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yingsx第三百七十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三百七十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榮慶堂
隨著賈珩聲音清朗,作保證之語,榮府內部達成了一致,元春不再許配于楚王,賈珩沉吟片刻,說道:“老太太,此事先這樣罷。”
賈母笑了笑道:“這說著說著,也快近晌了。”
而在這時,卻從外間挑開棉布簾子,進來一個婆子,氣喘吁吁說道:“老太太,錦衣府的人上門,抓捕了南社村的烏進敬,說是牽涉一樁案子……”
錦衣府?
天子親軍?
榮慶堂中驟聞此事,先是齊齊一驚,但旋即心思微動,均是看向賈珩。
鳳姐道:“大過年的,這些不長眼的番子,這錦衣府的堂官兒就在這住著,你去問問,為何抓了烏莊頭?”
這話自是討巧、湊趣。
賈珩道:“鳳嫂子,是我吩咐人抓的,之前吩咐了家丁傳話,府上沒有收到?”
他記得離府往晉陽長公主那里之前,就吩咐了焦大,派小廝往寧府傳話,難道他沒有去?
林之孝正好進來,聞聽此言,稟告道:“大爺派人說了,倒沒說緣故,只說先讓我們烏家莊頭帶來的莊客穩住在院子中。”
賈珩聞言,猜測是焦大不信榮府的一些人,擔心走漏了風聲,并未告知實情。
賈母卻聽得面色詫異,問道:“珩哥兒,這是怎么一回事兒?怎么派錦衣衛拿了烏莊頭?”
賈珩道:“此事正要和老太太說,黑山村的莊頭烏進孝與其弟烏進敬,這些年通過虛報災事、串通商賈,欺上瞞下,侵占莊子產出,騙得東西兩府折賣了莊子,然后烏家兄弟使著遠房親戚代管莊子,再加上烏進孝兄弟仗著莊頭的身份而,往日肆意侵吞莊子產出,貪墨了我賈家不少財貨。”
說著,將手中來自錦衣府箋紙遞給了賈母。
賈母皺了皺眉,驚聲道:“竟有此事?”
接過簡報,這時,一旁的鴛鴦拿過老花鏡給賈母,賈母戴上后,凝神看了起來。
鳳姐聞聽賈珩之言,卻兩眼一亮,暗道,莫非又得抄沒這些惡仆的家資了?
上次那波查抄賴家、單大良幾家,榮國府一下子得了幾十萬兩銀子,公中一下子寬裕許多。
此刻榮慶堂中,李紈、寶釵、黛玉、迎春、探春,也都看著那蟒服少年,靜待其言。
嗯,說起來有些賤,就連王夫人也停了暗惱,看向那少年,支棱著耳朵聽著。
這幾天,與鳳姐整治年事,充分意識到了榮國府銀庫現銀的充足,那種庫房里存了十幾萬兩現銀,任由動用的感覺,遠非以往自己捉襟見肘的管家可比。
賈珩道:“據烏進孝所言,其兄弟烏進敬也沒少侵吞著府中的莊田,這次算是一并處置了,也將歷年我榮寧二府莊田數目梳理清楚,算是開源之用。”
賈母放下手中的紙箋,嘆道:“我瞧著每年進獻,這烏莊頭過來請安,看著倒是忠厚老實的,怎么也是個心里藏奸的。”
“老祖宗,珩兄弟向來謹細,斷不會冤枉了他們。”鳳姐丹鳳眼中冷芒閃爍,道:“老話說的好,畫龍畫骨難畫心,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些莊頭平日里占著莊子,在山坳海沿子的地方,沒人管束著,個個都是做老爺的,就這還一點兒都不知足,將主家的莊子侵吞了,真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賈珩聞言,瞥了一眼鳳姐,暗道,鳳姐胸無點墨,但說一些俏皮話、歇后語,還是信口拈來。
薛姨媽這時也開口道:“老太太,不說這些莊子的莊頭,就說鋪子里的掌柜、賬房,哪一個不是,趁機就將銀子往自家腰包劃拉,前個兒,不是得虧珩哥兒整治著,都讓這些人將鋪子掏空了。”
說到最后,薛姨媽臉上也有幾分惱怒。
賈母嘆了一口氣,道:“只是前有賴大,單家,這又有莊頭,家里怎么凈出這種蛀蟲、碩鼠?”
