不敢冒險,害怕翻臉,當言語與關懷用盡之后,吸引力漸漸消失,自然而然就成了舔狗。

然后,基于沉沒成本的心態,孤注一擲,表白心跡,被發好人卡,然后……沒有然后。

唯有見縫插針,得寸進尺,但從不表白。

賈珩思忖著,騎馬逐漸接近皇城,向著宮人遞了牌子,然后向著大明宮行去。

大明宮中,偏殿之中

崇平帝端坐在御案之后,手中拿著一份奏疏,凝神讀著,這是王子騰稱頌上的一封奏疏,主要對整頓京營的安排。

以選鋒之法,遣散軍中老弱,對舊將予以調離,但這份方案在五軍都督府阻力頗大。

崇平帝放下奏疏,看向一旁的戴權,問道:“晉陽去迎他了?”

戴權笑道:“奴婢回來之時,見著夏侯瑩牽著賈子鈺的馬,而另外一輛馬車正是公主殿下的馬車。”

崇平帝沉吟片刻,說道:“前日,晉陽入宮說,惠亨商行已開始籌計各處營生,要尋子鈺問問主意,朕卻不知子鈺還通商賈貨殖之道。”

晉陽長公主在迎接賈珩之前,其實也是想好了托辭,崇平帝倒也不疑其他。

因為,一來晉陽長公主當年和崇平帝有過約定,二來晉陽長公主向來潔身自好,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過桃色緋聞。

“陛下,一等云麾將軍賈珩遞了牌子進宮。”就在這時,一個內監入得偏殿,稟告著,打斷了崇平帝的思緒。

崇平帝聞言,點了點頭,道:“宣。”

那內監頓時轉身去了。

不多時,賈珩長身玉立,舉步邁入殿中,行禮參見道:“微臣見過圣上,圣上萬歲萬歲萬歲。”

“子鈺平身。”崇平帝面上現出一抹淡淡笑意,對著一旁的戴權說道:“看座。”

戴權應命一聲,吩咐小內監搬了一個繡墩。

賈珩起得身來,沖戴權道了謝,并未落座,而是拱手朗聲道:“圣上,三輔諸縣賊寇,現已為之一靖,微臣特向圣上交令復命。”

崇平帝笑著點了點頭,目帶嘉許說道:“好,這旬月以來的軍報,朕都看了,你提調果勇營輾轉南北,往來州縣,緝捕盜賊,勞苦功高,朕原來還以為需得年關才能收得全功,不想如此雷厲風行。”

賈珩道:“賴將校士卒用命效死,臣不敢居功,只是彼等賊寇,臣在奏折中有稟,多為流民,逃難至三輔以求糊口,已為臣擇其青壯近萬,補入果勇營。”

崇平帝道:“此事,朕先前也有疑惑,流民補入軍伍,是否會影響京營戰力?有道是,有恒產者有恒心,據王子騰所言,彼等并非身世清白的良家子。”

賈珩道:“圣上,臣以為王節帥之言,失之偏頗。”

“哦?”崇平帝詫異了下,問道:“此言怎么講?”

賈珩道:“彼等也曾為我大漢子民,因天災之難,為求生計,背井離鄉,王節帥所言身家不夠清白,臣以為恐寒河南、山東二省黎民之心。”

崇平帝聞言,一時默然,須臾,點了點頭。

賈珩拱手道:“流民如能擅加整訓,發其忠君愛國之念,也能成為護衛我大漢疆土的一支敢戰之兵,況,流民感圣上活命之恩,豈不效死以報?反之,如不管不顧,只怕流民仍會嘯聚山林,為禍地方,向使再得狼子野心之輩暗中煽動,臣恐怕民變迭起,大害社稷,至于圣上擔心,流民招撫入營,或如宋禁廂兩軍,高逾百萬,空耗軍糧,而于戰事卻不堪大用,臣以為,如擇其青壯,作訓操演,宋之冗軍舊事,必不會重演。”

如果說大宋空養禁軍,徒耗錢糧,那陳漢也不遑多讓,在九邊近七十萬大軍,再加上京營的二三十萬,同樣是百萬大軍,五十步笑百步。

至于募流民青壯編練為軍,后世都有一種說法,有些低端制造業的流水線早就能被智能化替代,但仍然保留著大量的人力工,無非是發出一份微薄的工資,以之作為維穩成本。

此謂,有恒產者有恒心是也。

崇平帝聞言,威嚴面容上現出思索,沉吟須臾,說道:“子鈺之言,不無道理,一旦民變迭起,只怕后果不堪設想。”

