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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霧氣遮蔽墳山,壘成墳山的一塊塊巨石之上,隱約浮顯字跡。
那些字跡在人眼中極其鮮明,但常人一旦動念想要辨查字跡上的真實內容之時,山石上的字跡又變得極端模糊了——未明力量吸引著人們臨近這座墳山。
臨近墳山,乃至于爬上墳山,便又會發現,山石上根本沒有甚么字跡。
所謂的‘字跡’,只是霧氣擬化出的幻相。
沙沙,沙沙……
此下,墳山下方某塊巨石前,一瘦削老者拿衣袖拂掃著石上的土灰泥屑,他兩個衣袖都因沾滿了泥濘而變得沉甸甸的,他卻顧不得許多,將那塊巨石某塊區域上的泥灰都拂掃干凈以后,就顯出了泥屑下的幾列字跡。
老者眼睛一亮,連忙偏頭沖側前方喊道:“哥兒,哥兒!
這里有字,這里有字!”
在他側前方,一青年人肩后長出了一道道透明手臂,那些手臂拂掃過一塊塊山石,就令山石上蒙著的泥屑土灰盡被洗脫了。
其‘工作效率’比那老頭要快上不少,但今下卻是那老頭歪打正著,首先發現了他需要的東西。
“哦?”
青年人驚訝地看向老者。
他周身‘長’出的手臂、耳畔發散出去的叢叢雪白發絲,一瞬間盡皆收攏了,而他整個人在原地消失,轉瞬間就出現在了尖嘴老頭身畔。
蘇午注視著尖嘴老頭拂掃干凈的那塊區域,果然看到了幾列似用銳器刻出的字跡。
“困于中皇山中獵戶,多因‘土龍翻身’、‘泥石流’而死,然死者尸骨往往剩余極少部分,經余與幾個弟子驗看,這些死者尸首或為詭怪所吞。
此詭不存于當下世界,乃留存于裂縫之下的另一重世界。
活人心識、肉眼難見該世界之存在,道門‘法眼’只能初窺此間端倪。
四下縈繞不去之水霧,或為此般詭秘世界之表象,余觀四下水霧皆自墳山明堂前朱雀位爆沖而出,擬前探彼方朱雀位。
后來人如未能在墳山四下見得貧道,余當已落入彼方世界當中,或絕命于此間。道友如能見余留字,還需小心斟酌,是否再于此地探秘——若邁入彼方世界之中,可掐‘寶瓶印’,禱念‘清靈咒’,與貧道心識溝通。
全真龍門,天王觀,邵守善留字。”
蘇午看過石上字跡,轉而掃視四下縈繞的水霧。
六天鬼眼映照下,四下水霧里血線濃郁,織成了綢帶,交織纏繞在墳山四周。這一股股血線代表了甚么?
自身先前推測,如阿福、李孝順等人的真身,極可能被拖入了霧氣之中,以一種活人看不見摸不著感知不到的方式游曳于霧氣之中,甚至極可能就在暗中窺視著此間的活人,伺機將活人推下驟然裂開的溝壑——此后諸事亦已證明,確實有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一直在嘗試推人落入溝壑之內。
而今邵道師又另有推測——其認為四下的水霧,乃是另一重世界的表象。
他的推測,與邵道師的推測并不沖突。
只不過,除了墳山半山腰處的‘朱雀位’可能是彼方世界的入口之外,彼方世界是否存在其他的入口?
蘇午念頭一轉,重重光輪于身外鋪開。
被他以意禁錮著的一團氤氳‘水霧’,在八識心王中悄悄彌散。
那團水霧中,隱約漂浮起‘阿福’的影子。
這團水霧即是蘇午當時攝拿下的阿福幻影,此中包含有阿福的殘余氣息——他肩后伸出一道血紅手臂,赤紅大道神韻纏繞在那道手臂之上,在掌中凝聚成一道‘因果神符’。蘇午隨手將因果神符丟向了阿福幻影——
因果神符圍繞那團水霧滴溜溜轉動!
一縷縷唯有蘇午能夠目見的因果絲線從那團阿福幻影上飄散,游曳出八識心王,竟直接在蘇午身畔纏繞、勾連成了一個矮壯的人形輪廓!
這人形輪廓被四下的水霧攜裹著,與阿福的身形輪廓根本一模一樣!
‘它’此下正張開雙臂,奮力推著蘇午的肩膀,像是要把蘇午推到側方的幽深溝壑之中!
“阿福?!”
蘇午未有想到,真正的阿福極可能就隱在水霧里,此下就試圖把自己推進裂縫里!
對方力量太過孱弱,以至于令他根本就未生出絲毫感覺!
他念頭一轉,因果神咒滴溜溜飛轉,又在他肩后滾過了一圈——他肩后‘長’出的兩張元皇臉上,各自咬著兩片虛無。
此時因果神咒轉過他的肩后,就又徑直延伸出那焰網與魚鉤包裹出的一團輪廓中,勾勒出了一個比阿福稍高些的人形。
這道人形的雙臂就貼在他雙肩上,它的雙手正被蘇午雙肩上的元皇臉死死啃咬著!