賈珩道:“這些人以往也未必沒有好的,人心易變,常年管著銀子、財貨,時間久了,難免生出貪婪之心,族中家務一來不可盡委之于一人,二來還是要注重互相監督。”
鳳姐在一旁聽著,心頭就有幾分異樣。
這話倒像是說她一般,可她在府中,也沒有中飽私囊,甚至為了求一個處事公道的名聲,沒少落大老爺和大太太埋怨。
賈母點了點頭,說道:“珩哥兒說是在理。”
說到這里,看了一眼王夫人,道:“如非珩哥兒一個一個揪出來,讓這些人得逞,府里進項愈來愈少,只怕三二年,這家里日子是愈發難過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不由看向那風輕云淡的少年,心思復雜。
薛姨媽同樣臉色現出思索,暗道,怪不得老太太這般容著小輩兒,沒有維護著她姐姐。
有些事兒,不經提醒還沒有意識,但一細品,就覺得還真是這么一回事兒。
自賈珩小宗成大宗,前前后后幫著西府辦了多少事兒,讓族里府里沾了多少光?
王夫人一時無言,她知道這是老太太在敲打于她,心頭不由愈發煩悶。
賈母見著王夫人默然不語,心底暗暗搖頭。
鳳姐道:“老祖宗,這些莊頭兒實在是不像話,需得嚴查一查,將貪墨的財貨追回來才是,還有那莊子,都得追回來才是。”
說是這般說,但怎么追,還是要看賈珩。
因為這不是賈府的仆人能夠解決的事兒。
賈母將一道蒼老目光投向賈珩,問道:“珩哥兒的意思呢?”
迎著鳳姐那雙眸光流溢的丹鳳眼,賈珩徐徐道道:“現在案子還未徹底結束,如果查清原委,自是要追回贓銀贓物,這是應有之理。”
賈母點了點頭,道:“珩哥兒,你多費心。”
說著,又看向一旁的鳳姐道:“你也在一旁幫著,珩哥兒有什么吩咐,你幫著去辦。”
鳳姐笑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好了。”
賈珩這會兒說話,也不再多言,告辭道:“老太太,如無他事,我也先回去了。”
賈母笑意慈祥道:“去罷。”
就在賈珩準備起身離去之時,湘云笑道:“珩哥哥,嫂子說讓我們過去天香樓聚聚,我也隨你一同過去罷?”
剛剛榮慶堂中氣氛劍拔弩張,湘云倒也機靈,安靜如雞,并不插言。
賈珩想了想,道:“現在去也行,這都快近晌了,林妹妹、三妹妹也一同去罷。”
先前他家可卿邀請著姊妹到東府聚聚。
探春、黛玉輕聲應著。
賈母笑道:“哎,珩哥兒,鹿肉不好克化,不可讓她們姊妹吃太多了。”
如果不是她年齡大了,她也會去湊個熱鬧。
賈珩點了點頭,道:“我會注意的。”
說著,看向元春,溫聲道:“大姐姐,也隨我一同過去?”
“珩弟,我等會兒再過去。”元春輕輕柔柔說著。
賈珩聞言,心頭微動,看了一眼王夫人,沖元春點了點頭。
情知元春要和王夫人說母女之間的體己話,許是緩和著他和王夫人之間的矛盾。
寶玉在角落里看得眼熱,張了張嘴,想說他也想去。
但因為賈政在此,將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
薛姨媽笑著看向嫻雅而坐的寶釵:“乖囡,你也去罷,別辜負了你嫂子的一番好意。”
寶釵“嗯”地應了一聲,盈盈起得身子,看向賈珩,喚道:“珩大哥。”
鳳姐嫣然笑道:“老祖宗,這快過年了,我也去罷。”
說著,轉眸看向坐在一旁的李紈,道:“珠大嫂,你在這里也無事,弟妹不是也邀請了你一同過去?”
其實,也像是有意留出來空間給賈母以及賈政、王夫人、元春談論婚事。
李紈素雅、溫寧的臉蛋兒上淺笑泛起,道:“正打算過會兒過去呢大。”
這幾天賈蘭在家,復習功課,她也請那位珩大爺一個東道兒。
另外一邊兒,探春拉了拉迎春,卻見迎春疑惑地看著自己,道:“三妹妹這是?”
探春笑道:“二姐姐,咱們一同去珩哥哥那里去坐會兒?”
迎春聞言,點了點頭,訥訥應了。
一時間,賈珩帶著一群鶯鶯燕燕向著寧府而去。
而榮慶堂中眾人也各自散去,一時間就只剩下賈母、王夫人、賈政、元春、寶玉以及薛姨媽幾人。
賈母慈祥目光投向王夫人,聲音有些語重心長:“寶玉他娘,你也見著了,珩哥兒是什么性子,你不會不知道,恩怨分明,你說他什么時候讓你和寶玉吃虧過,還有大丫頭也在這兒,聽鳳丫頭說也是當親姐姐在照顧著,前日還送到長公主府上幫著照看在東城的生意。”
王夫人聞言,嘴巴張了張,一時也說不出難聽話來。
賈政皺眉道:“珩哥兒經常在外操持朝廷的大事,回到家里,到老太太太這里以敘天倫,你怎么還能生著閑氣?給甩臉色看,豈不寒了人的心?”