賈珩朗聲道:“圣上圣明,臣常觀史書,思辯窮究歷朝歷代之治亂興衰,及至王朝之末,大廈將傾,往往由民變而起,如秦之二世陳吳劉項,如前漢之綠林赤眉,后漢之太平黃巾,晚唐之王黃朱李,蒙元之白蓮紅巾……無不是賦斂愈急,百姓流殍,流寇肆虐,以致中樞失馭,皇權衰落,天下野心之輩,乘勢而起,向使百姓有斗米可食,也不至屈身事賊,對抗朝廷。”

崇平帝聞言,心頭微震,品著賈珩之言,只覺字字珠璣,默然半晌,湛然目光看向賈珩,點了點頭道:“卿之言,誠為金石之論,鞭辟入里。”

思忖沉聲道:“對流民,你先前在奏疏中,不是提及過軍屯、民屯?朕以為可行。”

當然,對募流民入京營一事,還是有些猶豫。

身為天子,要考慮的是方方面面。

一來是魯豫二省青壯入得京營,長此以往,人口失衡,地方農耕,勢必要被耽誤。

二來是客省籍兵與三輔之兵,容易發生沖突。

還有一個看不見的隱憂。

如果招募太多的流民,豈不成了偏安一隅的晉室,北府軍中流民帥權重一方,太阿倒持?

正如賈珩所想,募萬余兵卒已然極限,至于提出的擇流民青壯入營的策略,顯然不為崇平帝采納。

“軍屯、民屯,朕過幾日和內閣商議,若是可行,就降旨河南、山東二省試行之。”崇平帝想了想,又是說道。

賈珩點了點頭道:“圣上圣明,只是臣以為,還需能臣干吏行此撫民之政不可。”

河南山東二地若行軍屯、民屯,勢必要動員百姓,說不得好事變壞事。

崇平帝道:“京營整頓在即,你在京營之中,除卻編練果勇營一軍外,可多和王卿建言建策,你兩家雖為姻親,但也不用避諱,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顯然是剛才戴權稟告了賈珩在城門處與王子騰的對答,以及方才賈珩反駁王子騰之議,覺得賈珩有可能是擔心被猜忌,遂釋其疑慮。

賈珩沉吟道:“王節帥老成謀國,胸有丘壑,于整頓京營一事,想來已有通盤籌畫,臣不敢妄加置喙,壞其布置,況臣以微薄之功而檢校都督之任,節制果勇諸軍,已覺智拙才薄,力不從心,當然若有良策,臣也不會憊懶、藏拙。”

他一邊要督軍,另外一邊還要處置五城兵馬司,實在抽不出時間給王子騰作刀。

整頓京營難處不在于查空額,裁汰老弱,關鍵在于如何梳理錯綜復雜的關系。

原本的將校、士卒怎么安置,這些人處置不好,極容易釀成亂子。

如果他太過活躍,極容易成了,誰提議誰多干!

這是職場中四大害:誰提議誰多干,誰能干誰多干,誰心軟誰多干,誰老實誰多干!

然而讓他扮黑臉,王子騰在后面扮紅臉,盡收諸營之望?

如果王子騰頂不住壓力,再賣他一手?平息眾怒?

至于他推辭,會不會影響天子的觀感,其實有限,因為沒有這么用人的,他才剛回來,總要喘口氣罷。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方才隱晦提出整頓京營的思路,被天子否了。

也就是所謂補流民青壯入京營作訓,一石多鳥的策略,實際上被天子暫且擱置了。

這很正常,他不是每一次思路都能和天子的想法完全合拍,而保住已募訓入營的萬余流民青壯,就已達成他的政治目的。

等新軍成型,再另作計較。

崇平帝想了想,覺得以賈珩的資歷和威望,似乎也難以頂住五軍都督府那些勛貴宿將的壓力,道:“那先如此罷,李大學士那邊兒正為帥司一事籌計奔走,你最近多往兵部走走。”

賈珩拱手道:“臣遵命。”

讓他去兵部,倒是正合他意。

忽而又想起一事,道:“圣上,天子劍在臣手中,圣上可予以收回。”

說著,就要解腰間的天子劍。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你先暫時收著,提點果勇營或許用得上。”

“臣遵旨。”賈珩聞言,心頭也有幾分觸動。

這是仁宗之包龍圖的待遇,當然這是這時代梨園戲曲中的包黑子,正史之中可沒有包拯賜過尚方寶劍的記載。

崇平帝又是笑了笑,說道:“天色也不早了,近月未歸,不知卿家中該如何思念,回去和家眷團聚吧。”

“臣多謝圣上體恤。”賈珩拱手道。

而后,在內監的引領下,出了大明宮,行走于朱檐碧甍的宮墻之間,因歸家在即,步伐也有幾分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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