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停穩,裴曜就從車上快步下來,洪正跟在后面也是面色緊張。
剛走了沒兩步,敦王就從后頭趕了上來。
“皇兄。”
裴曜轉頭,放緩了腳步,“澤義,你也得了消息吧。”
“嗯,母妃未曾主持過大局,皇兄還是快進去吧。”敦王沉聲道。
如今李皇后被囚,后宮就是他的生母陳貴妃一手操持了。
兩人不再言語,快步進了宮,往承景帝的寢殿趕去。
彼時后宮中位份高的幾個嬪妃都已經在了,陳貴妃和瑞嬪站在一起,還有四公主。
現下三公主也被囚禁著呢,明王亦是,五皇子又還小,承景帝膝下此刻能來侍疾的,也就敦王和四公主兩個了。
當真也是可笑,最后能好好在身邊盡孝的,是平素承景帝最漠不關心的兩個孩子。
敦王是男孩兒還好些,四公主,恐怕承景帝都記不得她今年幾歲了。
這都是題外話了,現如今孝字當頭,就算當爹的不行,當兒女的若顧及自己的面子,還得做好面子功夫。
所以這會子,裴曜這個侄子和敦王,堂兄弟兩個還是沖在前頭。
“太醫說,還是那丹藥的緣故,那東西藥性大,傷了身了,恰好今日皇上心緒起伏大了些,所以就吐血了。”陳貴妃對二人解釋。
裴曜迅速抓住了重點,“不是靜養著么,怎么會心緒起伏大。”
他這么問,瑞嬪就在旁邊答了話。
“貴妃娘娘和我已經查過了,是三公主,她設法遞了一封書信出來,讓皇后從前的婢女,如今的美人錢氏,送到了皇上手里,皇上看過便吐了血。”
她邊說著,陳貴妃就示意自己的貼身宮女把那封信拿了過來,遞給裴曜。
接過書信看完,裴曜的神色就冷下幾分。
“你看看吧,孤先進去瞧瞧皇叔。”
將信順手遞給敦王,裴曜邁步先進了寢殿內室。
彼時承景帝正躺在榻上,雙目緊閉,面色蠟黃如土,儼然是病的不輕的模樣。
但聽見動靜后,還是立即睜開了眼睛,朝床邊看來。
見是裴曜,瞳孔便縮了縮,旋即便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皇叔當心身子。”裴曜面色淡漠。
但手上卻上前扶住了承景帝,在他身后墊了個大迎枕,叫他靠著了。
只是他剛要收回手,就被承景帝緊緊捏住了手腕。
“放了他吧!”
承景帝聲音沙啞。
裴曜視線與他對上,就見他眼底泛紅,帶著幾分哀求之意。
但裴曜并不為之所動,一點點將承景帝緊抓在他腕上的手掰下來,塞回了被子里。
“皇叔病了,朝中的事情自有兒臣,皇叔不必操心。”
“是朕把你養大的!”承景帝瞪大眼睛,眼珠子凸的像金魚,“朕還沒死,你該聽朕的!”
裴曜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面若寒霜。
“兒臣從未忘記皇叔的養育之恩,從小到大,從無不敬,可皇叔也別忘了,您為何有資格撫養孤,若非皇叔忘了對孤父皇的承諾,孤與皇叔之間,何至于此。”
他的語氣平靜,看似輕描淡寫,但周身氣壓,尤其是那雙眼睛的的凝視,讓承景帝沒由來的一陣氣短。
是心虛,也更是害怕。
承景帝在這一刻似乎看見了先帝,看見了那個他從前做皇子時,乃至封王時,都不敢仰望的皇兄。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承景帝背后生涼。
更讓他忽然清晰的記起,當年在先帝的病榻前,他是怎樣恭敬伏地叩首,惶恐百般的發下毒誓,會好好守護江山,把帝位再傳給裴曜的場景。
心頭一滯,承景帝的身子也軟了幾分,氣勢隨之弱了下去。
但避開裴曜的眼神,默默半晌后,還是道了句。
“放了澤成吧,他縱有萬般不是,可他好歹是你血脈相親的堂弟,如今他已經不能再威脅你了,只當是可憐可憐朕,不要讓朕,白發人送黑發人。”
“明王追殺孤于城外的時候,皇叔怎么不曾說這些話。”
裴曜輕笑一聲,反問。
“孤早已告訴皇叔,皇叔的病痛全都來自明王命人所獻的丹藥,若無此番變故,長久服用還顏丹,皇叔也不過一兩年壽命,這御金丹,可是明王給皇叔您的催命丹,皇叔當真如此疼愛嫡子?連這些都不計較了。”
這時候,敦王也已經走了進來。
他沒說話,只捏著信紙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
因為那封三公主設法遞出來的信上,寫的具是污蔑栽贓裴曜和敦王的話,以及悉數舊情,希望承景帝赦免明王和李皇后死罪。
看了這些東西,承景帝就心急的吐血,想要赦免明王,怎么叫裴曜和敦王不寒心呢。
此刻,承景帝被裴曜問住,一點點靠回迎枕上,頭也耷拉了下去。
喃喃道,“澤成,是朕的嫡長子啊,怎么會這樣呢,朕雖圈禁了他,但沒想要他的命,朕以為.”
以為還有轉圜的余地,明王還能在麾下之臣的幫助下重新脫險。
可沒想到他忽然病倒了,醒來就被告知明王抗旨出府,與李皇后內外勾結,發動宮變,意圖謀逆,已經被太子擒住。
承景帝這些天一直都沒安寧過,而三公主這份偷送來的信,只是個導火索罷了。
而裴曜聽著他的話,只冷淡道。
“倘若皇叔夠心狠手辣,登基后直接殺了孤,今日這太子之位上坐著的,自然就是明王了,又或者,皇叔您秉承信義,不生二心,約束子嗣,孤也會和明王,如同和敦王一樣,兄友弟恭,和睦相處。”
說到此處,裴曜略抬下顎,眸中帶了譏諷之色。
“可惜皇叔優柔寡斷,有野心卻無膽量,還極好顏面,這一切,不都是您一手促成的么。”
要是沒有他的默許,明王和李皇后怎么敢。
承景帝嘴唇發抖,手攥緊了被子,臉色難看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似乎是被裴曜戳了心窩子了。
見狀,裴曜也懶得再多言,折身對太醫和宮人吩咐了句,照顧好皇上后,便大步離去。
敦王看了承景帝一眼,終也是什么都沒說,跟在裴曜身后出去了。
聽太醫的意思,今兒吐血也不算太危及性命,只消承景帝能好好配合養著,把今年過完是沒問題的。
所以裴曜也就沒什么顧慮了。
不過出來后,就吩咐人把三公主那邊給嚴加看守了起來。
從前只格外盯緊李皇后和明王,把三公主給忘了,沒想到她還自己往外冒頭,那就不能怪旁人心狠了。
這一來一回的,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等裴曜再回東宮時,已經是用晚膳的時辰。
本不想此時去打攪方玧,但心里有些煩悶,想了想,還是往碧落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