王夫人聞言,臉色蒼白,眼圈微紅。
賈政搖了搖頭,也不好再說。
王夫人卻有千夫所指之感,哭道:“我原也沒什么壞心,是為了大丫頭的終身大事著想,再說我這個當娘的還能害自家閨女不成,珩哥兒是個有能為的,他慮事周全,我一個婦道人家,怎么比得上。”
說到最后,愈有幾分委屈。
元春拉過王夫人的胳膊,柔聲道:“媽,對我的親事都保證過了,珩弟從來是個有數的,你放心好了。”
王夫人訥訥道:“他既保證,我也不說什么了。”
賈母嘆道:“這就對了,一家子還是要和和氣氣的,大丫頭,你等會兒也過去,和珩哥兒說說,讓他心頭千萬別置氣。”
元春輕笑道:“老祖宗,珩弟他不是那般人。”
賈政臉上也有幾分輕松,道:“母親,子鈺賢德之名,神京咸知,怎么會因著這點兒小事兒而生仇氣,再說剛才也沒發著什么火,我看他對大丫頭都是當親姐姐來看的。”
元春聞言“嗯”了一聲,心頭多少有些羞。
親姐姐嗎?
賈母忽而問道:“大丫頭,他平日里是怎么對你的?”
元春柔聲道:“珩弟對我很好啊,珩弟和晉陽長公主在東城做著生意,現在都是由我管著賬簿。”
王夫人一聽這話,心頭一動,看向一旁的元春。
賈母也被說得有些好奇,問道:“也不知是多大的營生,一年得多少利銀?”
元春解釋道:“一月一兩萬兩的利銀,采購什么的,或是用銀,都由我來支取的。”
賈母一聽這話,愈是新奇,道:“你也能支取著銀子?”
元春明眸瑩潤如水,輕聲道:“嗯,珩弟他很信我的。”
事實上,元春哪怕管著賈珩旗下產業的財務收支,可一舉一動,怎么瞞過晉陽長公主的耳目,這自然不會繞過賈珩去。
這倒不是賈珩信不信得過元春的問題,而是財務監督之制,是長久防范之策。
可僅僅是將這種財務權限授予一個年華剛及雙十的女子,這種信任程度,也足以讓元春為之感動莫名。
賈母笑道:“那他有沒有給你發月例?”
這話自是說笑話。
元春輕聲道:“有的,一月二十兩呢。”
說到最后,心頭不由一跳。
以往還不覺,這二十兩月例,怎么和當家太太的月例銀子一般無二?
賈母笑道:“寶玉她娘,你聽聽,珩哥兒說不虧待大丫頭,還就不虧待著,咱們娘兩個,也才二十兩的月例,當然不是說就缺這幾兩銀子使,難為他一番心思。”
王夫人聞言,面色稍頓,目中憤郁之氣稍稍散了一些。
不管是那位珩大爺是在做面子工夫,還是真心實意對她家大丫頭好。
那位珩大爺,都不能委屈了大丫頭。
薛姨媽笑著湊趣道:“大姑娘在公主府為才人贊善,原是體面的不得了,不想還有銀子拿。”
心道,她都想讓她家姑娘到公主府為才人贊善了,當然不是沖著銀子去,而是可以順勢接觸天潢貴胄。
經過賈母與薛姨媽的敲邊鼓,王夫人心頭煩悶緩解許多。
賈母轉而看向元春,笑了笑道:“大丫頭,你也往東府去罷,別讓珩哥兒還有她媳婦兒等急了。”
元春點頭應是,說著,也向著寧國府而去。
楚王府,內書房
楚王坐在一張圖紋靜美的紅木條案后,手持毛筆,伏案凝神書寫,而隔著幾架屏風的西窗下,一著紅裙、一著青裙,一戴金釵步搖的女子,隔著一方棋坪就坐。
紅裙女子云鬢高挽,膚若凝脂,氣若幽蘭,額前以銀飾瓔珞彎成弧月之形,額頭正中暗扣著一方翡翠玉,涂著玫瑰眼影的睡鳳眼,稍有幾分凌厲之色,此刻手中捏著一顆黑色棋子。
而對面的青裙女子,端莊嫻靜,兩道細眉猶似柳葉,明眸柔波瀲滟,望著黑白縱橫的棋坪,手拿白色棋子舉棋不定,舉手投足間無聲散發著一股書卷氣。
楚王妃甄晴催促道:“該妹妹了。”
柳妃凝了凝秀眉,將棋子放在一旁的棋盒中,輕笑道:“姐姐棋力過人,妹妹遠遠不及,甘拜下風。”
甄妃嘴角噙起一絲笑意,道:“妹妹這就認輸了?”
