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消失之后

第1619章 重武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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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兩個時辰才天黑,但天地間的飄雪模糊了視界,仿佛雪夜已經提前降臨。

重武將軍正在吃飯。

早晨天氣不錯,他就練了一次兵,直到下午才收兵回來,用飯就遲了一個多時辰。

飯菜簡單,軍隊前幾天在山里打到兩口野豬,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但給長官留了兩塊好肉,所以重武將軍還能吃上紅燒肉,肥滋滋軟綿綿,一口下去滿嘴爆油。

天水城的顯貴們早就不愛這口肥膩,但在北方的邊境,能這么吃上一大口肉可就快活似神仙。重武將軍唯一不滿意的,就是新伙夫不清楚他的口味,另外整了一份香草燉魚端給他。

魚是附近的冰湖里現捕的,很大很鮮,但這里頭加進了木姜子油和香茅草,重武將軍不喜歡香料!

他是土生土長的毗夏人,對爻人深深陶醉的香草基本無愛。毗夏人吃飯,簡單明快,不常用復雜的調味。

在爻國為官多年,重武將軍的口味依舊改不過來。從前的軍中同僚,經常拿這個跟他惡作劇。

“這盤魚賞你們。”重武將軍指著魚對親兵道,“告訴伙夫,以后不要再做。”

這一頓飯,他依舊吃得心事重重。

帝流漿快爆發了,宮主籌辦的大戲也快要上演。重武將軍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但事到臨頭,他還有一絲絲猶豫。

如果宮主失敗了呢?

她雖然了不起,但這里畢竟是爻國,不是她最熟悉的貝迦;

爻國百官也剛剛被爻王爭取,現在緊緊圍繞在他的身邊。

宮主的行動,確實有失敗的可能。

一旦失敗,她本人未必有性命之虞,但重武作為重要參與者之一,又是個毗夏人,萬萬沒有活路!

可宮主的行動如果成功,他就不必在爻國繼續坐冷板凳,不必再被爻人看不起,也不必鎮守寒冷的北關!

成與敗,幾率好像都是五成。

他該怎么辦?

青陽宮主起事,他要不要火速響應?

他反復思量,嘴里的紅燒肉都沒了味道。就在這時,外頭響起撲撲振翅聲。

他推門出去,見一頭游隼停落在屋前的大樹上,口吐人言:“重武將軍,急訊。”

重武將軍剛伸手,它就從腹下叼出一支青色小管,放進他手中。

青色?重武心中微驚,這是來自青陽監國的急訊,還用了飛行速度最快的猛禽!

他三步作兩步回屋關門,這才打開青管。

里面有個條子,就一行小字:

“爻王密令換你,王斯禮今晨北上,領二百精兵!”

不到二十個字,就讓重武將軍瞳孔驟縮。

爻王要換掉他!

青陽宮主好不容易才幫他爭取到鎮北之職,他才上任不到三個月,爻王就要派人換掉他!

這說明什么?

爻王知道了!

爻王不僅知道青陽準備對付他、準備顛覆他的政權,還懷疑重武也要領兵配合,因此才要趕在帝流漿爆發之前,用自己信任的王斯禮替換掉重武!

被君王猜忌有多可怕?這短短十幾個字,就讓重武將軍在雪天汗濕重衫。

他沒有退路了。

爻王既然已經動了疑念,無論青陽舉事最后成與不成,重武有沒有參與,他都不會放過重武!

重武因青陽而得勢,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早就被打上了青陽的烙印。

爻王如果獲勝,清理青陽殘余勢力的時候,怎么會漏了重武?

“干了!”他重重捏拳,然后把字條吃進肚里,抓起桌上那盤紅燒肉,開門放到地上,“吃吧。”

游隼飛下來大塊朵頤時,他也點自己幾個心腹進屋,放下結界、關門議事。

這幾個心腹都是毗夏人,跟著他從老家來到爻國,跟著他一路高升,對他忠誠如一。

所以重武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君上秘密換將,派王斯禮來替我!”

眾人一驚,怒道:“豈有此理!”

“一旦換成,我們都沒有活路。”就算他乖乖交出軍權,爻王也不會網開一面。天家手段有多狠,重武將軍不想拿命去賭。

沒了兵權,他就是待宰的羔羊。

眾人也明白事態嚴重,異口同聲:“將軍只管吩咐,我等無有不從!”