還有‘人’就隱在自己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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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道師’的因果,亦可以用因果神咒追索一番——一念及此,因果神咒飛轉而去,圍著山石上的字跡滴溜溜轉動過,良久之后,在蘇午的注視之下,才有一縷縷極淺淡的因果絲線自山石字跡上飄轉而出,一直蜿蜒向某個方向!
蘇午一把提起王安泰,身形飛縱,往那因果絲線蜿蜒之地奔去!
那被因果絲線追蹤出的阿福身形輪廓,亦在此時飄飄忽忽,乘著霧氣,追向了蘇午。
縷縷屬于邵守善的因果絲線不斷朝前蜿蜒,又在蜿蜒游行的途中,徐徐消散,但終究有極淡極淺的一縷,在最后關頭,延伸進了墳山半山處的某處裂縫之內!
目視著那道幽深不見底的裂縫,蘇午心頭凜然——難道邵道師已經被這裂縫所吞,已經死了?!
他一念才起,裂縫中的那道淺淡因果線,又一點點向上拔升!
好似與這根因果絲線牽連的‘邵道師’,重新爬出了裂縫!
而被越來越淺淡的因果絲線勾勒出的‘阿福’,此瞬臨近了那道裂縫,立身在了裂縫邊緣——它想要將快要爬出裂縫的邵道師,再推入那裂縫之中!
蘇午能借助阿福遺留氣息,查見阿福真身今下存留位置,卻無從干涉對方的行動。
他與‘阿福’看似距離很近,其實中間隔著一道鴻溝,這是兩重世界的距離!
莫非只有踏足‘朱雀位’,才能探入此間的另一重詭秘世界當中?
朱雀位,若沒有進入那重詭秘世界的入口又該怎么辦?
蘇午念頭陡轉!
他攤開手掌,掌心里浮現出一張蒼白人臉,這張元皇臉啃咬著一截銀灰色的、流淌出銀灰色鮮血的手指——在他拿出這根本屬于‘古爾丹’的手指之時,站在裂縫前方的‘阿福輪廓’,忽然又轉臉看向他,直接朝他奔了過來!
這些被吞入裂縫的生者遺留的手指,是否也能成為踏足另一重世界的鑰匙?
蘇午看著被淺淡絲線勾勒出的‘阿福輪廓’臨近了自身,那些因果絲線在此剎徹底消去力量,阿福輪廓消無蹤跡,他神色平靜,王安泰腳下的陰影卻驟然沸騰了,一剎那將驚叫不已的王安泰拖入陰影世界中!
“啊!哥兒——”
那吞沒了王安泰的陰影長成一條粗壯的、等人高的手臂。
蘇午扯出一塊王傳貞的泥殼來,混合著自身的意,將那張泥殼塑造成了一只‘手套’,戴在了陰影手臂上。
王傳貞的泥皮,與人身性質相類。
甚至可以此來塑造出一具可供性意驅使的軀殼。
蘇午為陰影手臂戴好‘手套’以后,便將自己掌心里的那根銀灰色手指,接在了‘手套’之上,銀灰色血跡在手套上流淌,漸漸侵入手套紋理之內。
那根銀灰色手指,在須臾間長在了泥殼手套的掌心!
穿著泥殼手套的陰影手臂,長在蘇午肩后!
他操縱著影詭,感應著手臂上包裹的泥殼手套與自身的淺淺勾連,借助這淺淺勾連,他感應到了古爾丹手指的存在!
手套掌心里,古爾丹手指應他心意微微抖動,便是他與古爾丹手指產生聯系的這一個瞬間,他眼中的世界,陡地變了模樣——
縱橫交錯于墳山與大地之上的無數裂縫,化作了無數道血管!
它們鋪陳于墳山與大地上,猶如樹葉的葉脈!
這些‘葉脈’互相疊合,有些‘葉脈’彼此間互有牽連,本是一體,有些‘葉脈’則自成體系,無數如葉脈般的殷紅血管脈絡,交織成了九條巨大的、干枯的‘鞭索’!
一個個殘缺的、銀灰色的‘人’,生長在這九道發散出無窮脈絡的鞭索之上,它們化作了這九道鞭索的毛發!
每個‘人’的殘缺部分,正連著下一個人未有殘缺的部分。
譬如某個獵戶打扮的人已經缺了一條大腿,但他缺失的部位,卻正連著一個身著襦裙的女子大腿,而那明顯非是本朝人的女子缺失了雙丨乳,它便與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臉貼著臉,胸膛貼著胸膛!
無數的‘人’借助這種方式,保持了自身的圓滿。
亦密密麻麻重重疊疊地交織在九道鞭索之上,變作九道鞭索上炸散開的銀灰色毛發!
于是,九條鞭索,變成了九條粗壯的狐貍尾巴!
九條粗壯的尾巴,盡皆匯集向墳山明堂前的朱雀位!
從現實世界來看,乃是直沖向外的這股水霧,實際上則是逆沖向了整座墳山的明堂前,這不是‘朱雀悲泣’——
這是‘鳳凰浴火’!
墳山之中,有甚么東西,要借助這恐怖的風水局,要借助這似乎只有九道尾巴的恐怖厲詭,浴火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