柳妃搖了搖頭道:“二十九步之后也要一敗涂地,下與不下都是一樣。”
甄妃將黑色棋子放在一旁的棋盒中,瑩潤玉容上略有幾分興致索然:“我們的王爺,就這還說妹妹棋藝過人呢。”
這話說得其實有著幾分揶揄。
甄晴為楚王正妃,性情自來驕橫,當初柳妃入門就沒少著甄妃刁難。
甄妃之所以有如此底氣,是因為甄妃之父為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應嘉。
陳漢在江南之地的江寧、杭州、蘇州三地,皆設織造局,以便貢奉宮中絲綢織品,由欽差體仁院總裁總攬其事,官居正二品,直接與內務府接洽,不屬兩江總督轄治。
柳妃道:“王爺不大下棋,對妾身棋藝高低有著誤判也是有的。”
顯然對甄妃的強勢,早已習慣而至逆來順受。
“也是,王爺最近棋藝愈發生疏了。”甄妃笑了笑,道:“說來等過了年,正好賈家妹妹過了門,多了個撫琴的,我們姐妹于琴樂聲中對弈,倒也別有一番雅趣。”
這話說得幾視元春為侍女般,但這恰恰甄家女的自傲之處。
她甄家雖不是公侯之家,但公侯千金進了門,也要為側妃。
柳妃卻抿了抿唇,一時未應。
正在二人說話,楚王也離座起身,繞過屏風,笑道:“兩位愛妃說什么呢。”
甄妃笑道:“自是在說賈家姑娘過門的事兒。”
提及此事,楚王笑意淡了幾分,道:“唉,孤也是……”
“王爺不用向臣妾解釋。”甄妃擺了擺手,笑道:“臣妾可不是妒婦。”
為了來日的皇后之位,她愿意容忍一時,拉攏賈家,等過了門,總有她的手段。
然而就在這時,忽地書房外傳來丫鬟稟告聲:“王爺,王妃,甄嬤嬤回來了。”
楚王聞言,心頭一喜,但臉色還保持著矜持,道:“必是喜信傳來了,讓她進來。”
不多時,甄嬤嬤入得書房小廳,迎上楚王期待中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心頭不由“咯噔”一下。
她可沒什么好信。
“嬤嬤,賈家這么說?”楚王問道。
作為熟悉甄嬤嬤神態變幻的甄妃,蹙了蹙眉,睡鳳眼不禁閃過一抹冷色。
難道事情不順利?
甄嬤嬤苦著臉道:“老身慚愧,未能玉成好事,賈家太夫人說要等云麾將軍回府商量,而恰逢云麾將軍帶著賈家大姑娘回府,云麾將軍來到榮慶堂,直言不同意這門親事……”
說著,將先前榮慶堂之所歷所見,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和盤托出。
當聽著賈珩說出,“趨嫡母宮中,而為隨侍女宮容貌所動”之語時,楚王面色倏變,心底凜然而生一股寒意。
這若是傳揚出去,外人該如何議論他?
“他真是這么說孤的?”楚王凝眉問道。
甄嬤嬤道:“當時賈家的人都聽著,老身不敢撒謊。”
楚王踱著步子,面上蒙上陰霾,一時有些頭疼。
甄妃卻冷哼一聲,妍美臉蛋兒上現出一抹譏誚:“這云麾將軍倒是言辭犀利。”
楚王:“……”
瞥了一眼甄妃,暗道,你究竟是哪一伙的?
甄妃道:“王爺,看來是這賈珩看出了王爺的打算,這才予以反對,不知接下來王爺還打算怎么做?”
她讓自家嬤嬤幫著說親,已將大婦姿態展示夠了,但最終仍未能玉成好事,那就是天意使然,這就不能怪她擅妒了。
楚王面色明晦不定,道:“此事容孤思量思量。”
看著楚王神情凝重,甄嬤嬤低聲道:“王爺,我看那賈家二太太似是十分合意。”
楚王凝了凝眉,問道:“榮國太夫人還有賈政呢?”
“說他們家先商量商量。”甄嬤嬤搖了搖頭道。
楚王旋即失望。
甄妃冷笑道:“這多半是托詞了。”
楚王嘆了一口氣,道:“罷了,此事先這樣吧。”
接下來不是與賈家聯姻,而是怎么消除這件事兒的影響,若是落在父皇耳中……
楚王心頭不由生出懊惱。
本想出其不意,造成既成事實,但現在卻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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