“要是王斯禮進入我們駐北大營,口稱敕令,眾目睽睽之下,我還不好動他。”重武將軍已經想通透了,也鐵了心,“我們得在路上干掉他,讓他到不了這里。”

青陽十萬火急傳訊給他,也是這個意思。

就有人拿出地圖,攤在桌上。

“王斯禮要盡快抵達這里,就得選一條捷徑,也就是——”重武將軍在地圖上用紅筆勾出一條線路,“這條路。”

他很清楚,因為他兩個多月前也是這么過來的。

這條路上,適合伏擊二百精兵的地點其實不多。眾人群策群議,很快就商量好了。

“半個時辰后,宇文鏞還要找我開個會。我們會后出發。”

他和宇文鏞分開駐扎,兩支軍隊相距數里。

即有心腹提醒:“主公,宇文將軍會不會已經接到消息,就等著您上門?”

重武將軍一驚。

的確不好排除這個可能,青陽接到情報肯定晚于爻王發出指令。如今青陽派出的游隼都飛到北線大營,誰知道爻王的飛訊是不是已經到了宇文鏞手里?

薛宗武死后,頂替他的鎮北大將是宇文鏞和重武。

和重武不同,宇文鏞可是根正苗紅的爻國名門,世家子弟,當初爻王派他與重武一同鎮北,也是讓他看緊重武。

如今爻王對重武起疑,會不會密令宇文鏞先發制人拿下重武,免得他后頭反抗?

這樣看來,半個時辰后的會議說不定就是宇文鏞做局,要請他入甕。

重武即道:“派個人去找宇文鏞,就說我白天練兵時傷了腿,不良于行,問他能不能來我軍中議事。”

心腹依言去了。

半個多時辰后,他就回來稟報:

“宇文將軍說,既然您腿腳不便就好好養傷,還問有沒有軍醫,他可以派一個。我說將軍身邊就有,于是他便道明后天再來看您。”

于是重武明白了:“他果然接到了君上的密令!”

宇文鏞想把他誘過去,但重武托辭不去,宇文鏞也不敢過來了,害怕一進重武大營就被伏擊。

若無害人之意,怎會這般提防?

這就是心里有鬼。

眾人便問:“將軍,眼下如何是好?”

“原計劃不變。”重武當機立斷,目透狠色,“天黑了,我們摸出大營往天水城方向走,先殺王斯禮,后面都好辦。”

對他來說,這一場混亂的大幕,終于也徐徐拉開。

亂了。

當賀靈川坐在涌泉山莊里,慢條斯理地吃草藥烘蛋時,天水城突然發生一起駭人聽聞的暴動:

城南四個剻屋的流民共計一千二百人,趁夜襲擊了兩家糧行的貨棧,搶走糧食一萬三千多斤,并且襲擊了城北有名的勛貴之家謝氏,不僅金銀珠寶和食物被一搶而空,連園子里種的草藥、主人家養的寵物犬,都被順手牽羊!

在這兩次襲擊當中,貨棧、謝家,流民合計一百八十多人傷亡。

賀靈川聽到這個消息,長嘆一聲:“終于開始了。”

糧價飛漲,民生多艱。生活在天水城最底層的流民,首當其沖成為最餓的人。

他們累死累活干上一整天,賺到的錢也不夠買個窩頭。

更何況現在地主家也沒有余糧,連權貴之家都在精減開支,哪有什么人還雇他們干活?

過去幾天,已經陸續餓死了三百多個流民,以老弱幼為主。

賺不著錢、買不著糧,那只有最后一個辦法了——

其實流民最近在天水城也沒少作案了,官府甚至一天之內接案三百起。只是此前都是零零散散的小打小鬧,小搶小暴,對上流權貴的生活并無影響。

天水城的勛貴和富豪住在北城區和東北城區,與南邊的平民、流民完全隔絕,環境清幽、歲月靜好,那些儀容不整、衣衫破爛、身體發臭的人全被攔在外頭,踏不進一步。

這里當然更不會有流民的剻屋。

然而這一晚的搶劫,卻是流民集結起來,沖進了北邊的勛貴家中,打砸搶燒!

這就是令人發指的暴動!

暴動過程中死傷近二百人,有貨棧的伙計、有謝氏的護院,還有剻屋的流民。

對了,謝氏的貴人也死了兩個,是十二歲的小公子及其母親。

可流民們搶出來的物資著實豐富,好幾天不用餓肚子了。

荒年掏到了碩鼠洞啊。

搶到糧食的流民四散而逃,再也顧不得隊伍,要趕緊找個角落去吃東西,有的路上就忍不住開啃生面生粉。

北城區美輪美奐的大樹也遭了殃,天水城的屋子一般是石頭造的,所以路邊安安穩穩生長了一百多的名貴古木,就被砍去當柴火用。

晚飯,香噴噴的晚飯!

每一堆野生的篝火邊上,都能瞧見幾張狼吞虎咽的嘴。

有食物可吃的這個晚上,至少是前半夜,他們甚至比多數平民都幸福。

流民們的暴動,震驚了整個爻國上流圈層。

這幫子賤民怎么能、怎么敢反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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